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08

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在浅草寺的雷门前等待他们，看到计划外的两个女孩，真田有些头疼地压了压帽檐。那个红发的小巫女不仅想法多样，古灵精怪得很，执行力也是一绝。

        他们因此看到了富士雪顶上的日出，看到了人工制造的盛大樱花雨，看到了谷川岳山顶的万年冰雪，也从近两千米高的山间悬崖十分钟滑至山脚，酣畅淋漓。当然，他们也看到过歌舞伎町满街的灯红酒绿，和真田黑如锅底的脸色。

        “真田，好久不见。”诺诺笑眯眯地挥了挥手，真田把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他今天是来还愿的，去年求的御守已满一年，真田把御守归还到上题“古札お納め処”的窗口，苏茜在征得幸村同意后坐在长椅上查看他的复查报告。那些报告实在是乏善可陈，诺诺看了一会儿就累了，撅了撅嘴站起身，百无聊赖地四处转悠，不二跟随其后。

        他们在仲见世通商店街窜梭，诺诺买了殷红封面的手账本、穿着嫣红衣服的日式小娃娃、火红的团扇与各式和果子，又补充了口袋里的糖果，然后心满意足地来到大殿前。

        “求御守吗？”不二问道，他记得诺诺在清水寺的时候，就对这些小玩意很感兴趣。

        “嗯！”诺诺点头，走到展示御守用的画框前，思考该买什么样式的。

        她刚想选定那枚红色的胜守，一根白净修长的手指伸过来，轻轻地点了点底下粉色的结缘守，男生温润和缓的声音传来：“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吧。”

        不二的语气平稳如平日里随意的陈述，而诺诺的第一反应是苏茜又把自己卖了——她一直对外宣称自己喜欢正红色，却总是悄悄地私下搜集各种粉色的小玩意，只有同寝的苏茜知道这个秘密。

        诺诺有些愤愤地抬起头，却看见面前的男生温和又真诚地笑着，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愈发柔和了他的神色。不用侧写都知道，这是不二自己发现的小秘密，他并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像个孩子那样自豪又满怀期待地在确认：我想你是喜欢粉色的，对吧？

        诺诺突然觉得鼻尖有些酸楚，可她又觉得此刻哭出来几乎有些精神不正常似的莫名其妙。于是她把异样的感觉压下去，给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嗯，就这个吧。”

        站在古老寺庙中的少女手持火红的团扇，塑料袋里的小物件无一不映出鲜艳明亮的色彩，不二把那枚粉色的结缘守系在她的团扇底下，神秘凌厉的小巫女突然展现出一抹属于少女的柔软。

        “没有人会嘲笑你的，”不二接过诺诺手中的塑料袋，轻声道，“不必一直那样强大。”

        “不够强大的话，没有人会保护我。”诺诺晃了晃扇柄，把那枚结缘守藏到手心里。

        不二看了一眼她的手，转身面向阳光：“我会。”

        诺诺很想问他凭什么敢这样保证，可这样质问一个仅仅还是普通朋友关系的男生多少有些无理取闹，于是他们的对话没有继续，诺诺的短暂沉默被苏茜打破。

        “你买了结缘守诶！”苏茜认出了那节粉色系绳，“很好看对不对？我也想求一个。”

        不过苏茜没有买和诺诺一样的，她选定了同款不同色的那枚：“不二，这和你看到的病房颜色像吗？”苏茜提着那只粉绿色的结缘守问道。

        不二点头：“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对话间，诺诺悄悄松开手，那枚粉色的结缘守荡秋千似的滑落，在扇柄末端摇曳。

        一行人在附近的餐厅吃晚饭，打算晚上去秋叶原一游。

        主要是因为苏茜和诺诺在网上见过漫画网吧的探店视频，觉得十分有趣，便想去看看。

        他们并不打算在网吧过夜，只定了一个小包间，在里面窝了片刻后便去到借阅漫画的空间，在成片的书架间寻找自己感兴趣的漫画书。那些高至天花板的书架满满当当，只能从漫画书上方的空隙看到对面的人影，诺诺仰头抽出一册漫画，便看到不二冰蓝的眼眸，正微笑着看她。

        诺诺愣了愣，苏茜在旁边带着气声轻笑，于是诺诺瞪了黑发女孩一眼，把才抽出一半的漫画放回去，无情地走到书架外，面向漫画网吧的大门，和门边的柜台。

        只一眼，诺诺瞬间僵在原地，在金井病院里感受到的阴冷气息再一次环绕在她四周。

        柜台旁正站着一个男人，门楣处的风机吹起他黑色风衣的两襟，衬里描绘着夜叉食魔图。她们在诺玛的数据库里查找资料的时候看过，那是日本分部的执法人。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异样，真田和幸村一起走出书架，循着诺诺的视线看去。那个男人转过身来面向他们，像是找到了朋友似的弯起嘴角，笑盈盈的眼睛玩味地看着他们，带着洗不去的森冷杀意。

        诺诺条件反射一般拉住苏茜后退一步，又不想藏到同行男生的背后引得那人注意。正想着如何退回书架时，她的面前突然扫过一片阴影。诺诺抬起头，不二站在她身前，身形纤细的少年微微侧身挡住了那人的目光。

        诺诺的人生中，不乏有男生对她表达好感，也有许多人表露过保护她的意愿。可她总是如同小巫女一般，神秘强大无所不能，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觉得，不必保护她，她自己就能提着尖刀摆平一切障碍。

        她可以在学校的自由一日上举着填满弗里嘉子弹的□□横扫全场，她可以在格斗课上用武士刀击败十个对手，她可以掰下铁棍如杀鸡一般打死几百只镰鼬，她可以在索马里海域用火箭筒和单兵导弹对付半个连的海盗，她像个女武神一样勇往直前，却也会产生退缩的念头。她总觉得日本这片小小的海岛上交叠着错综复杂的手，每只手都在摆弄棋盘上的人，她不知道那些手的目的，也不知道自己被放置在棋盘的何处。

        终于，当她瑟缩着以为自己将要被打吃的时刻，不二连上了她的气，她便瞬间变回了那个坚毅果敢的女武神。诺诺从男生的肩头看到那男人向他们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夜色里。

        “大姐头，我们跟上。”她扯了扯苏茜的衣袖，把手中的漫画书塞给不二。

        苏茜点头：“我们先走一步。”

        “诶你们……”不二还没来得及阻拦，两个女孩便飞速消失在视野中。

        不二看了看手中的漫画，是《四月是你的谎言》，最后一册，古灵精怪如云霄飞车般的女主角在手术中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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