第二十五章 雁引愁心
处理完手头的一个工作，我活动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远处青山依然可见。正当我把视线重新投回电脑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于是又马上把头扭了回去，细细看了一眼山。
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冒出了这句话。也正是这句话，让我扭了一半的头，又再次扭了回去，好好看了看这座我已经看了无数次的山。
或许是跟心情有关吧，我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说飞快闪过，是因为我不敢在这个念头上停留，之所以不敢，一是因为我似乎有些害怕这个念头，似乎这正在动摇我的什么东西；二是因为我怕停留久了容易让自己去分析这个事情，一分析就把他给分析没了，我有点害怕没了。
我只知道，今天这山，我看着分外好看，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脑海中才会冒出朱自清的这句话，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脑海中冒出了朱自清的这句话，所以才觉得山好看起来了，谁知道呢，庄周都搞不懂是自己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了变成了庄周。我只需要知道，今天觉得山好看，今天心情似乎也不错，这便可以了。
山好水好……我硬生生止住了脑海里马上要跟上来的一句“人更好”，原因很简单，同上。正当我抑制住这个念头的时候，大脑飞快地又闪过了一个新的句子：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我忽然发现，脑子转得太快，脑海里记得的名句太多，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正如此刻，不断冒出来的句子，不停地在提醒我，引诱着我的思绪往某个人身上靠。
好吧，大脑里的多巴胺确实不由人控制。我不再对抗这种思绪，回头看了一眼今日居然没有传来电话声的后座，然后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调成了震动。进入短信界面，对着夏秋的号码怔怔地思考了半天，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来起这个话头。似乎我下意识的是想发一句“在干吗”，可念头还没在脑子里成型，我就自己给否决了，这也太老掉牙老土了，还过于平常，既不新奇也无文字美，夏秋这么聪明的女孩子，这么简单的开场白也太显得自己平庸了。
要不就发一个标点过去？就一个小点，乍一看似乎是一条什么都没有的短信，但仔细一看有一个点，既开场又新奇，明明一个字没说，却又似乎透着点儿古代文人那种“你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我从来处来，要往去处去”的范儿，这是一种看似说了很多，实则屁话没说，但你要说屁话没说他却又委实说了要说的话的装逼风范。夏秋这么聪慧的女子，相信她一定能抓住这个点的。我这一个小点，不正是这种说了等于没说，但没说不等于说了的玄虚么。
还没等我得意完，脑海里又忽然冒出一个新的想法，一个点号是不是太不明显了，要不换个问号试试？直白无误地表达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既问了她在干吗，又问了能否聊天。简直一举两得，她要是回我一个感叹号那就更完美了，这就是属于咱俩的雨果与出版社啊。可要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夏秋恰好不知道这个点怎么办？人总会有盲区的，那她冷不丁看到我发个问号过去，还以为我发什么神经呢，这样就算她回个感叹号给我，我也不能确定她是知道雨果这个故事所以回的感叹号还是纯粹因为我发了个问号所以顺手回个感叹号……
好吧，脑子里念头太多，想法太多果然不是什么好事情，自己就把自己给想死了。此刻的夏秋一定不会想到，这一头的我，光是一个怎么发开场白，脑海里就已经转了这么多圈的念头了，这些念头都够我写一篇高考作文了。坊间传闻周瑜一步三计，诸葛亮三步一计，所以周瑜败给了诸葛亮。我忽然觉得我就是这个脑子里转得太多的人，别人压根儿不知道你这么多弯弯绕，然后误会由此产生。
要不，直接发一句“嗨姑娘，我搭讪来了。”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的意图，反正我想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和她聊天么，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直接告诉她。夏秋这样的女子，必然不会因为我这直白赤裸的言行而在意，相反，假如我这样开场白，她也愿意和我聊天，那么不也间接表明了她并不介意我搭讪她，愿意和我聊天。我为自己的想法拍案叫绝。可这样的话，万一她觉得我太轻浮了怎么办。这样似乎不大好。
我忍不住想要知道，如果是神仙，他会怎么做这个开场白。呃……他似乎从来不考虑开场白，毕竟要电话都是冲人女孩脸上喷一口烟然后直接递过去手机的。要不问问神仙看，该怎么起这个头？我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干吗呢？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选用了最常规最老土的方式，土得我自己一边打字一边都唾弃自己，往日里遣词造句，能得跟什么似的，正儿八经该派用场了一个字都没有。等我发出这条短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零四分了。发完短信以后，我左手捏着手机，放在大腿侧边，这是位于办公桌内侧的位置，就算此刻有人走过，也不会发现我拿着手机，并且如果夏秋短信回过来，我能马上通过手部的震动感知到。
发完信息后，我开始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中，希望她此刻不要正好处于忙碌的状态，否则我就会再次陷入自我博弈，我得猜测论证她是因为在忙没回我短信，还是因为不想理我而没回我短信。
大概过了五六秒钟吧，时间是一个很主观的东西，我脑海里已经愁肠百转了很久，我知道我念头转得很快，看看转了很多念头，实则可能也就那么一秒两秒，所以此刻我实在不确定是不是才过了五六秒，或许更短。反正我觉得我已经度过了一段漫长的等待了。
我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确认一下是不是其实短信已经进来了，只不过是我没觉察到。好吧，没有短信。我锁上了屏幕，继续等待。嗯？等等，会不会其实她根本没收到短信，我发错人了？虽然我从来没出过这样的纰漏，但我还是马上摁亮了屏幕，仔细确认了一下我发出去的这条短信，是不是发给夏秋的。
是的，就是发给夏秋的，这很容易确认，我这手机几乎就没怎么发过短信。因为没有人可以让我与之聊短信。好吧，慢慢等吧。
会不会是我手机信号不好，所以短信进不来？信号是满格的。有欠费吗？好像没有，我此刻居然开始期望往日里痛恶异常的骚扰短信进来一条，这样至少好让我知道，我的手机此刻仍然可以接收短信。
刚才休息了一会，睡过头了。
短信终于进来了。我欣喜若狂。有了她的回复，我接下来的内容就顺理成章了。
然后上班迟到了？承接她的内容，我做出了回复。
我们这里没有迟到不迟到之说。
全球第一大帮派的成员果然有派头。我迅速又做了回复。回这条消息的时候，脑海里还想到了一个qq上的表情：一个兔斯基一样的形象，表情暴漫化，双手快速挠动。可惜短信里发不了表情包。
好吧。
尴尬，这会儿你在办公室……忽然想要听一下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回了这样的消息。
……
果然。无知的勇气是要付出代价的，夏秋就回了个省略号。
咋又整上省略号了。
那你说我说什么。
天气啊，人生啊，哲学啊，政治啊，随便啥。
刚看到有个人说4月份还有20多天雨，赶紧买内裤，哈哈笑死我了。
如果我说这个笑话其实已经是个老梗了会不会让你觉得真不解风情？
会
好吧
我接受
夏秋很快给出了回复，一连三条短信，连标点都没有。
咋现在我脑海里一个笑话也想不起来呢。我本想回想几个笑话，发给夏秋，可想了很久，失败。
那就别想了
所以我没想了，所以发了那句话给你。
你什么时候文思泉涌了再发我好了。
这是暗示我下次继续找你聊天么。平时喜欢舞文弄墨的我，对于这种文字解读，自然有一定心得，我感觉我发这条消息的时候，有点贱兮兮的样子。
……
果不其然，夏秋又回了一个省略号。好不容易聊起来的，我自然不希望这么快就结束了，脑子一转，想起来之前我们聊天时说过的一段对话，于是慢慢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了这段对话，发了过去。
看来我可以省下不少心力还有金钱了。
好的！那我会来的！
啊？这是什么逻辑？
如果你说：啊？好遗憾，我都计划好了，那我会说对不起拉下次，但是你这么木有诚意我就要让你破费下。
我这是在委婉的透露以后约你的成功秘诀么。
那你是在委婉地说以后还想约我是么？
聪明人互相试探么。好吧，那我先进一步，是的，至少从目前看是的。发完以后，又补发了一条短信，对前一条短信进行补充说明。
特别喜欢这段对话，尴尬的是有个字打错了。对于自己发的短信，尤其是这种长信息，之前发给她的信息我也会这样再看一遍……再看一遍几乎已经是下意识的行为了。
这是我以前说的吧？夏秋回了短信。
嗯，是的啊。
开个小玩笑。
不得不说，你的记忆力真的很好。夏秋又连发了两条短信。
我对这种模式的对话蛮有兴趣吧应该是。
双方对峙互不相让是吧。
也不是说互不相让吧，就是怎么说呢。一种感觉吧。就是从你的话里领会出潜在意思然后你又从我的话里读出潜在意思。或许是这样吧。我开始剖析自己的想法。
其实说的明白一点就是一种小情调是吧。
和夏秋的短信聊天，一直这么进行着，直到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然后坐上离开这里的车。当然，车上我们也没停止聊天。呃……严格地说，有那么两分钟左右的时间，我们停止了聊天，因为我没回她的消息，谁能想到，居然是因为我没回她的消息。
嘿，在干吗呢！在我没回消息的这两分钟里……或许是三分钟？谁知道呢，时间是一个很主观的东西。
哦，刚车子过一个山洞。意识到居然是因为我没回消息，我忙不迭地解释了原因，刚才确实是车子路过一个隧道。
这么长的隧道？夏秋发来了疑问。
是啊，我刚才是怎么了，是因为过隧道的时候信号不好没有回，等过完隧道以后忘了回吗？我不至于是这个记性的人啊。我问了自己一句，没有答案。
那可能是我的大脑刚才也过了一个隧道吧。我只能归咎于刚才大脑也过隧道了。
那你可得好好补一补了。
怎么补？要不你推荐一下？
当我发出这条消息的时候，对方迟迟没有再回我，而我的思绪，却又禁不住开始飘飞，飞啊飞，似乎又飞回了那段时光里。那一次，也是如现在这般，我坐在车上，和她聊着短信，我也发了类似的消息：不知道，要不你推荐一下？
她回的是“龟鳖丸”三个字。我说她占我便宜，她回一个养育之恩，哈哈。
这种彼此知道对方表达的意思的味道，我太熟悉太喜欢了。而现在……现在夏秋没有再回我短信。我似乎还在等她的短信，也似乎已经陷入了回忆往事的氛围当中。等我们再次发短信的时候，已经是晚饭后了。自然而然的，话题也早已经切换了。
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居然又开始给移动做贡献了。这或许就是我今晚最后一个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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