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动
勤政殿前——
“陛下和丞相出宫办事了，世子殿下您是改日再来，还是……”
“这样啊……”
邹忱不爽，惆怅抬头，却见檐牙之上晴空暖阳，正是秋高气爽好时节。
“那我去见见皇祖母吧。”
邹忱虽是闲散世子，有些事情却心如明镜，他知道邹琰不喜他与太后接触，也不喜欢他太冷静太聪明
不过，毕竟太后是疼爱他的亲祖母，邹忱也会来宫中看望太后，祖孙闲话家常。
宫中花园里弥散着馨甜桂香。
邹忱漫步石子小路，心情也随这清朗天气放空。
遥遥地，传来一阵轻快笑声——
像是风中清脆撞击的风铃，轻盈洒到他的耳畔。
邹忱闻声先是一愣，而后猜想是后宫的妃子宫女。他正打算回避，却见一女子拽着风筝，耳畔垂髻一晃一晃，笑着嚷着撞入他的世界。
邹忱驻足原地，竟有些呆了。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他都忘不了这天少女飞扬的裙摆，还有这份秋日柔暖的阳光。
那是第一抹闯入他人生的艳丽色彩。
不过，这是后话。
那笑声似乎敲碎了深宫的沉寂，像是乘着秋日微风的蝶翅，一路敲进人的心底，不让人由生出笑意。
邹忱心下好奇：这样热烈灿烂的女子究竟是谁……
那女子牵着风筝，转回头来。
邹忱看清女子的面容，却心下大惊：她……她怎么和江合怎么这么像！
“娘娘！您慢点跑！”
她身后的婢女追上来，看见驻足的邹忱，赶忙屈膝行礼：“见过这位大人！”
江宜也停了脚步，牵牵扯扯把风筝揪到自己手中，歪头疑惑地看向邹忱：“你是谁呀？”
邹忱怔然看着江宜：
那眼底本该是冷漠无情、毫无波澜，此刻却满是明媚笑意；
那唇本该是紧抿着的、一副刻薄相，此刻却向上勾起柔和的弧度，露出里面如瓠籽般又白又齐的牙齿……
虽说她的妆容娇美可人，可……可是她和江合……
一模一样！
“我……我……”
邹忱忽然感觉面上发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甚至有些不敢看眼前的江宜。
“我是端王世子。”
“柿子？”江宜一听便笑开来，眉眼弯成月牙，“柿饼好吃！”
“娘娘，”那婢女赶忙提醒她，“世子是陛下的侄子……”
江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辈分，可她也算不出什么所以然，眼底一片迷糊：“你是皇帝哥哥的侄子，就是我的侄子，可是你怎么这么大啊？”
纵然邹忱这时再迟钝，也发现了江宜的不对劲，他怔愣片刻，求助般看向江宜的婢女：“她这是……”
婢女解释道：“我们娘娘幼时生过重病，所以……”
所以心智不全？
邹忱闻言，先是大感震惊，转而胸口又涌上潮密的怜悯与疼痛，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子，怎么会……
邹忱望着江宜，满目疼惜。
他无法用“傻子”来定义江宜。
她是那么地明媚单纯、纤尘不染，所有含贬义的东西都不该靠近她。
邹忱原先就知道江合把妹妹送进后宫，偶尔听皇祖母提起江婕妤，祖母的语气中也满是鄙夷。
所以他本以为江婕妤和江合一样，是个蒙蔽君上的妖人，却不想她竟是……
邹忱看着江宜那张俏丽的容颜，却越发感觉自己面上烧烫，胸腔里翻涌着莫名的心绪，热融融烧得难受，让人想要在草地上翻滚、在旷野上奔跑。
于是他匆匆找了个理由：“本王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邹忱落荒而逃。
他快步穿过花丛，在深宫后院中四处乱走，也不知自己撞了多少陌生的宫墙、涉足了多少人迹罕至的地域。
到最后，邹忱也走累了，他喘着气踏入一处不知名的丛林，在一棵老树下徘徊。
等到胸腔里的翻涌感渐渐平息，耳畔只剩下风穿林的沙沙声响，邹忱这才发现——
自己的心跳炽烈，如擂鼓欢腾。
——
“啊！”
脑子似乎甩离了身体，神思被荡得一片空白。
恍惚中，邹妍想起了那晚：她冒着大雨站在高楼上，纵身一跃——
寒风夹着冷雨往她脸上刮。
视野朦胧、耳畔呼啸。
一时她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轻盈地挣脱了命运的禁锢，还是沉重地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下落的时候，或许有后悔，或许有解脱……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前世她的生活平安、顺遂、幸福，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去要求什么，这世上有太多的人远比她生活艰难。
从来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推她走向天台，而是生活中的各方各面，每一寸外界的风和雨、亦或是自身的每一缕呼吸，都在侵蚀她疲惫不堪的精力。
是她太矫情了吗？她也不知道。
她几乎每时每刻都浸泡在自罪与恐惧中，任何小事都能让她想要杀了自己。
该死……
忽然——
腰侧传来紧箍的力道。
邹妍愣了片刻，意识到是魏朝抱住了自己，然而此刻她却无暇多想，伸出双手搂住了他。
虽然下坠让人心慌，但邹妍却有种莫名的安定感，似乎紧紧抓住魏朝，她就不会再摔得那样痛……
魏朝也紧紧环住邹妍，在仓促中动用灵力，缓冲他们下落的冲力。
在触到地面的那一刹，邹妍一个趔趄，尚未松开魏朝便把他扑倒在地。
“唔呃……”
邹妍这一摔虽然是落在魏朝身上，却也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像是散架了一样，此刻浑身乏力，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方才她的手下意识地去护住魏朝的后脑，她现在暂时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在哪。
魏朝很快反应过来，他搂住邹妍，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然后撑着地面缓缓坐起，尽量不让邹妍再磕到碰到。
此处没有光线，二人的视野里一片黑暗，一切行动只能靠手掌来探寻。
魏朝在邹妍背上四处摸索，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口，又急切问道：“陛下可有伤到哪了？”
邹妍跨坐在魏朝腿上，感觉魏朝的手就要检查到她前身来，吓得赶忙用手臂挡在前胸——
这下她终于知道自己的手在哪了。
魏朝就顺着邹妍的胳膊摸索过去，一直触到她的手背，发现触感潮湿，隐约有些血腥味。
邹妍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背火辣辣地疼。
方才她为了护住魏朝的脑壳，手背与地面狠狠相击。
魏朝意识到邹妍流血了，赶忙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摸着黑包住邹妍的左手。
突然被人照顾，邹妍有些不知所措。
在黑暗中，她听见耳畔魏朝的苦笑：“未能保护好陛下，是臣的过失。”
“没事的，”邹妍用右手摸索着，轻轻拍了拍魏朝的肩，轻声安慰道，“我们先想想怎么出去，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二人相互扶着，从地上慢慢站起来。
地下洞窟不见五指，魏朝四处摸索，找到他们走地道时用的火把。
他轻念小咒，施了个火诀，照亮了他们的所在之处。
他们正处在一个地下过道，墙壁上画着奇形怪状的图画，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尤为可怖。
邹妍心中生畏，不由得靠近了魏朝。
刹那，过道后方传来一阵躁动，邹妍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拽魏朝的袖子。
魏朝顺手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那阵躁乱声越来越近，邹妍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她暗中咬牙，紧张盯着未知的前方。
幽深漆黑的过道深处，忽然亮起阴阴绿光，几只蝙蝠嘶哑尖叫着，飞速从他们面前掠过。
魏朝忽然把火把塞给邹妍，“唰”地一声拔剑出鞘，几道银光闪过，把袭在他们面前的蝙蝠斩落在地。
邹妍手握火把，心中慌乱无比。
却听过道深处的叫声越来越张狂，像是恐怖片里的鬼怪妖童吱吱笑着，那笑声狰狞阴森，在狭长的过道里被拉得空旷凄凉，又在耳畔洞洞回响，恍若3d环绕立体声。
那可怖的笑声源自过道另一头，此刻却像是在邹妍耳畔吐着冷气，激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前几只蝙蝠像是预告，过道只平静了片刻，刹那又有无数蝙蝠亮着毒牙、扑棱着翅膀从过道深处扑来。
魏朝横剑在前，将邹妍护在身后，电光火石间，剑光频频。邹妍只见眼前残影纷纷，惊得目瞪口呆。
看着魏朝提剑格挡，邹妍攥紧火把，也顾不得火焰会不会烧到自己，用火把棍将蝙蝠打飞。
邹妍前世打了多年棒球，这活儿她熟。
虽然蝙蝠的行动轨迹不是抛物线，但是只要球到眼前，她都知道如何接应。
魏朝发觉眼前光线混乱，登时一惊，以为是皇上遇到了不测，赶忙回头看了一眼邹妍，却见邹妍双手握紧手中的火把，一个流畅转身，把飞来的蝙蝠狠狠击飞。
魏朝：……
虽然光线混乱有点影响他的发挥，但至少陛下能保全自身。
那就好，那他不用担心魏家会被狠狠问罪了。
在二人的努力下，蝙蝠越来越少，魏朝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机关，于是他果断拽起邹妍的手腕，拉着她往过道另一头跑去。
——
在掌门房外的空地上，照胆和文犀并肩作战。
瞧着碧石门的弟子越围越多，照胆暗道一声“麻烦”，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文犀：“我把后背交给你，没什么问题吧？”
文犀只是瞥了他一眼，却加快了出剑的速度，阻了那些要袭击到自己身后的碧石门弟子，也没让自己离照胆太远。
纵然他们看彼此不顺眼，这时两人倒是配合默契，一致对敌。
忽然，文犀嗅到一阵奇怪的味道，不由得邹了皱眉头。
她身为皇家暗卫，自小接受特殊训练，几乎百毒不侵，但仍小心行事，捂住自己的口鼻。
发现碧石门弟子一个个倒地昏迷，照胆疑惑，刹那却感到强烈的晕眩。
他脚步一软，踉跄后退几步，就要往后倒下去，却有一双手扶住了他，让他摔在柔软的怀抱里。
照胆偏头一看，发现是文犀赶来护住了自己，他动动嘴唇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文犀只得抱起照胆，又尴尬又不知所措。
却见江合手中燃着一缕香，正朝他们快步走来。
文犀赶忙唤道：“丞相……”
江合看向她怀中的照胆，有些不可思议：“这就晕了？”
文犀正欲回话，江合却忽然转身往掌门房中跑去：“你先安置他，我去找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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