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山月不知（二）

第二日姬酒酒果好了许多，华莲扶着姬酒酒出来，正好遇上那樵子在院里洒扫，华莲走前道：“多谢樵哥和老夫人收留，我们这就告辞了。你的恩惠，若有机会我们一定会报答。”樵子听了，急摆手道：“不用了，怎么好意思，我们也没有为你们做什么。”送华莲和姬酒酒出来，归了家。

        不过几日光景，已是黄花时候，只见山林漠漠，水光凌凌。忽然一阵风响，把满地落叶卷起扑盖过来，也把一张檄文吹到脚前。只见那檄文上写着：昔钟氏乱天纪，我仙门俱沉。今闻钟氏余孽，我心甚惶。天地之安，全系仙门之身。然想当年，安天之战，我仙门沉痛！百千弱儿成孤，仙门高士成土！血流三千里未干，鹃啼百年不止，可见我仙门无辜！钟氏之恶，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呜呼！此时不伐，更待何时？仙门一体，何有异乎？共讨贼人当是！奈贼人潜逃，若有踪迹，可报仙王。仙王仁义素著，当听他任。师不再举，时不再来，布告遐迩，咸使闻知。玄都谢十公手书，敬谢各位。

        姬酒酒低下头，一派凄凉：“钟氏那样有罪么？”华莲眼中满是担心，急声道：“钟氏有没有罪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没有……这些都跟你无关。”姬酒酒望着华莲，想起与他相识，相知还有她曾经答应过他的话。你来找我，只要我在，我都会来见你……他送给她的布伞，布伞，不散，忍不住心酸，转头望向别处道：“明年等花草树木再长出来，我们就一起来谢谢他们。”华莲听懂了，抬头不让眼泪流出，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谁都不许失约。”姬酒酒不敢看华莲，低了眼光，一会抬起头痴痴望他笑道：“好，明年……明年我们再来谢谢他们。”

        其时天色昏沉，寒雾凄迷，山林中不闻一点鸟声，寂静非常。

        西边天空一片紫云腾腾，风里听得鹿鸣铃铛响，东边，南面，北方又听得脚步声急奔，电闪雷鸣，云中一道声音响：“钟氏贼人，我看你往哪里逃！”声落，只见王氏九仙并赵错，高牙，无贤落下来，紧跟着三面仙门中的人俱到了，只见有玄都谢氏，姑臧江氏，南畔柳氏，辰阳绍氏。

        江宗菩一见姬酒酒，当先出手。有华莲在，江宗菩不能得手，退下来立住势道：“好你个华长缨，竟与烛龙为伍，简直该死！我劝你束手就擒，我等饶你一条生路，快快逃命去吧！”华莲眼光在诸仙门脸上转了一圈，一字一句道：“想取我华长缨的性命，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不知死活！”只听王眉一声怒喝，叫四仙王一起攻上去，不仅是四仙王，其他仙门也参与其中，好似仙门真的成了一家。

        一场混战，直战得扬砂走石，播土扬尘，却拿不下华莲。

        众仙门一阵惊讶，王眉招手叫剩下的四仙王加入战斗。王献一掌打过来，把华莲打退一步。顷刻只见王眉飞身而上，一步步走向姬酒酒。华莲被王献，王昭，王敬，王焕，王志，王禅，王钦，王序围攻，眼见姬酒酒有性命之虞，却无可奈何。只见姬酒酒朝华莲望了一眼，收回目光道：“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们就会不为难他。”绍戬道：“这个当然，我仙门与烛龙有仇，只要他不干涉，断不会为难他！”姬酒酒望王眉问道：“他说的话可是真的？”不及王眉回答，江宗菩已上前，一剑刺入姬酒酒胸膛。姬酒酒却如中邪魔，全不知躲避，一心问王眉道：“他说的可是真的？”王眉被那目光震惊住，不由自主道：“好。”江宗菩抽剑而去，姬酒酒身子后退，再看华莲一眼，慢慢闭上眼睛，只听得耳旁风过剑鸣，众仙门齐齐刺上来。华莲大叫一声，挣脱出来，飞扑过去，以手抓住众人剑刃，可还是有两根长剑没入姬酒酒身体。华莲恨极，把那些剑全部折断，挥袖拂出，拦腰抱住姬酒酒：“你怎么样？”姬酒酒不叫华莲担心，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我没事。”却痛得满头大汗，面中蜡黄。华莲见了，一阵难过，颤声道：“姬姑娘，我带你离开。”姬酒酒伸手想拉住华莲的手臂，叫他不要帮着她了，可她的手却没有一点力气，好不容易抓到了华莲一点衣袖，华莲却将她放了下来。只见华莲站起身，冷冷地望向诸仙门，道：“你们一起上吧！”江宗菩又当先挺剑刺过来，只听一声“当”响，江宗菩的长剑被华莲一剑削断，华莲剑尖直抵江宗菩喉骨！众人无不吃惊，江宗菩更是吓出一身冷汗，大喊一声：“你们站着做什么！全都死了吗！”江氏弟子这才反应过来，一起冲上来。南畔柳氏，辰阳绍氏也加进来。华莲回剑向后，“当”的一响，已将背后两柄长剑削断。柳伯端，绍戬看着断剑，面面相觑。江宗菩见了，觉得自己也不算太丢人，捂着手腕道：“九仙王，快些上吧，别在想着夺什么金丹啦，那小子厉害的很！”王眉道：“江门主不说话，没人觉得你没有舌头！”江宗菩气极，阴阳怪气的哼一声。忽然九仙王如鬼影般飘进来，王献脚踢上华莲右肩，华莲急退数步，江宗菩在一旁不由激动叫好。无贤摇着扇，嗤鼻道：“要脸么？这么多人打一个，还久拿不下，你江门主还要在这里喝采？”赵错道：“无贤！”江宗菩哼笑风凉道：“你可是仙王的客卿，不帮忙，还在这里说我，我要是仙王，早把你们驱逐了！”高牙长声道：“哎呀，可惜，可惜你不是仙王。真是悲哀，有那心没那命啊。”抱臂啧啧不已。江宗菩气得肚子胀，平复下来矜持道：“我跟你们逞什么口舌，掉身份！”“你！”高牙气极，恨不得割了江宗菩舌头。柳伯端听他们言语，气愤道：“你们在这里叽歪什么，还不一起打那小子！”江宗菩举着手道：“柳兄，你看我这手，实在有心无力啊！”柳伯端冷哼一声，心知肚明，一点都看不起他，挺剑直刺华莲右肩。这时，绍戬也刺过来，华莲身子后扬，将手中剑飞向正面攻来的王眉，二指夹住左右刺过来的长剑，伸手按向他俩胸口，一转身，已夺剑在手上。“碰”的一声，剑简相交，直击得众人后退丈余，睁不开眼。王献，王昭，王敬等急退下来，手腕疼痛难熬，不可思议地看着华莲，刚才那一剑竟有天地之威，众人寂静一片。

        王眉余光向后扫一眼，道：“跑得了一时，跑得了一辈子吗？”竟不上前，眼看着华莲抱姬酒酒离开。

        江宗菩摊手道：“仙王的妹妹，你这是何意？”王眉转过身，眼光有意无意地打量赵错，高牙，无贤。王眉是个大眼美人，长年倨傲惯了，看人一个样，赵错，高牙没怎么觉出来。王眉看江宗菩道：“江门主，你说呢？我王眉岂会给他人做嫁衣裳？”嘴角上扬，又往下，脸变得忒快。江宗菩即陪笑脸道：“仙王妹妹，您算多虑了……”柳伯端看一眼，哼道：“少给你脸上贴金。”只听王眉高声道：“好戏还在后头呢，我们这便敬等我兄长还有其他仙门到来，这戏包你们满意。”

        转眼日薄西山，姬酒酒身上疼得厉害，华莲不敢再走，遂停下来。“姬姑娘，你好些了吗？”没说完已两眼泪光。姬酒酒慢慢睁开眼睛，手指着道：“下……下雪了。”华莲望出去，握住姬酒酒的手，心里突突乱跳，颤声道：“姬姑娘，不是雪，是芦花……这儿有一大片芦花。”姬酒酒似明白了些，望着华莲道：“芦……花。”华莲点着头：“芦花，是芦花。”姬酒酒忽然道：“你怎么哭了？你看我好好的。”霞光映到姬酒酒脸上，一片灿烂。华莲怕是回光反照，不敢答言。果然一会等霞光暗了，姬酒酒再说不出话，只呆呆瞧着华莲淌眼泪。华莲抱起姬酒酒，叫她靠在自己身上，望着远处，泣不成声。姬酒酒的身体向下滑了，华莲想说姬姑娘，你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可想到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没有找到她的舅舅，她的姑姑还凶吉难料，她不能这么死了，她要好好活着，活着等团圆……华莲呼唤：“姬姑娘，你醒一醒，你不能死……你舅舅还在等你，等你跟他相认……还有你姑姑，你姑姑为了救你，她来到了普陀山……”姬酒酒又微微睁开眼，口中挣着道：“姑姑……”华莲见了，一片欣喜，忙握住姬酒酒的手，将修为渡给她，保着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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