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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死人的皮肤早已没了水分和弹性,非常干瘪,皮骨分离,像一具骷髅身上套了个人,皮袋子。

        那东西在一片黑暗中泛着光,铜制的银色,黎未央咬着牙去扣,发现它已经深深嵌在小腿骨里,她费了挺大劲才从腿肉里抠出来。

        冰冰凉凉的、硬的,拇指大小,是个u盘。

        她的意识猛然清醒,像被人重重捶打了一拳。尖牙管这里叫“条子洞”,条子不就是黑话里警察的意思?

        她捏着u盘,又去翻其他几具尸体,有两个时间太久,已经是白骨森森,大腿骨和腰间夹杂着打进身体里的子弹,有颗子弹已经嵌进骨头里,拔不出来了。

        一共找到两个u盘,还有一张指甲大小的芯片。

        鸡鸣震天,已经是黎明,借着微弱的光,她看清了其中一个人的手边,用血在坑壁上写了几串数字。这数字她认得,是固定编号,每个地区开头几位数字不同,有11,有61、63,分别代表北京、陕西、青海……

        血迹沾染太久,已经成了黑色,悄无声息地埋没在坑底。

        全都是警员编号,每个警察都有属于自己的编号,绝不会重复。

        黎未央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和苍凉。

        这些人都是卧底警察,相隔数年。他们在执行任务时不幸被发现,百般折磨后,被扔在了这里。坑底的血迹证明他们被遗弃在坑底时还活着,只能在黑暗和冰冷中绝望地等待死亡……

        不知道他们发现这里早已有其他同伴的尸体时,心里该多么悲怆。

        他们都是为了捣毁尖牙犯罪集团而献身,孤身一个人闯进来,艰难地搜集着犯罪证据,还未来得及传递出去,就……

        黎未央默默很久,她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把他们一个个摆好,坑里位置不多,她只好让他们并肩坐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她记得以前看电视里面,警察叔叔平时就是这样身形板正地坐着的。

        安安静静摆完以后已经是泪流满面,手里握着用生命换来的资料,手心烫的不行。黎未央吸了吸鼻子,想着自己一定要出去,不出去怎么行呢,为了他们也得出去……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外头只有窸窣的鸟鸣声,偶尔有尖牙的人过来看一眼,狰狞地冲她笑:“哟,还没咽气呢?”

        身体已经处于极度缺水的状态,头晕眼花,几度出现幻觉。她记得网上说人不吃不喝可以活一周,她在这已经呆了快十天了,刚开始还能撑住,后来就不行了,困了就睡,而且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不知道什么时候闭眼,就永远也醒不来了。

        “黎未央。”

        她听见有人喊自己,幻觉越来越严重了,几乎已经分不清什么是虚妄什么是现实,只好静静地听着,不去回应。

        又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央央啊!”

        蓬窝头火急火燎的,身上的大褂呼扇呼扇:“江峤,这地方也没有啊,这是最后一座山了,往南边就是小山沟了。”

        “唉,早知道我就不搞啥学术研究了,要是我在她身边儿啊,估计也不能遇上这档子事。你说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净往危险的地方跑呢,穷山恶水的,出了事都没人捞一把……”

        年轻男人沉默不语,埋头搜索着,两条长腿迈过层层叠叠的山石,眼睛死死盯着每一寸土地。

        这几天他们已经搜了几个山头了,阿鸡他们把能叫的兄弟全叫上了配合警方工作,漫天遍野地找啊,这地方怎么就这么大呢,窸窸窣窣一踩全是沙土,在巨大的山上找一个藏人的坑洞,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黎未央会坚持住的,江峤总觉得这丫头命硬,遇上危险能熬过去,也不知道这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黎未央坐在坑底,睫毛颤了颤,费力地分辨着,好像真的有人在叫她,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她最后用尽一丝力气:“在这……”

        声音太小了,蚊子似的,她自己都听不见。人在求生的时候总会爆发无穷力量,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把手里的u盘使劲往坑外头一扔。

        硬物碰撞到山洞,响了两下就没声了。她没扔出去。

        还有一个u盘,她歇了一会儿,又往外扔。

        不管了,扔到哪儿算哪儿,实在扔不出去,说明她没那个命。

        蓬窝头突然看见一片亮闪闪的东西飞出来,惊喜地一把薅过江峤:“峤峤,你看那边!”

        扔u盘的动作已经耗尽了黎未央最后一丝生命,她终于沉沉昏过去,却在即将堕入黑暗深渊的时候,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急切的叫喊:“黎未央,是你吗?”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去的,好像有个男人直接从洞口跳下来,把她背上去的。她就感觉男人的后背劲瘦有力,漂亮的手背骨节分明。他一边背她一边说:“黎未央,你坚持一下。”

        嗯,坚持一下。

        江峤抱起她的时候,狠狠地震惊了一把。她十天没吃饭了,已经瘦得脱相,不论是抱还是背都非常轻盈,几乎跟十几岁的孩子一般重。

        是要有多么强烈的求生欲,才能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存活这么久……

        他把黑色皮衣脱下来,包裹住她的身体,明明是挺高挑的一姑娘,却像只小动物一样在衣服里安静地一声不吭。她气若游丝,动了动手指,指了个方向:“u盘……”

        蓬窝头急死了,但是看她那不找到u盘誓不闭眼的架势,还是嘟嘟囔囔撅起屁股找她说的u盘去了。什么东西啊,能比命还重要?他一边扒拉树叶一边想,可能里头是央央同学的青春伤痛回忆?

        黎未央乖顺地窝在江峤怀里,她明明也没太在意过这个男人,可现在却觉得幸好他找过来了,这么多天第一次重新闻到活人的味道,几乎像跨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不远处警铃大作,身侧是江峤温柔绵长的呼吸。黎未央好似倦鸟归林一般沉沉睡去。

        医院里的消毒水永远都是那么浓郁,黎未央醒来的时候,正对上蓬窝头好奇的眼神。

        “央央啊,你渴不,饿不,累不?”

        黎未央喉咙跟火烧似的,干得发裂,她咳了几下,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发出气音。

        偏偏蓬窝头还在一边继续询问,两只大眼睛圆溜溜地瞪着她:“有什么需要你跟我说哦,我帮你,要不要叫医生啊,你是不是不舒服?”

        黎未央艰难地起身。

        她想喝口水啊,能不能把蓬窝头叉出去,来个有眼色的。

        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江峤站起身,给她倒了杯纯净水,把蓬窝头扒拉到一边。

        “不会照顾人就让开,真让你陪两天床,她不得死这儿。”

        蓬窝头表示很不服气:“谁说的,央央知道我的心,对吧央央?”

        几口水下肚,才终于舒服了点,黎未央问:“我睡了几天啊?”

        江峤说:“三天。”

        黎未央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u盘:“u盘呢,是不是都给警方了?”

        江峤低低地“嗯”了一声,觉得这丫头是真不怕死,而且总能顾及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去。他顿了一下又说:“尖牙的老窝被端了,人也抓得差不多了,不过有点可惜的是,尖牙跑了。”

        黎未央点点头,又低下头喝了一口水,就什么都没说了。

        江峤忍了一下说:“会抓到的,别急。”

        黎未央垂眼,看着一次性水杯里的涟漪,她其实是不想让那几位缉毒警白白死去,不过听蓬窝头说警方已经把他们妥善安葬,而且给了家里人丰厚的慰问金以后,觉得稍稍心安了一点。

        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他们必须籍籍无名,必须石沉大海,牺牲后甚至不能立碑,即便立碑,上头也不能刻写他们真实的名字——他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真正用生命去守护万家灯火的人。

        尖牙那帮人的手段黎未央是体会过的,且因为她是个女的,又受了重伤,他们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那些工具还没在她身上用过。真不知道卧底警察被发现以后,是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才在坑里绝望死去……

        江峤看她彻底清醒了,说了她两句:“黎未央,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别总往要人命的地方跑,嗯?”

        蓬窝头也附和:“就是啊央央,峤峤跟我说了,你就算要找你前男友,也不用以身犯险啊,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你就说值不值当吧……”

        黎未央默默反驳他:“不是前男友,是男朋友,好吗。”

        江峤“嘿”了一声,还想多说她几句,就看见她两只手像小松鼠似的抱着水杯,怪可怜的。最后忍了又忍,才说:“不管找谁,你都首先要确保自己的安全。明明逃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回去?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黎未央这才抬头:“好,我知道了。”

        护士推门进来:“病人醒了是吗?家属朋友可以先出去了,我们要给她做检查。”

        蓬窝头看着江峤走出门了,悄咪咪地跟黎未央说:“央央啊,你也知道我本来不太喜欢他这个人的,总觉得不靠谱。可这次多亏了江峤了,你失踪了十多天,搜山就搜了十多天,连警方都差点放弃了,警犬都累趴了,就他硬挺着,每天就睡两三个小时,睡醒了就进山,好几次都是一个人去了。”

        他趁护士在另一头桌子上换药,抓紧时间又讲:“你这病房也是他安排的,svip高级间了属于是,哇我住酒店都没住过这么好的,峤峤人还是不错的嘛。”

        说完他就被护士小姐轰出去了,黎未央这才发现她没呆在普通病房,旁边也没有其他病人,这是单独的一间,饮水机甚至小厨房样样俱全,床头柜上的鲜花散着淡淡的香气,墙壁上甚至有一面单向玻璃。

        她转头看着在走廊里抽烟的江峤,墙面整体都是粉白色的,和他懒散又锋利的气质明显不搭。他还是那个姿势,背靠着墙,两条长腿一前一后随意搭着,额前长长的黑发挡住了眼睛。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却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变成了那股冷漠疏离的感觉,隐隐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吸引。欣长的身体穿过烟雾让人忍不住去靠近,去伸手,甚至——去触碰。

        她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淡淡的心安和……

        浓烈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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