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资本的利爪
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凯睿的会议一室就像半个月前的筹备会一样，浩浩荡荡的坐满了凯睿、卓然、橘猫三方人马，唯一不同的是，橘猫今天的出席人数明显比上一次要少得多。
周年庆典中的演员失德风波虽然停息，但团队之中有内鬼的问题，可不能不处理。王沐慕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拉着梁思怡故意坐在会议室最偏僻的角落里，大有隔岸观火看热闹的意思。
出乎她意料的是，一场总结会议居然开得有惊无险，并没有把橘猫的问题公开捅出来。她疑惑，内鬼不捉了？
散会后，她跟杨梦佳没跟着大部队回卓然，而是直接走回位于同一园区的橘猫办公室，继续完成下一阶段的工作。
走进办公区，橘猫上下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大家都垂头丧气的在工位上默不作声。死寂中，收拾东西而发出的乒乒乓乓低响，尤为刺耳。有几个人正拿着纸箱和环保袋，收拾着办公桌上的私人物品，其中，就有与她们在工作中有颇多接触的公关企划专员——欧阳奕。
杨梦佳秉承着她一直以来的知心姐姐人设，走过去关切地问：“欧阳，怎么了？”
欧阳奕抬首，满目悲凉，愤愤不平地道：“凯睿真是欺人太甚，活动搞砸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查都不查，就拉我们出来背锅！我们今天刚上班，就接到通知，说我们市场部参与庆典的七名同事全部被解雇，就连我们的部门主管也不能幸免。”
她们除了匆匆安慰几句，也只是爱莫能助。
“听说，是因为凯睿试出橘猫公关团队里面有人包藏祸心，才把他们部门连根拔起的。凯睿真险恶，要是泄露风声的内鬼出在卓然，今天卷铺盖走人的恐怕就是你跟我。”回到办公室后，杨梦佳沾沾自喜地跟王沐慕分享着自以为是“第一手”的消息。
杨梦佳说的“秘闻”，她早就在陈景煜口中知晓，敷衍的循例表现一下惊讶后，她就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工位投入工作。
昨天跟陈景煜待在一起时，她就问过他，问题出在橘猫身上是毫无疑问的，在还不确定谁是内鬼前，他们准备怎么处理？
陈景煜沉吟一下，说：“能怎么处理，阿祁的意思是把有可能的人解雇掉就是。”
“全部？”王沐慕震惊地在他怀中坐起。
他点头表示肯定，同时重新把她纳入怀中，不紧不慢的说：“阿祁是不会允许他的团队中，有任何不利因素存在的。”
“这么突然，不会对原有工作造成影响吗？”这个处理手段，波及面肯定很大，橘猫的市场部算是伤筋动骨。
“橘猫被收购不是没有原因的，同样，凯睿做的决定也不是头脑发热。橘猫本身存在很多问题，阿祁接下任务的时候，就想好要给橘猫来个大换血的，我和北曦本就是他特意调来筹建新团队的。退一步说，市场部不是橘猫的核心部门，凯睿旗下的彩虹纹直播跟橘猫架构类似，一时半会要选派人手过来接替一下，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他一靠近她，手指就忍不住缠绕上她的秀发，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改不掉的小爱好。
“也就是说，对于橘猫一部分人而已，被解雇只是早晚的问题？”王沐慕后知后觉的问。
“是的，现在不过是提前发生而已。”他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并没有提醒她，原本被清掉的只是不利于公司发展的人，而现在是宁杀错三千，也不愿放过可能存在的害群之马。职场向来残酷，只有利益，没有对错，这些他了然于心，却不想对她提起，他希望他的女孩永远可以善良纯粹。
“要是出问题的不是橘猫，而是卓然呢？”她是不是也有可能成为无辜的受害者，莫名其妙就被炒掉。
“那被解除劳动关系的就会是卓然。”他无意隐瞒，实话实说。
“啊？”现代企业都是这样草菅人命的吗？
“合谊虽然倒了，但你们卓然并不是凯睿的唯一选择。”
平静又忙碌的日子如水般静静流淌，转眼间将近迈入六月，王沐慕最近可谓事事顺利。自从复合以来，她跟陈景煜的感情越来越如胶似漆；工作上愈发得心应手；就连好友也总算淡忘伤害，重新投入一段新恋情。
浓郁的香水味随着杨梦佳走进办公室，奔袭而来，王沐慕无意识的轻蹙眉头，太馥郁的香气熏得她头脑发晕，但这是别人的个人喜好，她不便置喙。
“黄钦还记得吧？”杨梦佳突兀的打开话题。
离下班还有大半小时，王沐慕正好闲着，点着头说：“橘猫之前的总监？”
“你说，有本事的人是不是不会被任何挫折打倒？他上个月才被解雇，现在新建立的公司都开始承接业务了。”
“他的公司吗？你从哪听来的？”王沐慕有些怀疑，开公司有这么简便？只需要短短一个月不到？
“哪听来？当然是他本人告诉我的。”说起这个杨梦佳沾沾自喜，黄钦离职后一直有跟她保持联系，说很欣赏她的才能和态度。
“你跟他还有联系？”
杨梦佳对上王沐慕狐疑的目光，半真半假的说：“当然，他希望我们有需要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他新成立的新媒体公司，跟我们拉生意来呢。”对于黄钦有意拉拢她入伙的事，她自然绝口不提。
“他约我们明天下午小叙一下。我替你答应了，一场相识，不好推脱。”杨梦佳话锋一转，理直气壮地说。
“明天要去洽谈场地，哪有空！”王沐慕对她的善做主张很不悦。
“明天我们谈快点就行。”杨梦依然不以为然。
她们最近在忙一个初定在六月中旬的“夏日有约”活动，计划邀请六十六名来自橘猫和彩虹纹的人气主播参与，这些主播将在营地里度过三天两夜。
广州周边的一个扩展基地和他们的需求比较接近，王沐慕前期已经跟场地负责人协调好相关细节，今天主要是去看看现场的。对方很爽快，工作很快就完成好了。
因为来的路上堵车，二人来到咖啡馆的时间比原定的还晚了半小时，环视四周，黄钦居然还没到。她们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坐在靠窗的卡座里，杨梦佳掏出手机就要给黄钦电话。
铃声才响起就被接上，杨梦佳还没来得及说上话，电话那头就传来急切的声音：“梦佳，抱歉抱歉，我还堵在路上，不过我朋友已经到了，我让他先陪你们聊聊啊。”
对方都这样说了，杨梦佳只能应一声“好”。
杨梦佳挂掉电话不久，邻座的电话响起。那是一个年轻男人，刚进店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他，所以她故意坐在面对男子的位置。半高的沙发靠遮挡了男子的大部分身影，她只能看见接电话的他纤长的手指拿着手机放在耳畔，纵然看不到他的正面，杨梦佳还是下意识的在心底弹出了一个词——优雅。
她看着他安静的听了半晌，然后用低沉的嗓音，带着浅浅笑意，回复着电话那头的人，“好，放心，我知道。”
与男子仅隔一个卡座靠背的王沐慕，神经大条的不为所觉，还在认真的盯着拓展基地刚发过来的各项报价，想着今晚得尽快把策划书和报价单赶出来。
男子站起来后，杨梦佳更觉得他器宇轩昂，一米八的身材挺拔匀称。抱着欣赏态度的她，毫不掩饰自己探究的目光。他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人，直到对上她的眼，他忽然展露出一个有礼的笑容，缓步走来。
“你好，两位是黄总的朋友吗？”他彬彬有礼站在桌子旁询问。
王沐慕还呆呆的从一堆繁杂的报价中抬起头时，对面的杨梦佳已经热情的点头回应：“是的是的，你是钦哥的朋友吧，请坐请坐。”
他也不迟疑推诿，神态自若的就坐下。
疑惑的王沐慕有些搞不清目前的状况，杨梦佳赶紧指着旁边的男子，解释说：“钦哥还在路上，他在电话上说，他有个朋友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杨梦佳发挥着自己一如既往的外向热情，“我是杨梦佳，这位是王沐慕，我们在卓然传媒的策划部工作，你怎么称呼？”
男子大方得体的自我介绍道：“两位美女好，我叫何晟，在花簇从事网络工程方面的工作。”
原先热烈的氛围随着他的自我介绍笼罩满了尴尬。完全陌生的人，因为各为其主，不免有些情难以堪。
片刻的沉默后，杨梦佳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她接听完，对两人抛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就匆匆离开。
兴高采烈的她，没有注意到刚给她打电话的人，此时就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车上。她满脑子都是刚才黄钦对她说的话：“我给你单独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你现在到商场的一楼的珠宝店，报我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就可以了，小小意思，别嫌弃。”
四人卡座上，王沐慕和何晟相对而坐，他绅士地递上一旁的菜单，试图为糟糕的气氛解围：“看下想点些什么。”
英俊有礼的男人总是让人无法拒绝，她只得客气地接过菜单，轻声道谢。
殊不知，这客套的一幕，全部被拍摄进高清摄像机中，黄钦放下设备，儒雅的脸上露出阴鸷的笑容。
王沐慕闪闪躲躲的样子让何晟觉得很是有趣，尽管收到黄钦的信息，知道“证据”已经拍好，他还是不紧不慢的与她交谈：“王小姐没必要这么拘谨，我们虽然各自在不同的阵营，但并不表示我们就只能是敌人。”
她一想也是，大家不过都是个打工的，确实没必要动不动就上纲上线。把菜单递还给他，她平静地回他：“也不是拘谨，只是大家代表不同集团的利益，尽量避免误会而已。”
“利益……”何晟重复她的话，呢喃着细细品味这个词。
蓦地，他似是受到刺激般，提高音量质问她：“你了解过花簇吗？”未待她回答，他又自嘲般叹着气说：“资本世界都是逐利的，总有人要成为资本的帮凶，弱肉强食是残酷，但却是铁律。”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去责怪她。
何晟也就是花簇直播的总经理——何致之，作为被资本欺压的一方，怀着悲壮的情怀，宁肯被资本强势碾压，也不愿成为资本的爪牙，去迫害其他小企业的生存空间。但时至今日，他都不确定自己当初的一腔孤勇是否值得。
“我了解过，在做橘猫策划方案时。花簇是一个有诚意、有情怀的产品，它有自己独特的内核，它一直坚定不移地沿着自有的规划前行，不轻易地根据流行文化而改变，这是它与众不同的亮点，但也是败笔。”王沐慕谈起自己对花簇的认识，在她看来，花簇就像一个孤身对抗资本蚕食的独行者。
作为总决策者的何致之一听即懂，她的寥寥几句正是指出了花簇面临的困境。花簇独特的内核，让它培养出一批忠诚度极高的用户，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不甘心像其他直播软件一样，摒弃独特，走向大众。这不仅让软件迟迟无法大规模推广，而且让公司内部的矛盾与日俱增，有不少初创成员和核心骨干都纷纷请辞。
“抱歉，是我失言了。”他没想到，她竟如此了解花簇，不禁对自己失礼的举动感到惭愧。刚才那个言语激烈的热血少年仿佛只是一个幻觉，他又恢复成一直以来文质彬彬的形象。
“不必道歉，这本来就不存在对错，我们都只是利刃，而不是手握利刃的人。而我，不过是暂时侥幸站在强者那方而已。”王沐慕从不争强好胜，所以对功成名就的欲望很寡淡。
何致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还有事，先走了，跟你聊天收获颇深。”
王沐慕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是黄钦邀请的朋友吗？怎么跟她聊了一通就要告辞，真是莫名其妙。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但无论她怎么细想，就是想不出来。她轻甩甩头，不再在意，或许只是自己多心而已。
本就不是王沐慕想要过来一叙的，如今剩她一个人更觉得无趣，随便找了个借口给杨梦佳发了信息，她就果断结账，潇洒离去。
她走后不久，重新回到咖啡店的杨梦佳只看到黄钦一人，她几番张望无果后，甜甜地问：“钦哥，何晟回去了？”
“嗯，他临时有事，先走了。”黄钦可没错过杨梦佳脸上失落的神情，心下暗笑，这种爱慕虚荣的女人最容易拿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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