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02
雅歌不愧是林翡亲自选出来的人。
林斐琢目视着她身姿摇曳的走向乱场，手中的帕子轻飘飘一挥，便分毫不差的扇的方才那位伙计嘴角沁血，脑袋狠狠的偏了过去。
“还不滚下去。”
嘴里说着叱责的话，脸上却始终笑嫣如花。
林斐琢想了想趁着几人注意力在雅歌身上，身轻如燕般从方才那处出来，寻了个听得清的位子，想法子给雅歌使了个暗号。
雅歌睫毛轻颤已然了然，接着她媚眼如丝般滑过三人，而后慢悠悠落在邵青脸上，语气中半是亲昵半是疼惜，“小王爷今儿怎么生这么大气啊？”
“哼！”邵青冷哼一声。
雅歌又劝道：“下人不懂事，王爷直接来找我和我说就是了。”
林斐琢没想到邵青果然三言两语就被雅歌说服了，可配不上乖张这个词，倒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可是林斐琢转念一想，乖张不就是形容不听话的小孩子？
这般想着，林斐琢对雅歌的交际能力又有了新的刷新。
邵青闷声闷气的摆了摆手，“不必了，反正他们在我这儿也没占着好，你回去告诉你的人，既然做了狗就当好狗的本分，别总想着干那狗眼看人低的事。”
雅歌福至心灵的看了眼他身后两人，格外在段慕风身上停了些时间，而后重重的点了点头，“自然。”
邵青这才说起正事，“我今日来本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雅歌轻叹息一声，“仍是关于林公子？”
邵青点头，“林翡醒了，你知道吗？”
雅歌故作不知情模样轻呼一声，惊喜道：“我就知道林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这可真是太好了。”
邵青面无表情的扫过她，“所以，之前问过你的问题你可以回答了吗？”
“……”雅歌纠结的眨了眨眼，一副难办的模样。
邵青顺势步步紧逼道：“雅歌姑娘，我大可直接去天罡山庄问林公子，现如今却选择来问你，不过是看在往日情分给你一个机会……”
其实他这话说的压根站不住脚，不过雅歌得了林斐琢的授意也不再和他们含糊。雅歌故作犹豫的点了点头，带着他们又往离林斐琢近的僻静地方走了走，才犹豫着开口，“并非是我非要瞒着王爷，只是这怪事年年有，它站不住脚啊。”
说着雅歌娇嗔的拍了下手，似为自己力证。
邵青下意识回头看向段慕风，段慕风微不可察闭了闭眼。
邵青说：“可否有关，我和衙门自有评判，雅歌姑娘自管说就是了。”
“……行，”雅歌招呼下人拿过两三本账本似的东西，递到邵青手中，才细声说道：“其实在林公子出事那几日，碎雨轩内却有两件事不同寻常。”
“一是，在林公子出事前几日……”雅歌想想，“不出七日，碎雨轩内来了几个奇怪的人。
说他们奇怪，并不是他们行为，而是他们的穿着，西林虽然已经入了春，但气候还是冷的，但是他们却穿着单层的掛衫，丝毫不觉得冷。而且，听他的口音也不像是西林这边的口音，倒像是东北那边的。”
“东北”东北地势高且常年积雪，确实要比这边的气候寒冷，所以他们来这边穿的少也有迹可寻，不过，出于保险，邵青还是再问了一句，“东北距离西林山高路远，你如何确定他们的口音就是东北的”
雅歌：“碎玉轩内恰好有一伙计早年间曾跟随商队去过那边，所以他一听便听出来了，不过他也只能听出是东北边上的人，具体是哪里他也不清楚。”
雅歌指着那个本子，补充道：“他们在这里一共玩了三天，当时我多留了个心眼，让伺候的姑娘记下了他们的谈话，不过，”她摇了摇头，“我看完之后发现他们说的不过是寻常商货路线等，就没有放在心上。”
邵青大致翻看之后递给身后之人，又从下人手中拿了一本来。
雅歌：“这是那几日碎雨轩收益账本。”
雅歌本静静的等着他看完，却被邵青叫住。他指着本子上的一个名字，“秦文赋？”
雅歌就着他的手看看，然后直起身子，眉梢挑起，“这便是我要和王爷说的第二件”
邵青身后两人听闻从记录本中抬起头来。
“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林公子受伤那一日，”雅歌柔声柔气道：“那次秦公子破天荒在拳场压中那一日的拳王，碎雨轩的客人中几乎叫的上名的都来了，那一日也是近年来，碎雨轩收益最高的一天。”
邵青不知何意似笑非笑摇摇头，“这应该不可能吧？”
雅歌忧愁的点头，环顾四周一圈，压低了声音，“其实是秦公子那一日作弊了，他买通了拳场一个打扫的杂役偷走了那一日的签书，这一事也是我时候调查才知晓的。”
“王爷问我为什么之前不说，那是因为雅歌认为，这两件事却是不可能和林公子受伤一事有关系。而且，”雅歌无奈道：“来这儿玩的人，在乎的无外乎两件事——隐私和公平，我若是把这些事告知衙门，那不相当与在自砸我们碎雨轩的招牌吗？”
“……”邵青不轻不重嗯了一声，他确实不能因为此便给雅歌定罪。
他想了想，问：“那日的打手名单还在吗？”
雅歌：“在的。”这次她没有招呼下人，而是直接说道：“打手的名单都在我的房间，若是王爷没有什么事了，不如随我上去。”
邵青：“嗯。”
几人进去这么一会儿功夫，外面居然淅淅沥沥湿了一大片。
段慕风面无表情探手出去，才觉着这雨着实是分量了些。
碎雨轩外的姑娘们裹着轻薄的细纱也伸长了胳膊，搭话：“是雨夹雪。”
段慕风微微偏过头去，那姑娘本是慵懒自在的神态触及到他的眼神后却突然正容亢色，意味深长道：“这场雨过去，冬天才算是正真结束了。”
她冲三人微微点点头，然后摇着身子款款回了屋内。
邵青接过她递过来的雨伞，也回以致意。
方才一直在两人身后的那位老者一边梳理着自己本来就乱现在更是乱糟糟的胡须，问道：“刚才那雅歌姑娘说的，你们怎么看”
邵青替段慕风打着伞，不至于他的腿被淋湿，淡淡道：“她或许对林翡是有几分情谊，不过她说的话可是一个字也信不得。慕风，你觉得呢。”
段慕风闲适的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面具，“能在西林铺设这么大的家业却不依趁镇西王府，那必然是有所仪仗。”
邵青指节轻敲着伞骨，“你的意思是说林家？”邵青皱眉道：“但是，没可能啊，若是她依靠林家，那她对我们撒谎是为什么？”
段慕风没有接话，他问：“她口中的秦文赋是何人”
邵青：“是秦式布庄的二公子，这位秦公子是出了名的倒霉运气差，十赌九输，但是又对此格外痴迷，整个西林的小姐公子都知道。所以雅歌说他为了能赢作弊这一事还是有可能的。”
凌云顺着他的思考着点了点头，“我觉得我们的重心还是要放在那几个东北商人身上。”
邵青：“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刚才大致扫了一眼，那群人最终目的地是金达国。既如此，城门必然会有他们的进出记录，是不是真正的商人一目了然。”
邵青说完之后看向段慕风欲征求他的意见，却见段慕风一言不发沉默思索，邵青与凌云对视一眼，突然，段慕风问：“这位秦公子与林翡的关系怎么样”
“说来也怪，西林所有的纨绔和林翡关系好像都还不错——”邵青轻飘的语气突然顿住，正色道：“那为何唯独是秦文赋？”
“这么一说，秦文赋很有可能知道那一日林翡外出的真实目的。”邵青猜测道，“我这就去秦家会会他。”
凌云：“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快点回林家去，免得让人怀疑。”
段慕风：“你们先走，我还有事。”
碎雨轩二楼，林奜琢倚在窗边饶有兴趣地盯着楼下分道扬镳的三人，手指时不时点过手边桌上的那几摞本子。
其实雅歌方才交给邵青的记录不过是其中的冰山一角。早在大半年以前，林翡便吩咐雅歌将整栋楼内的大大小小事情，来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奇怪的是，这些记录又都没有什么重点，商铺货运，边境线路，还有朝堂更迭江湖轶事，没有规律，也无法串联起来。若不是林奜琢有目的的去看这些东西，他还以为林翡想要重新开一间说书的茶楼。
雅歌一直在他身侧尽职尽责的介绍，“段慕风不仅是当今的武林盟主，还是天下第一宗无华宗的宗主。不过他虽然武功高强，却为人狡诈，做事狠辣不留后手。有人说，他之所以能稳坐当今宗主之位，是因为他数年前亲手残害了自己的师傅师兄，而他也因为当年那一战深受重伤，双腿至今不良于行。”
林奜琢回味着方才那人坐轮椅的模样，感兴趣的挑了挑眉，问道：“那他和镇西王府是什么关系？”
雅歌：“段慕风成功登上无华宗宗主之位不足一年，便接受了朝廷的册封，被封为康平王。与镇西王也常有往来。
不过，他虽然接受了朝廷册封，却没有位居庙堂，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只是当时消息传至江湖，段慕风为所有江湖人不耻，更有甚者前去无华宗宣战，要他交出武林盟主之位，却被他一一废除武功，挑断筋脉，打下山去。整整持续了七天，整个无华山哀嚎遍野，血流成河，之后再无人敢质疑段慕风。”
林奜琢赞赏的点了点头，如此行事确实是配得上狠辣果决四字。林奜琢又问：“那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雅歌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林奜琢，“公子你是林家人，而林家在江湖上声名显赫，若非要说关系……”雅歌的话音猛地顿住，她惊讶道：“莫非，公子你此次受伤和江湖纷争有关”
林奜琢看了看将要黑沉沉的远天，慢悠悠将窗户关上，指着方才他随手分出来的一摞，“誊写一份，想办法送到镇西王府。”
雅歌疑惑，“可是，公子……”
“嗯？”林斐琢低眉看向她。
“公子先前分明吩咐我你暗中调查这些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雅歌话语顿了顿，思索片刻还是勇于直言道：“这旁人指的不正是官府和……林家吗？”
林斐琢眸光晦暗，半晌，他抬手亲昵的划过雅歌的耳际，“方才那三人你只说其中两人，你可知那另一人是谁吗？”
雅歌心下仿若深海破冰般，泛起一阵清脆却震耳的响，雅歌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丝线索，她尝试的猜测，“莫非那人是林家之人？”
“嗯……”林斐琢手指衔着她的一缕发尾，沉吟半晌，又轻飘飘道：“他是救我的大夫——凌云道长。”
“！”
林斐琢看着雅歌张嘴惊讶的表情，失笑，“你要想他是林家的人也不是不可以。”
雅歌急声问道：“难不成说，他们已经知道碎雨轩正真的掌柜其实是公子你？那他们今日——”雅歌想到他们两人之所以会一起下去的原因，暗探不会骗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故意在下方引起骚乱！”
雅歌看向林斐琢平静的神色，恍然间，冷静下来，“不对，若是他们早就知道，又为何要惹起争端……”
林斐琢抬手轻飘飘拍了拍她的额头，嘴角微翘道：“按我说的做就好了，姑娘家家想那么多干什么。”
“看好你的场子。”林斐琢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碎雨轩。
雅歌捂住额头，拧着疑惑的眉毛看着林斐琢的背影。
日后过了许久许久，雅歌偶然一次想起近日来才终于明白，为何林斐琢要她主动将那些记录移交给镇西王府——
他们既然已经对碎雨轩产生怀疑，查到真相只会是迟早的事情，那么不如自己率先向他们买个好。邵青王爷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样一来，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情，镇西王府都会看在今日的面子上帮碎雨轩一把。
林公子这是在为她，为他们碎雨轩所有人谋后路！
而如今林斐琢早已走的没了影，但是雅歌久久的还保持着凝望的模样，她低声喃喃道：“林公子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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