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恶制恶
苏大沧漫步在江州城中，昔日繁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敞开门的店铺内空空如也。
并不是百姓们藏身家中不敢出来，早在两日前，所有的人都撤离了江州，这也是苏大沧财力的驱使，若没有他倾尽数十年来、累积的钱财与声望，怎么能让全江州城的百姓，冒着风雪举家迁离？
他在风雪中走了半晌，还是决定回家，回苏府等待最后的结果。
而江州城外，所有的黑衣人，慢慢的逼近一众蒙面人，鬼眼奴背靠着伙伴，和他们一样，缓缓的倒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他此生历经数次杀戮，此番可谓最是凶险，他们面对的不是一般的家丁护院，更不是寻常百姓，是和他们一样，冷酷无情的杀手。
这也是苏大沧精明之处，与其向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正派中人求救，倒不如花重金，把焚香斋能招来的杀手都雇了过来。最有可能打败一拨杀手的，只能是另一拨杀手！
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雇来的杀手都死了，他还有最后的杀手锏！
无极门的杀手唯令是从，梵香斋招来的杀手唯利是图，可谓针尖对麦芒，谁人能够不捱刀？漫漫冰雪中，冽冽风霜下，黑衣人和蒙面人短兵相接、兵戎相见！
这一场混战，可谓是不讲武德、毫无意境之生死搏杀！
那边的黑衣人才刺倒一个人，这边，蒙面人就斩下那个人的首级，刀上的血还未滴落，一支利箭就击穿了他的头骨。手上的重弩尚未发出第二箭，长刀就把他的手和身体分离！那一道道伤渗出一滩滩血，在皓雪上洒下一片片腥红。
目之所及皆是刀光剑影，残肢断臂。两拨杀手就像最原始的野兽牲畜，龇着牙互相撕咬对方的身体，直到对方倒下，或自己倒下。
人数占劣势的蒙面人渐落下风，被前仆后继的黑衣人杀得越来越少……
混乱中的鬼眼奴凝气聚力于右手，挥长剑重斩而下，一道剑风袭去，刮断黑衣人的手臂、刺穿另一个人的胸膛、把最后一个人斩成对半！
“杀了那个死鱼眼！他是他们的头头！”
十数名黑衣人一拥而上，举着手中的兵器冲向鬼眼奴，而他那双死鱼眼，突然散出异样的邪光：“呵呵——”
“修罗无道·鬼狱斩·灭”
鬼眼奴双手握剑，转身旋砍一周、再挥剑上挑！凝聚的气与力、经手中长剑一并散出，其剑气憾动大地，其剑力凶猛磅礴！轰！——十六名黑衣人，被四散的剑风斩成六十四半、个个身首异处，片片血雨溅落！
其境触目惊心，连见惯杀戮的杀手们，都不由的腥臊作呕~
……
…………
………………
入冬的白昼特别的短，特别是今日。
鬼眼奴走到夜色下的江州城，他身后的蒙面人所剩无几，已被杀的七零八落，而苏大沧雇来的杀手尽数阵亡。
望着这座毫无生息的空城，鬼眼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无极门少主下的死令还未完成，他们还要继续杀戮！
苏府内，苏大沧点了支腊烛，然后舒服的瘫坐在摇椅上，他突然来了兴致，吹起了当年当跑货郎时爱吹的小曲，在这漆黑空荡的大院内，这首江州小曲更像是招魂曲，渗着怪诞的诡荒……
哒、哒、哒……
常年习武的人脚步都很轻，但苏大沧听得一清二楚，鬼眼奴一众、如阴间鬼差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呵呵呵，他在那……”
苏大沧低着头笑了笑：“终究还是你们来了……”
鬼眼奴盯了他许久后说道：“我猜，不管怎样的严刑拷打，你也不会说出封文靖的下落。因为你已为所有人安排好了退路，自己也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对吧？”
苏大沧摇着椅子：“对！”
“那就受死吧！”
鬼眼奴手中的长剑，离苏大沧的喉咙越来越近……可他没有猜到的是，苏大沧隐于长袖下的手，握着火折子，一支早已点燃的火折子！
苏大沧的手一松，火折子便朝着地上的引线落去，这些引线牵着、足以把整个苏府炸成废墟的数桶炸药，他要与这些刽子手同归于尽！他要把这些恶鬼炸得粉身碎骨！
“无极门的屠夫们，下炼狱去吧！”
“什么！”
轰！隆隆隆————
据说，苏府的那场大火烧了三日三夜。据说，苏大沧和无极门的杀手，被炸得连残渣都寻不见。据说那日……夜里，有一只恶鬼从熊熊烈火中爬了出来，他浑身燃着烈焰，只露出他那一双死鱼眼！
日中，辰时。
梧州徐家村私塾。
留着八字胡的教书先生，摇头晃脑的念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封文靖呆呆的看着前方，他和老管家来到梧州已有三个月，苏二也在两个月前到了这。按照苏大沧的吩咐，苏二护送苏倾城上峨眉山后，便往梧州与老管家、封文靖会合，他也带来了苏大沧的噩耗。
老管家听罢老泪纵横，眼泛泪光的封文靖心焦如焚，他与苏大沧相处不过短短数日，却深深的感到，长辈带来的安全感，及家人般的那一份温暖。可这一切，转眼便在无极门的爪牙下荡然无存！
他恨！恨无极门的所作所为！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不想照苏大沧的安排过一生，他要复仇，他要手刃仇人！他要摧毁整个无极门！这是他唯一信念。
可接下来的变故，又将他一点一点的推向深渊。
“我回来了。”封文靖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是苏大沧留给他们的宅子，不大不小，不豪华也不简陋，更不起眼。
三人围坐在桌前吃着饭，苏二打趣着说到：待文靖成年了，就上峨眉山把大小姐娶回来，这样这屋子就不会满是阳刚味了，就多了炸鸡腿的香味。
这话差点让封文靖把饭都喷了出来，他脑里突然浮现：那个胖少女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有那胖脚丫、大巴掌、凶巴巴的大眼珠子。他不禁又哆嗦的抖了一抖~
老管家笑呵呵看着二人，苏二原本是他在苏府最不待见的人，但经历了这些变故后，他越发的喜欢这个外表獐头鼠目，内心忠诚可靠的男人。封文靖自不必说，他早就当成了自家孙儿。
三个外人，同一片屋檐下，却有如祖孙三代般其乐融融。可福祸总相依，有道是，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大门被推开了，三人一惊望去、更吓一跳！
来者似乎没有毛发，着一身黑衣劲装，而露在外边的皮肤，包括他那光头，都缠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纱布，似乎受过很严重的伤，他拖着长长的黑色的剑缓缓走来。
苏二放下筷子，站在前头对老管家说：“老管家，带文靖走！”
老管家二话不说，拉着封文靖就往后院跑。封文靖此时的视线，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睛，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双眼睛，那一双死鱼眼有如饿鬼一般盯着他，散着令人极度厌恶的光！
“鬼眼奴？你居然还活着！”苏二说完右手一张，一把藏在梁柱内的短剑爆破而出、飞至他手中。这一着，连身经百战的鬼眼奴都暗暗吃惊，这个骨瘦如柴的男人，竟然是个高手！
鬼眼奴充满着好奇问到：“你是何人？”
“苏二！”
鬼眼奴将信将疑，江湖上未曾听过‘苏二’这号人物，但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有一个习惯，每次行动前，都会将对方探查的一清二楚，是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面对‘苏二’这个名字，陌生的令他有点……陌生。
苏二似乎不耐烦了：“你还来不来？”
“来！”
鬼眼奴右手抽剑而来，剑锋未至剑风已出！苏二往左轻轻一闪，那道剑风便将房顶卷出一个大洞！当然，他手中的短剑也顺势扫去，鬼眼奴挥剑重力横扫，两道剑锋一碰！把苏二震退了数步。
“不愧是无极门头号杀手，火奴！”
苏二先前替苏大沧调查无极门，自然也查到了鬼眼奴这个人：无极门天罡组杀手，天伤星·火奴。因生得一双死鱼眼，人取绰号‘鬼眼奴’。自幼被西域妖僧枯泽蒙收养，不知何缘由，在二十一岁那年他杀了枯泽蒙，后加入无极门。
其人心狠手辣、孤僻乖戾，酷爱严刑烧杀，是个极其残暴之人。擅使乌金长剑，所学剑术乃‘修罗无道诀’。
“这你都知道？”
苏二笑了笑：“我知道的，恐怕比你想的还要多！”
“那就留不得你了！”鬼眼奴眼里散着异样的光，手中的乌金长剑聚满了气。
————
“驾！驾……”
颠簸的马车内，封文靖心有余悸，不单单是那双死鱼眼在脑中挥之不去，还有他透过车窗看到的徐家村，目之所及皆是火海！隔壁徐小阳家、远处老村长家、教书先生徐楠生的私塾、徐氏祠堂……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燃着熊熊烈火！
封文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胃里不停的翻搅，他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驾着马车的老管家，急忙下车查看状况，只见封文靖趴在马车里痛哭着：“管家爷爷，今早我还和徐小阳、徐敏他们一起在私塾里念书，现在他们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是我害死了他们……该死的人是我！”
老管家轻抚着他的后背：“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道的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个邪徒为所欲为无法无度！所以苏老爷要你学商，当你家财万贯时便可唤风万雨，保护你所要保护的人！”
封文靖抽泣着看着老管家：“可是苏老爷也死了，无极门的杀手还在杀人！”
老管家陷入了沉思……是啊，在这全民皆武皆兵的年代，哪怕你腰缠万贯，若无强武防身，哪怕是乡野莽夫，都可平白无故的杀了你，再扬长而去！
老管家在脑海里飞快的翻阅着，他一生之中遇见过的高人，听到过的奇事，谁才能给封文靖一处栖身之地……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他二话不说把马车门关上，驾着马车急驰而去，他要快，他要在无极门杀手追来之前，把封文靖送到那个人的身边。
或许只有那个人，才能救封文靖一命，才能给他新的指引。
这也许，是老管家最后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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