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怀疑
牢房外的火把噼啪燃烧,狰狞地往下流着焦色痕迹,隐没在脏污的石墙。
忽然,走道尽头传来落锁的铁链声。
冰冷铁器相击哗啦作响,荡开一圈又一圈令人胆寒的回声。
白延宗被铁链锁住,遥遥地,他听见有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声音听起来步履轻盈,在自己的牢房前站定。
白延宗懒懒抬头瞥了一眼。
借着牢外熊烈的火光,他看到一片如云的青绿衣摆,隐约可见上面的翠竹图案,不难想象来人是何等风姿。
那人的干净衣着和白延宗的满身血污形成对比、异若云泥,一如二人此时的悬殊地位。
白延宗心中不快,嫌恶地扭头向一边。
“七年前谋害陛下,是琚王授意吧,”江合单刀直入,“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惜牺牲白家唯一的儿子。”
白延宗不喜她居高临下的姿态,此刻更是要撑起长者气势与她对抗,皱起眉头冷哼一声:“与你有何干?”
江合道:“我猜,他许了白如梦皇后之位。”
白延宗只是冷笑:“那又如何?”
“当年你姐姐贵为皇后,按纪朝律例,外戚不得担要职,所以于白家而言,女儿远比儿子重要。牺牲注定无用的儿子,换得帝王的枕边人,倒是划算。”
江合在铁栏外踱了几步,语气轻松得像是在与白延宗畅叙幽情,她摆出一副悲悯态度,像是真心实意地惋惜白家落魄:
“只是可惜,白家精心培养的大小姐对魏暖树痴心一片,非他不嫁;彼时先帝又从世家另选淑女许给大皇子。白家担心失势,只能把希望寄托给剩下两位皇子,希望他们能娶你们嚣张跋扈的二小姐为妻。所以这时二皇子向白家发出盟约,白家自是喜不自胜,只要扶持二皇子上位,白如梦就是皇后,后位依然在白家人手里。”
“你以为你知道的很多吗?”
白延宗终于抬头看向江合,忽然冷笑一声,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们白家给宫里留了怎样的惊喜!”
江合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自是不敢妄称神通广大,但你们用宫外孩儿假充皇子的事情,我和陛下还是知道的。”
白延宗的神情瞬间凝固。
江合低头看他,摆足了高位者虚假的怜悯:“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当年还是二皇子的琚王许给白家的承诺,被白如梦偷听到了。”
白延宗直觉不妙,却不知江合提起此事的意图,只得故作冷静强撑:“那又如何?”
江合笑了笑:“你还不知道你的大女儿——白如初已经暴毙了吧。”
白延宗瞠目呆滞片刻,旋即就要从茅草上跳起,身上的铁链却死死把他往回扯。链条铁壁碰撞剧烈,似是在寂静的牢房里炸开旱天雷。
他的嗓子似是哽住,只能扯着干裂的嗓眼喑哑嘶吼:“江叔圆!你休想骗我!”
江合就静静站在他面前,像是在看一条被栓住的野犬,那条丧家犬做着徒劳无功的狂吠撕咬,在江合面前却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幼童,根本构不成威胁。
江合唇齿微启,轻描淡写:“就是白如梦害死的。”
“不可能!”白延宗扯动着链条,他投在墙上的影子像是狰狞野兽,对着铁栏外的人影张牙舞爪,却碰不到那人分毫。
“初儿是她亲姐姐!”
“亲姐姐又如何?本该属于她的皇后之位,被他人横空夺去,如何不恨?”
江合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帛叠了几叠扔在白延宗面前:“实话告诉你,白如梦用来毒害白如初的毒药,就是在我的属下处所购,这是收据,落款是白如梦的亲笔。”
白延宗忙抓起那块布帛查看,江合仍不肯放过他,嘴上毫不留情:“你以为当年陛下称你为国丈,是因为她刚刚登基、在朝中势力不稳吗?”
白延宗目眦欲裂,指节透红,几乎要把手中的布帛揉烂。
他红着眼瞪向江合:“江叔圆!初儿和梦儿只是柔弱女儿家,你竟如此歹毒对她们下手,你、你会遭报应的!”
江合却闻所未闻:“现下宫里已经查到白如梦私藏/毒药,再牵扯到白家谋逆、私换皇子之罪,白如梦就算是随你们一同上刑场也不为过。”
说到此处,江合忽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她蹲下身子平视白延宗怒睁的双眼,语气反而极尽轻柔:
“刑部已经在准备凌迟之刑,你若肯交代琚王的事情,或许会让她死得痛快点。”
——
江合一出牢房,诏狱的廷尉便迎上来朝她作了一揖,跟随其后询问:“丞相,白延宗可招了?”
江合的神情没有变化,只平淡道:“准备凌迟之刑吧。”
廷尉应了一声“是”,犹豫片刻,又问道:“可是此等极刑,毕竟过于……这会不会有伤陛下福泽?”
江合冷冷瞥了他一眼:“这是我的决定,便损我的阴德,陛下福泽绵长,岂是我等可妄议的?”
廷尉不再反驳,又作了一揖便退下了。
江合的暗卫阿忠走向前来,将一素色披风披在她身上,又在她耳畔低声道:
“陛下去了魏府。”
江合正系着披风带子,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她平静的面容上忽然咧开一抹令人生寒的笑容:“魏家。”
魏府——
微风轻卷,庭叶摇落。
邹妍和魏朝跪坐在庭院的坐席上,中间置了一张矮桌。秋叶铺了庭中一地金黄,在微风过处发出与地面的沙沙磕碰声。
侍女低着头捧上茶盘,将茶果毕恭毕敬放在邹妍面前。
主人招待周到,邹妍却不自在,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魏朝,又心虚地移开目光:“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就是白如初她……暴毙了。”
魏朝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动动嘴唇,什么也没有说。
见魏朝没什么反应,邹妍赶忙继续解释:“不是假死,是真死。”
魏朝只是低下头,沉默看着手中捧着的茶碗,映入茶水的枝叶摇晃,荡了魏朝一圈圈的影子。
“事发突然,我也很震惊,”邹妍紧张地捋了一下鬓边的头发,“其实……白如梦很早就在给她喂毒药,所以这件事的确在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魏朝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深沉,看得邹妍心里发怵,她不知道魏朝此刻是什么想法,不过她感觉得到:魏朝是难过的。
邹妍和白如初不熟,尚且为之惋惜难过,何况是与她青梅竹马的魏朝呢?
死生之事是沉重的。
人们都清楚地知道,这是无法跨越的隔阂,这个世界满满都是关于亡者的记忆,却再无那人鲜活的气息。
邹妍忽然想起,她没干的衣服还晾在阳台上,没关的手机还在跳出信息,还有电脑里写了一半的论文、开了袋吃了一半的薯片……
那是她生活过的痕迹,也是她的生命戛然而止的印记,当时她是那样地狠心决绝,骤然从一个世界抽身而退。
邹妍心中怅惘,便没再多说。她知道自己坐在这会让魏朝不自在,打算再坐坐就离开。
魏朝亦是沉默良久,邹妍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道:“那朕先走了,今日多有叨扰。”
邹妍往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唤了一声:“魏暖树。”
魏朝抬头看她。
话到喉头,邹妍却忽然胆怯起来,她犹豫片刻,支吾道:“……算我欠你,日后若有需要……可以找我。”
是“我”欠你,而非“朕”欠你。
邹妍把自己和邹琰分得清楚,自称之事也从未放在心上。然而此话在魏朝耳中,却犹如一个响雷,让他刹那落了一个惊异的猜想。
邹忱曾说过,陛下文武双全,可眼前之人分明是不会武的……何况他脾性过分温软,行为习惯丝毫不像一个君王。
魏朝的神色忽然古怪起来,他站起身迈步走到邹妍身前,却发现邹妍的身量比寻常男子要矮,但他此刻无暇顾及,只垂眸死盯着她。
邹妍对这么近的距离感到不适,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魏朝狠狠攫住双臂。那人粗重的眉毛蹙起,星目死死瞪住她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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