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知音

微子由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晌午，他端着饭菜进来，要是如冰来喂床上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一口饭也不会吃的。

        他坐在床前，将谢琳扶起来，让她靠在枕头上。女人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一瞬不瞬。

        微子由下意识不想与她对视，不是嫌弃或者害怕，相反，正是因为谢琳的眼睛太过好看了，有一次他不慎撞进她那带着些许柔情的眼眸里，瞬间一阵电流流经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下。

        谢琳正低头喝着他递过来的鸡汤，蓦地，微子由没握紧汤匙，汤匙落了地，谢琳下意识弯腰要去捡，不料微子由也倾身下去……

        女子的唇瓣擦过微子由的侧脸，一时间，当事人都愣住了。

        “你！”微子由瞪着一双恼恨的俊眼看她，咬着下唇想唾骂她，却有些难以启齿。

        谢琳也老不好意思了，她憨笑着挠挠头，上半张脸又被绷带包了一层，配合着那样有趣的神色显得有些滑稽！

        她心想：哎呀这怎么办？虽然是无心的，但是好像把小公子吓得不轻。

        微子由嚯的站起来，羞愤不已！

        笑笑笑！她还知道笑？！

        “你已经能弯腰了，为何不与我说？害得我、害得我……”他实在是脸皮薄，说不出口。

        谢琳的嗓子还是哑的，逃出来的时候，她假扮成老妪，为了佯装出老妪的嗓音，她往嘴里塞了一大把辣椒，没个把月是恢复不过来了。“没来得及……”

        “……”微子由听她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解释，恨不得当场掀桌子！他转过身去，气冲冲地往屋外走：“那你自己吃吧！以后用不着我了！”

        谢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头一次见到微子由，她还满以为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书呆子，哦不，是读书人。想不到也会发脾气，发起脾气来，还活泼得很！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腰腹处，看起来伤口也快愈合了，刚刚下腰的时候，也就那么点疼痛。

        “也是时候要走了……不然殿下怕是要怪罪。”可是一想到和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这么分道扬镳，谢琳心里有那么一阵失落和不舍。

        自打第一次见到微子由，谢琳就对这个年长自己一两岁、浑身上下透着书香气的男子情有独钟了。

        “微-子-由……”

        哪个微？哪个子？哪个由？

        谢琳活了这么大岁数，认识的字双手都数的过来。何况还从未正儿八经地去问人家的名字究竟怎么写，又怎么可能轻易记住对方姓甚名谁呢？

        “微子由……”可是谢琳固执地想要把他的名字烙印在脑子里，毫无概念，那便展开联想。

        她拿火折子的碳灰在墙上花了一朵紫薇花和一桶油，那双灵动的美目专注于墙上的几个图案。

        谢琳常年待在荒芜的边疆，自然没听过微子由的名声。微子由虽然是一个男子，但是他师从越国第一学府——鹿鸣学院的大儒，阳辉夫人。莫说是整个崇文风气盛行的越国，就是周边的楚国、楼兰、狄桑等，都是鲜有读书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如冰：“哼，狄桑真是卑鄙！竟然威胁陛下，要让您使质狄桑，他们不过学了中原五年的治国之术，就以为妄想能称霸中原了吗？一帮未开化的野蛮人。”

        微子由端坐在软塌上，翻着矮几上的书卷。“不过是让我去修史立传，若以我一人能换得越国不受战乱之苦，倒也值得。”

        狄桑一个边缘的蛮夷之国，连自己的系统文字都没有，历史更是谈不上，所以此次想让微子由过去给他们编修史记。

        古往今来，在楚越两国，修史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学问，甚至有些名家大儒，一生孜孜不倦地追求修史学的精益求精。

        而阳辉夫人和微子由，便精于此道。阳辉夫人年迈，修史这种事情少说要八年到十年，方可大有所成。那么，就整个越国里，只有微子由能担大任。

        如冰：“可是，怕只怕到时候狄桑要您瞎编乱造！他们如此鲜廉寡耻，要是非要您做那读书人不齿之事，那如何是好？”

        微子由入鬓的眉一蹙：“若是有辱大夫人的门楣，我微子由绝不屈服！”

        为学第一步是为人，修史第一步是正心。这是阳辉夫人一直对他的敦敦教诲。微子由绝对不会因为强权淫威，而将一些编造的谬论写进自己的作品当中的。

        如冰：“希望他们履行约定，越国能平平安安的……”

        微子由闻言，心里也惆怅起来！人心惟危，这世风日下，如何能指望旁人的承诺，只恨他是一届身无长物的男子……

        如冰出去打点午膳，微子由百无聊赖，抱着自己的七弦琴走到院子里的一处柳树下坐着。

        那天救了谢琳之后，他们就在附近的一户人家那里租了这个侧院，这户人家的屋子很大，分为主人住的大院和两翼侧院。

        这里环境清幽，屋子不大，好在五脏俱全，灶厨、两间厢房、小院子，微子由很满意。

        “啪啪啪啪！”谢琳听了一阵，从暗处走了出来，“你弹得真好！”

        微子由看见那高挑的女子从暗处走出，她头上还包着绷带，据给她换药的大夫说，她的脸怕是要留疤了。

        谢琳身上穿着一身他准备的橙色劲装和白色里衣，是这里的主人家女儿的衣裳。她身段均称，体态挺拔，一看便是精于弓道和马术的女人。

        微子由轻轻将手放在余音微颤的琴弦之上。“你听得懂？”

        谢琳摇摇头：“我不会弹琴，”她顿了一顿说：“先生弹琴时，似乎想着许多心事。”她的声音沙哑，但是不乏真诚。

        微子由垂眸：“原来小姐不好此道，不过，能听音辨曲者多，能知音读心者少！不知小姐听出了什么？还望指教一二……”

        一口一个小姐，听得谢琳怪不好意思的。她咳了一声，说道：“先生的曲子，初听慢悠悠的，像是无聊解闷，但是听到中间那一段，又觉得……心有烦闷和忧愁急需排解，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又听出了些……怨恨和伤感！总之，先生这一曲弹得百转回肠。”

        谢琳说完，微子由有些诧异。

        他注视着前面那个负手而立的橙衣女子，如此静谧温暖的下午，她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处，一双灵动的眸子总是不规矩地眺望着附近的树叶、屋宇、矮墙……

        隔壁主人家的女儿不小心把腱子踢过了围墙，橙衣女子眼疾手快，飞身灵活地将那腱子踢了回去！

        刺目的骄阳之下，女子矫健的身姿婉若游龙。

        微子由看着如此意气奋发的人，忘记了把眼睛挪开。

        大夫人，我好像找到您说的知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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