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一出教室，李伊依那群女生连装都不装了，直接粗暴地拽着温栖棠，走得很快。温栖棠被李依伊她们拽到厕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愣的。
然而李依伊并不给她缓冲的机会，一到厕所，其中一个女生就往她膝盖踹了一脚，她一痛，跪在了地上。
“不是很能勾男的吗。”李依伊笑了笑，朝旁边的女生一挥手，“你他妈接着勾啊。”
一盆水浇了下来。
温栖棠全身都湿透了。校服衬衫很薄，湿了之后紧贴在身上，内衣颜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旁边的女生往她脸上拍了拍。温栖棠看到她涂了指甲油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避。
李依伊察觉到她的动作，一个巴掌扇到了她脸上。
女生笑嘻嘻地问：“依伊姐，怎么搞？”
李依伊把手机一横，冷笑：“把她衣服扒了呗。这么喜欢勾男的，让全校都看看啊。”
温栖棠闻言，抬起头，盯着李依伊的眼睛，却偶然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在门外一顿。
她燃起一丝希冀，张了张口，可那抹身影却转身匆匆离去了。
温栖棠的心猛然下沉。
直到现在，她才有了对“校园暴力”的实感。
初中时，她不是没听过那些大姐头把人堵厕所扇巴掌的八卦，但她从没想过这些是会发生到自己身上。
几个女生上来解她纽扣。温栖棠再怎么冷静，终究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女生。她强迫自己镇定了许久，而此刻，恐慌终于蔓延了上来。
她拼命地挣扎，可却敌不过李依伊她们人多。
纽扣被解到第三颗。
她恍恍惚惚地想到以前看过的新闻，评论里总有人问，受害者为什么不反抗？
那时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所以她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即使看到这样的评论，也只是稍感愤怒，过个十几分钟，那点愤怒也就被忘却了。
可现在，她才真的开始认真想这个问题——
受害者为什么不反抗？
她没有反抗的机会。
哄笑声一阵一阵地传到她耳边。
“哟！身材不错啊。”
“笑死我了你看她内衣颜色…………都这么旧了还穿。”
“表情跟在做一样……笑死，不会晚上出去□□吧？”
那群女生没把事做绝，扣子仅仅解到第三颗就停下了。
有个女生扯了她肩膀一把，李依伊弯腰，笑着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嘈杂的哄闹声和哭声从手机里传出来。视频里，她无助地哭泣挣扎，衬衫从肩头滑落，露出肩带和一小半内衣。
李依伊说：“温栖棠，跟我抢男人啊？那就让全校看看你呗。开心吗？”
等到李依伊她们出去，温栖棠缓了一会儿才出了厕所。
虽还在夏天的尾巴，但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毕竟是不好受。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缓慢地抬头望去。
江宿衍停住了。
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大约是刚刚哭过，眼眶是红的，抬头看向他时像某种受了惊的小动物。
江宿衍很难形容那一刻他的感受，愤怒和烦躁缠绕心脏，可最压抑的却是窒息感。那种无力改变的窒息感。
他们之间隔着一段好长的阶梯。
他在高处，她在低处。
窗外还在下着雨。
他们在这一刻里，沉默地对视。
天台的锁形同虚设，早就被人拆了。
江宿衍在看药盒上的说明，温栖棠慢吞吞地走到天台边缘往下看。教学楼只有三层，不高。听说之前有个女生从这里跳了下去，运气不好，没摔死，落在地上时人还在抽搐，在送医院的救护车上才咽气。
传闻说那个女生是个有望上一本的好学生，长得清秀，有个混社会的男生追了她很久，她不答应。那男生手段脏，灌了酒把人带床上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只用手脏了那个女生，还拍了视频。
视频里女生的脸和身体都很高清，听说视频里女生脑子还是清醒的，一边哭一边反抗。后来视频被男生传到了群里，没几天就传遍了全校。
然后呢？然后那个女生就从天台跳了下去。
温栖棠低头盯着下方的操场，觉得跑道红得像干掉的血。
一道阴影投下，温栖棠知道江宿衍在自己身后。
“没我家那个天台高。”温栖棠说，“你说我是不是要谢谢温胜国，选了个高点儿的楼，要是我当时真被推下去了，也不至于摔个半死不活。”
温栖棠语气轻松，江宿衍却笑不出来。
温胜国是个畜生。
温栖棠小的时候，温胜国赌输了，没钱还。那天温胜国喝醉了，大概是酒壮人胆，把温栖棠拎到居民楼天台，想把她从天台推下去。
那时候江宿衍上天台抽烟，温栖棠已经被温胜国拎到了天台边缘。
江宿衍那一刻被吓得心脏骤停，理智全被丢到一边，冲过去拦温胜国。两个小孩怎敌得过温胜国的力气，如果不是小区物业听到动静恰好来了天台，温栖棠大概早在那天就已经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后来温栖棠想明白了，温胜国那天大概是想杀女骗保。
江宿衍不说话。温栖棠疑惑地转身，被他拉进了怀里，手臂环在她背后，收得很紧。她闷在他的胸膛，有点喘不过气，却没动任由他抱着，忽然有点眼眶发酸。
她小声说：“好了，我没事呀。”
江宿衍松开手给她上药。李依伊那一巴掌没留情，涂药时疼得温栖棠嘶嘶抽气。
“你怎么办？”江宿衍问。
“不知道。”温栖棠回答。
“那就这么过去了啊？”江宿衍恼火，比温栖棠还郁闷，擦药的力度都大了几分，“你他妈忍得了啊？！”
“你下手轻点啊！疼。不然我刚刚打回去有用吗，她们以后又来找我麻烦，烦死了，我就想好好念书。”温栖棠皱眉，“肯定不能这么过了啊！那我现在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嘛……”
“告老师没用。”江宿衍说。
“我知道。”
当时那个跳楼的女生一开始对学校还抱着希望。可那个男生家里走了关系，在这件事被学校知道后，只给了轻飘飘的处分，理由竟然是“没有发生实质性行为。”
学校的不作为压断了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连那个女生的事都能被压下去，更不用说温栖棠。李依伊家里有关系，贸然告诉老师，温栖棠说不定只会过得更惨。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吧。”温栖棠垂眼，“……我也没办法，忍忍吧。”
如果温栖棠提前知道，这个开幕式节目，要和李依伊那群女生一起排练的话，她绝对不会同意。
她压着火气看了舒遥一眼，舒遥愧疚又紧张地抱住她的手臂：“我们班跳舞好点的女生就她们几个……对不起对不起。”
温栖棠叹了口气：“……没事。”
节目选的歌是一首元气的韩语歌，舞不难，练习的进度很快。
李依伊没作什么妖，但总在小事上动点手脚。比如装作不小心踩到温栖棠的外套，比如拿走温栖棠的水。有时排练完，温栖棠会发现明明挂在架子上的衣服被扔到了舞蹈房外面的地上。
温栖棠松了一口气，和上次在厕所的经历相比，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她也就不想去和李依伊计较。毕竟真要计较，吃亏的还得是她自己。
跑操的时候江宿衍腿疼，干脆逃回了教室。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李依伊得意又轻蔑的声音从教室里传出来：“没关系啦，填上去就行，舒遥肯定会帮忙交上去的。”
“笑死，那给她报个两千米呗。”
没提到名字，可江宿衍知道李依伊口中的“她”一定是温栖棠。
江宿衍一顿，进了教室。那群女生吓了一跳，反射性地要把运动会报名表藏进课桌，还没来得及塞进去，那张纸就被江宿衍一个用力拽了出来。
“江宿衍，”李依伊眼珠一转，“女生的事你们男生还是少管啊。”
江宿衍不说话。李依伊又接着说了下去：“你看你对她那么好，她对你呢？好吧就算你喜欢她，她跑两千米你去英雄救美不好吗？”
“你是不是有病。”江宿衍语气平静，听起来简直不像是在骂人。
江宿衍看着她：“今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你要还想在运动会动手脚，我下一秒就让能让你去跑两千米。教导主任喜欢好学生，想改运动员名字我随便扯个谎就能改，你运动会不去跑我还有办法让教导主任逼你跑，你要不要试试？”
“江宿衍！”李依伊见他转身欲走，气急败坏，“你怎么就喜欢做舔狗啊，温栖棠那个□□有什么好啊？！”
“就算我是她的舔狗，我心甘情愿，关你屁事。”江宿衍一顿，话音带着笑意，“你喜欢姜浩那么久，怎么不见他当你舔狗？”
温栖棠排练完的时候，赶上体育课。
体育老师让学生自由活动，自己则去给体训队的学生培训。男生一听命令就哄闹着去拿篮球。
温栖棠到操场的时候，正好看见江宿衍投了个三分。
少年抬手，球稳稳落进篮筐。汗水顺着脸额头流下来，他随意地拉起衣角擦了一把。午后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像镀了一层朦胧滤镜。
然而此刻温栖棠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幕，只为一会儿要测试的八百米而担忧。
温栖棠体能不行。她本以为体育中考完就能摆脱八百米的折磨，没想到江原一中注重德智体美劳多方面发展，时不时就要跑长跑。
——她不在意体育差跑最后一名丢脸，但长跑带来的身体上的痛苦可以说是永生难忘。
最后一圈跑完，温栖棠已经累得像条濒死的鱼。她猛地瘫坐在地上，听到周围女生一阵哀嚎。
过了一会儿，女生都三三两两地结伴去练别的项目。舒遥不在，温栖棠没有熟人，干脆继续瘫在操场上大喘气。
江宿衍打完球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温栖棠仰着头，发丝黏在脸上，整张脸都是红的。
他走过去，伸出一只手：“你好菜。”
温栖棠没多矫情，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滚啊。”
“也不知道你体育中考怎么考的满分。”
“运气好吧，”温栖棠看到他手里拿着的矿泉水，伸手，“我要喝水。”
“我喝过了啊。”江宿衍说，递过去的动作却没停顿。
“没事儿。”
温栖棠累得要命，没关注周围，也就没看到几个女生站在不远处盯着她和江宿衍窃窃私语。
“你运动会报不报项目啊？”
“不知道。”江宿衍反问她，“你想我报什么？”
“跳高跟八百吧，”温栖棠想了想，“我们初中的时候有个体训队的，平时没女生喜欢，运动会的时候跳了个高就多了好多女生喜欢。我当时看那个照片，也觉得他跳高比平时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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