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当爹
审完小梧之后，邹妍又是一夜难眠。
失眠对于她来说是常态，只要白天有事发生，这些事到夜晚都会发酵成危险信号，让邹妍在自己的回忆中颠过来倒过去地受刑。
长此以往，精神脆弱，疲乏不堪。
第二日，邹妍上完朝后本打算回寝宫补觉，却被江合拦住。
江合恭敬行礼：“陛下，勤政殿堆了些折子，您还没批。”
邹妍：淦。
差点忘了自己才是皇帝。
邹妍不情愿地往勤政殿走去，边走边打哈欠。江合见她这副困懒模样，不免心中担忧，正打算命人去传太医，却听邹妍迷迷糊糊地嘟囔：“想喝奶茶……”
江合微微挑了一下眉。
邹妍刚到勤政殿，屁股还没坐热，便有宫人急匆匆赶来，“扑通”跪下，激动喊道：“恭喜陛下喜得皇子！”
“啊？”
邹妍下意识看向江合，却见江合朝自己跪下行大礼：“恭喜陛下。”
满殿宫人也跟着跪下：“恭喜陛下喜得皇子！”
像是被突然推到不胜寒的高处，直面孤冷的寒风。邹妍慌张地掐紧自己的掌心，忽然反应过来：如江合所说，白如梦真的为邹琰“生”了个皇子。
她脑筋转得飞快，正色下令道：“白美人诞下皇子，晋为容华；白家照料有功，赏半年俸禄。”
宫人们即刻着手操办。
吩咐完这一切，邹妍瘫坐在坐垫上，难言的不适感堵在心头。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便越发感觉一切事物都宛如流水，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流水从自己眼前淌过，却永远无法踏入同一条河流。
她被风云变幻的事态推着往前踉跄，什么也掌控不了。
她和江合不同。
江合和邹琰惊世骇俗，能以女子身翻覆天下，有胆识有谋略，是真正的女丈夫。
可自己素来乖顺怯懦，当不了领头人，做不成大事，注定难成气候。
事到如今，她本该有瓜熟蒂落的轻松感：她有了大皇子，自己作为“邹琰”可以更好地隐藏女子身份。
可她却比白家更害怕东窗事发，甚至还在担忧……这孩子的亲生父母是否愿意把儿子交给白家。
白家是强抢孩子，留子去母？或是给孩子的父母一大笔钱财？想来白家行事毒辣，这孩子的父母多半是活不成了。
如此一想，邹妍心中不免沉闷作痛。
大皇子诞生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又以疾速的态势传往宫外。
一时间，都城茶余饭后的闲谈，都是当今圣上喜得麟儿、龙颜大悦。
这可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多半会是太子呢！
此时在白家——
“什么，只是容华？”
白如梦听到消息后，登时气结，她不耐烦地在房内走了几步，瞧见桌上的茶杯，愤愤将其掷在地上，摔出“哗啦”一片碎裂声。
传信的下人赶忙跪下：“娘娘！您要注意身子！千万别伤到您和小皇子！”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白如梦咬牙切齿，“我会一步一步往上爬……我一定要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勤政殿内——
邹妍跪坐在书案旁，江合坐在一侧替她分析情况：
“……纪朝有削减外戚权力的措施，所以当年陛下迎白氏姐妹入宫，就是为了削减白家实权，陛下不必担心白家会因为生了大皇子而壮大势力……”
这时有宫人前来禀报：“陛下，江婕妤来了。”
邹妍的神经倏然放松，对着江合笑了笑：“你妹妹来了，我们快让她进来。”
江合抬眸望着邹妍的笑容，微微一怔。
不一会儿，那道欢快明丽的身影就闯进了勤政殿。
江宜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猛地扑在邹妍面前抱住她，嘴里嗷嗷叫嚷，满脸都是激动与期待：“嗷嗷嗷玥儿！我们有孩子了！”
邹妍直觉这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玥儿？
哦对，邹琰字留玥，要这么叫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邹妍没有把称呼的事情放在心上，对江宜笑道：“是的，以后宫里会多个孩子。”
江宜明眸粲然：“那我可以和他一起玩吗？”
还未等邹妍回应，江宜就滔滔不绝地构建未来图景，整个人都洋溢着轻快欢欣：“我要给他买玩具，给他买好吃的，一起养小兔子……”
邹妍听着孩童稚语，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勾起一抹笑意。
她看向纯真活泼的江宜，可她刚对上那张柔婉明丽的面容，却刹那晃神，邹妍又看向一旁容色清冷的江合，先前初见二人时的诡异感又浮了上来。
邹妍隐隐感到不适。
江宜和江合长得太像了……此时邹妍神思一晃，竟有种眼前灿烂之人就是江合本人的错觉。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江合和江宜现在都坐在她眼前，估计是这几天她睡得不好……
江宜毕竟是后妃，待在勤政殿不妥，于是她只是缠着邹妍闹了一会儿，便被江合催着离开。
等江宜走后，邹妍不由得感慨：“宜儿稚子心性，或许也是一种福气。”
江合沉吟一阵，谨慎用词：“她喜欢孩子。”
宫廷里人心复杂，哪怕是面对忠诚的江合，邹妍心中都留有几分疏离的敬畏。
相比之下，邹妍更喜欢江宜的纯真简单。据说江宜是幼时烧坏了脑子，若她没有经历那次意外，不知现在会是什么性子。
“话说回来，”邹妍随口问道，“宜儿这种情况，可有找个大夫仔细瞧瞧？”
“啊……”江合神色微变，她低下头，犹豫一阵才道，“请恕臣先前隐瞒，宜儿不是因为幼时生病才变成这样的。”
邹妍一愣，忽然回过神来，心中暗骂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忙道：“没事，你若不想说，就不必告诉我……”
她想了想，又诚恳接了一句：“是我失言，让你想起难过的事情，我很抱歉。”
“陛下不必如此，”江合一惊，忙去牵住邹妍的手，端的是千斤郑重，态度万分诚恳，“臣本就不打算对您有所隐瞒，先前只是时机未到……所有事情，臣以后都会解释给您。”
邹妍点点头，将手搭上去，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抚：“好。”
江合嘴唇微动，垂下眼睑，慢慢吐出沉缓的字节：“她曾有过孩子，却胎死腹中，所以才会变得……宛如幼童。”
这么说来，江宜这是精神疾病。
邹妍若有所思，叹道：“对于母亲而言，发生这样的事情真令人难过啊……”
听了邹妍此话，江合不语，身子一僵，眼眶竟有些微红。
邹妍又关切问道：“那孩子的父亲呢？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可有尽责？”
“她是未婚有孕，至于那个人……”江合叹了一声，“不提也罢，不能全怪他……”
邹妍不解：“可这种事情总归是女子受苦，宜儿都变成这样了，怎么能让渣男逍遥？”
“渣男？”江合听到新奇的词，只沉吟片刻便理解了，便认真解释道，“倒也算不上，那人光风霁月，是央云山的……”
江合倏然收住话头，满含歉意地望了邹妍一眼：“这……我方才说过，不会对您有所隐瞒，但是……”
每个人都有秘密。
邹妍觉得理解万岁，没再追问，便转移话题问道：“昨天就听你和魏暖树提起央云山，这是什么地方？”
江合娓娓道来：
“一百年前，邹车为了统一四国，向神界之人借取将妖符，利用妖力取得胜利，却也因此让妖族滞留人界。为护人界，天界派云泱仙子下凡，创立央云剑派，守护人界安宁……如今央云山已是修真界第一大派，内门外门弟子数不胜数，魏氏兄弟就是央云派的弟子。”
邹妍：芜湖，针不戳。
“在修真界位列前茅的还有碧石门、存善医堂等门派。不过，碧石门乃邹车所建，他要搜集天下能士，打造出服从君主的修真门派，所以碧石门受禄于朝廷。”
邹妍：懂了，央云山是民办院校，碧石门是公办院校。
魏家——
魏氏兄弟在祠堂设了灵位。
魏家的祭祀之地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为宗祠，供奉魏家列祖列宗；一部分为央云堂，用以参拜央云派历代封神的祖师爷。
荀掌门虽未飞升，魏朝却念他是掌门之尊，自己和弟弟不便赶往葬礼，便在家中焚香略表心意。
这几日魏府都气压深沉，难有欢声笑语。
此时在魏府偏僻院落，流影在书桌边磨墨，看着那只素净纤瘦的左手提笔，似是竭力忍住颤抖，在竹简上缓慢勾下一笔一划，字迹算不上十分漂亮，却格外端正。
流影问道：“夫人有心事？”
左手的主人轻轻传来一声：“嗯。”
流影压低声音又问：“可是因为央云山荀掌门……”
那左手一抖，在竹简上滴下一片墨痕，转而又被铺上大片血色。
“咳咳咳……”
“夫人！来人，快去请府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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