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斗勇(上)
常欢喜吃一堑长一智,再不肯夜会情郎了,那般疼痛实在苦不堪言。说什么蝶恋花、鸾配凤,欢娱嫌夜短,燕尔怕晨钟;分明是狼戏羊、雕扑莺,长矛裂嫩瓜,棒槌捣软杏。
宋清润则变着法儿的引诱:素笺写信、红叶题词、折柳抒情、遗佩邀约、锦帕寄相思、吹箫传爱意,日间偶遇频送秋波,宴上相逢紧握柔荑,夜来犹叹:遮不住的宫墙隐隐,望不断的庭院深深……
杨亭岳这个信使也受不了他腻腻歪歪的热恋情怀,无奈的敲打道:“过不了一年半载你们就能拜堂成亲了,芙蓉帐暖度春宵时,泡在蜜罐里爱怎么调情呢!如今这般狂蜂浪蝶似的,凭白惹人嘲笑你,哪像个锦绣丛中长大的世家公子?倒像《聊斋》里没见过女人的穷书呆子一样。”
“我哪能苦等一年半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矣!”宋清润嗟叹一声,又刺激杨亭岳道:“我们不比二公主那一对斯文收敛的多?没瞧见那日午宴上他俩像连体人似的,挤在一张食案后面哺酒喂饭的情形。”
提起那摧残眼睛的一幕,当时在场的人恐怕都还有心理阴影,杨亭岳瞬间又起一身鸡皮疙瘩。
七月初十以后的月亮似缓缓拉开的弓弦,一点点的奔向圆满。有道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太美好的情缘总会惹来天妒人怨。缺月挂帘钩,几人欢喜几人愁?
花语柔闲来无事也会伤春悲秋,翠绡封泪,锦囊葬花。谢竹瑶和二公主同院而居,如今只能在帘儿底下,听人笑语。三公主把一段心事赋予瑶琴,可惜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崔婉真倒是窃喜丫蛋被宋清润缠的紧,她好趁虚而入,劝杨亭岳浪子回头,怜取眼前人。辰王失落的徘徊在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要说谁不沉溺于儿女情长,还看谢竹瑞!遥望群星拱玉盘、山河铺锦绣,畅想千骑拥高牙、年少万兜鍪,骖鸾翳凤、翻转乾坤,气吞九州。他不允许自己的千秋功业半途而废,可坤荣帝迟暮之年,犹恐周氏江山大权旁落,一心想削弱谢家势力。
谢竹瑞狼子野心,也在试图剪除女皇的羽翼。他暗自思量:“老太婆明显舍不得把那个野种送去北萧,才将她婚配宋清润。我精心为她策划的陷阱若能将辰王也困在其中,不就一石二鸟,永绝后患了吗?”
谢竹瑞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背地里吩咐谢竹瑶道:“你也长大了,别和那些不学无术的浪荡女子整日瞎胡闹。力争上游,图谋家族兴旺才是正经,若你的权利凌驾于周桓然之上,又怎会和郑煜失之交臂?”
谢竹瑶对这个兄长向来唯命是从,且挟带私怨正想泄愤,有机会戏弄常欢喜何乐而不为呢?她还以为那丫头只是颇受皇帝宠爱的一个跳梁小丑而已,即便发生意外也不会引起多大麻烦。
可谢竹瑞却授意她道:“你只能给常欢喜提个斗勇的建议,却不能让人发觉是谢家人牵的头,将来女皇若查到蛛丝马迹,会给谢家带来抄家灭族的祸患。”
谢竹瑶便依照哥哥的指示,找机会怂恿丫蛋道:“成日家你侬我侬的有什么趣味?咱们文斗、武斗、智斗的游戏都玩过了,不如再来一场斗勇,凑个四角齐全如何?”
丫蛋拍手赞道:“这个主意妙,你可有什么新奇的想法?”
谢竹瑶也不知道哥哥的具体计划,敷衍道:“我哪有你的鬼点子多,你慢慢琢磨吧!”
丫蛋独自在花园寻思了半晌也无头绪,忽听假山后头有两个宫女私语道:“听说凤羽山腰有一处窑洞,原是被盗的古墓,里面阴气极重,猎户经过洞口常闻野鬼哭笑。”
另一个又讲:“传说有一个书生在里面避雨,被女鬼吸食了魂魄,回家以后就疯癫了,七月十四的夜晚,鬼王还会在古墓设宴,无人敢进洞一探。”
丫蛋听了顿时热血沸腾,过去缠着两个宫女打听古墓的地点,她们却噤若寒蝉:“女皇若知道我们在宫内私议怪力乱神之语,会打死我们的。”
丫蛋指天发誓不会泄露她们的言行,才问明窑洞的具体位置,筹划了一夜之后便召集女同伴们共议此事。
花语柔闻言吓得花容失色,摇头表示绝不参;崔婉真禁不住丫蛋的挑衅,只能硬着头皮加入;谢竹瑶艺高人胆大又是始作俑者,当然不会退缩;二公主玩心大起,建议让几位爷们陪同上山当护花使者,再来个射猎野餐、篝火露营;三公主劝花语柔同往:“既如此,你就在洞外和众人相伴玩乐,让那些想作死的进洞去探险吧!”
年轻人猎奇心重,郎君们当然乐意陪伴佳人夜宿野外,且他们都身怀武艺,再带上一批皇家护卫,倒也不怕有闪失。可两位公主和母亲央求了半天,女皇还是极力反对,
丫蛋煽惑道:“奴婢听闻陛下当年孤身入敌营,智退北萧还游刃有余,凤子龙孙焉有鼠辈?可陛下如今却慈母心肠,竟不允许儿女去山洞探险,殿下们如何能发扬母志、光前裕后、叱咤风云?”
女皇被她巧言说动,几人欢呼万岁。各殿的管事们立刻准备主子们的出行物品:上百支夜探窑洞的火把,射猎的弓箭,烤肉的铁网,帐篷卧具毡毯,美酒佳肴香茗,锅壶碗盘匙箸,洗漱用的盆盂巾帕,防蚊虫的熏香药草纱帐……
与此同时,谢竹瑞和几位爷们背后商议道:“咱们上次被她们的斗智游戏耍的团团转,这回可要趁机报复一下。想必你们也不放心让哪位姑娘孤身入洞,不如每次提前潜入一人,防范危险顺便扮鬼吓唬她们如何?”
杨亭岳等人觉得这样刺激又好玩,都一致赞成,至于谁相伴谁进入古墓,则由抓阄决定,谢竹瑞动点手脚故意让辰王和丫蛋抓在了一组。
七月十四那天,浩浩荡荡的皇家卫队抬着箱笼担子,来到了半山腰的古墓洞口,这里恰处在一层断崖上,所以修墓者才会选址于此。洞外地势平坦开阔,可容纳几百人扎营,四周树木葱茏,遮下片片绿荫可供歇凉宴饮;下方山涧萦回,闪耀流水潺潺任人戏水洗涤。真是一处天然的野游胜景,绝佳的露营场地。
二公主叹道:“我年年来此行宫,竟未发现这样好的玩乐之处,难怪鬼王也在此设宴。我今晚就去洞中赶走群鬼,这个山头本公主占领了。”
丫蛋戏谑道:“堂堂的公主偏要占山为王和一群穷鬼抢地盘,别把鬼王惹急了,反被他抢去做压寨夫人。”
郑煜爽朗大笑:“敢抢我的爱妻,本将军不打得他们魂飞魄散,鬼哭狼嚎!”
侍从们安置帐篷器具时,丫蛋已迫不及待的要进洞参观了。除花语柔之外,五名女子各带来绣鞋一双,准备日间放进古墓,夜间独自来取。
几位郎君点燃火把率先进洞为她们引路,行进百余步,阳光已照射不到。狭长的山洞曲折幽深,拱形的洞壁上凹凸不平,饶是外面酷日炎炎,洞内依旧寒气森森,让人肌肤颤栗、毛骨悚然。
谢竹瑞兄妹在前面并肩而行,郑煜将二公主搂在怀里,辰王揽着三公主的肩膀,崔婉真紧拽杨亭岳的衣袖,宋清润牵着丫蛋的手,刘子涵独自行在最后。
又走数十步才到古墓门口,石门已被盗墓者炸开多年,穹顶由十几根石柱支撑着,似乎牢固不可撼动,这样中等规模的陵墓,大概是古代某个部落首领建造的。
四周石壁上的雕刻已残缺不全,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好似妖魔,火把照不到的幽暗角落仿佛隐藏着鬼影重重,墓室内乱横着撬开的棺木,棺内的残骸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几位女子见此恐怖景象,不禁头皮发麻,再想到夜间独自来此都倒吸一口冷气。周桓燕首先打了退堂鼓,说什么也不肯将绣鞋放在此地。谢竹瑶在哥哥的暗示之下带头放下绣鞋,并出言相激道:“看来这场斗勇的比试,轮到我独占鳌头了。”
谢竹瑞也在一旁嗤笑:“大白天的进来就瑟瑟发抖了,还吹什么牛皮?干脆承认自己是胆小鬼,学花语柔乖乖躲在男人身后,安分守己的绣花作诗罢了。”
丫蛋哪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立马寻处易于辨认的位置放下绣鞋,嘴硬道:“谁瑟瑟发抖了?只是感觉这里有点冷,晚上进来多穿点就是了。”
二公主和崔婉真犹豫半晌也咬牙放下鞋,女郎们拉着自己身边的守护神,就急着往外逃,片刻也不想多留。儿郎们还吓唬她们道:“今晚鬼王开夜宴,还会布置迷魂阵、鬼打墙,进来容易出去就难喽!”
丫蛋大言不惭道:“鬼打墙算什么?给我一根金箍棒,我能下地府搅翻了阎罗殿!”话音未落,见脚边窜出一只大耗子,“妈呀!”一声尖叫把自己挂到了宋清润的脖子上。
其他女子不问缘由,也随着她惊叫连连,洞内一时回声阵阵,刺痛耳膜,几位女郎以同样的动作,扑到身旁儿郎的怀里,四肢像藤曼一样紧紧缠上去。
等丫蛋叫声停止,杨亭岳问她看见了什么,却听她磕磕巴巴的比划道:“我看见……这么大……一只老鼠!”
刘子涵对她那日用的“软趴趴”一词,一直耿耿于怀,便借机嘲讽道:“老鼠还敢来去自如,若用胆小如鼠来形容你,把老鼠也羞辱了。”
其他几位郎君也都唏嘘腹诽道:“还谈什么戴面具扮鬼吓唬谁?直接露脸出来给她们壮胆,也怕这些表面强悍、实则娇怯的女子吓丢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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