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人一
“疼……”
方然一动，就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刚才的大崩落和爆炸实在太过剧烈，到现在方然还觉得五内江翻海沸。他此刻全身的灵力乱做一团，毫无章法地四下奔流，雄浑的灵力强横地席卷过还带着无数裂痕的经脉，方然觉得自己从内到外整个人就像是被无数钢针刺穿了一遍又一遍。
溯河道典开始运转，强行压下去体内狂暴的灵力，调息了好一阵子，那股针扎一般的剧痛才缓和了一些，方然呲牙咧嘴地倒吸着凉气，结果这个动作又引起了周身一阵疼痛。
“我这辈子……是不是跟伤病犯冲啊……”
方然嘀咕了一句，小口小口调整着呼吸，然后小声道：“天机轮盘，给我做一个全身检查吧，我觉得再不检查一下身体，不知道哪天就彻底垮了……”
“哦？天机轮盘，就是这一张奇怪的墨图？”方然神魂之中，一个声音毫无感情地响起。
“卧槽你谁？”方然心中大惊，心脏一阵狂跳。
神魂之中有东西！
神魂是修道者最根本的根基，通常情况下，神魂被入侵就相当于修道者所有的防备都已经失效，最脆弱的一面毫无遮拦地对着外界敞开。
方然神魂坚韧，按说根本不可能出现毫无察觉就被人侵了的状况，更何况他有天机轮盘镇压神魂，惑乱之法几乎于他无效。
能如此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神魂，这让方然一身寒毛全部立起，灵力不顾经脉受损，汹涌汇聚成一道剑意就要斩入其中。
他宁可舍了一片神魂，也不允许自己的意志受到污染！
剑意无铸，哪怕目标是在自己的神魂之中，方然也丝毫没有留手！
啪！天机轮盘之前，先前观想建模的那狞龙像尾巴一甩，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这一道剑意被狞龙像一尾巴拍散，恢复成一片混沌的灵力，然后四下散开。
“现在的年轻人族还有这等绝然的？还真是少见。”
还是那个声音，带上了一丝赞赏的语气，不过威严清冷丝毫不减。
“你谁……”
方然无比警戒。刚才那一甩尾所展现出来的境界，远超方然现在不知多少，虽然没有动用丝毫灵力，却一击命中了剑意最薄弱的环节，手段令人匪夷所思。
“呃……娘亲？”小嗷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怯怯的，还带着颤音。
“小嗷你躲开，这里危险！”方然说。
“嗷呜你闪开，这里没有你的事。”狞龙像道。
一人一龙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你是他娘？”
“你拐我儿子？”
灵魂一问，振聋发聩。
“不是……我可以解释……”
眼看那狞龙像就要发飙，方然赶紧认怂。
笑话，这可是他的神魂里面，一旦让眼前狞龙闹腾起来，谁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方然年纪大好，他可不想伤了神魂，痴痴傻傻过一辈子。
从这狞龙像现身之时，方然就已经隐约有了一个极其疯狂的猜想，而看到小嗷的反应，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你……您……是龙晶石里封着的那条龙……骨？”方然小心问道。
“龙族之内，吾为龙尊主母，叫吾龙母大人！”狞龙像威严无比。
方然连连点头：“好的龙母大人。龙母大人……为啥会到我神魂里面……”
龙母却并不直接回答方然，而是看向了小嗷：“嗷呜，那一战之时你崩了龙躯替我挡了致命一击……娘对不起你……”
龙母看向小嗷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和此刻她狰狞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对比。
“嗷呜？”方然没忍住噗嗤一笑，然后赶紧控制住表情。
龙母狠狠瞪了方然一眼，一字一顿道：“敖，武！敖武是吾最疼爱之子，也是龙族数一数二的战士。一战粉身碎骨之后，神魂不知所踪。没想到，我还有看到我儿的一天……”
小嗷懵懵懂懂，眼中现出明显的混沌之色，看起来并不太懂龙母在说什么。
龙母摇了摇头，说道：“终究还是伤了神魂……不过真灵未灭，就是万幸。有为娘在，必带你重回往日的威风！”
小嗷一个激灵，这句话他懂的不能再懂了，摇着尾巴谄媚问道：“往日的威风……想吃什么吃什么？”
龙母怜爱地点头：“不错！”
“想干什么干什么？”
“随你！”
“有无数的小母龙等着嗷……吸溜……”
“数不胜……”龙母骤然一怒，瞪向方然，“你教的他？”
方然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讲啊！”
“哼！”
“那娘，您一直在这下面……被封着？”小嗷很是担忧地问。
龙母点点头：“不错。那一战我战至力竭，才终于将玄魔按入地脉，了却了战局。从那之后，我一点残灵便一直沉睡，想借地脉之力恢复己身。可惜，地脉被与我玄墨那厮的身体压断，数万年以降，我都没能牵引到半点地脉之力。”
方然带着恍然之色道：“所以你庇护了避战躲进地下的这些部族，他们猎杀凶兽，献祭兽骨，你用这些兽骨之中残存的一星半点灵力来缓慢恢复自己？”
龙母先是点点头，再摇摇头：“对了一半。这些部族不是避战躲进地下，而是当年一起征战的人祖后裔，随着我破碎大地而坠落下来，艰难繁衍生息。昔年，他们都是最勇猛的战士。”
然后龙母冷冷一笑，道：“若真是避战的懦夫，我怎会庇护他们？”
方然说道：“原来如此。”
小嗷看看方然，再看看龙母，好奇问道：“娘，还有娘……那咱们现在……要怎么重回往日的威风？”
方然一身冷汗，龙母带着威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视过方然，然后对小嗷说道：“若是为娘全盛之时，唤醒你的记忆易如反掌。可惜，现在为娘几乎所有的力量都已经逸散，这些年攒下来的这些，呵呵，也被奸人用堪龙契劫掠，倒是一时半会还没有办法。”
方然心念一动，问：“堪龙契……莫非是上古传下来的？”
他这一问，龙母再明显不过地显示出来了一种暴怒：“上古域外邪魔入侵，有人勠力同心万死莫辞对敌，自然也有那败类想要引邪魔降临，达成自己见不得人的勾当。借域外邪魔之手所创的外道之典，成书一百零八部，人称一百零八堪契诀，盛极之时，甚至无物不可夺心控神。后来人祖虽然合力诛杀了一百零八堪契诀背后的那个庞大的势力，但还是没能拦得住其中一十又八部逃过一劫，不知道逸散到了哪里去……没想到，到了这里却见到了。不仅见到，还差些着了道！”
方然问：“那你现在……”
龙母放声狂笑，笑声回荡在方然神魂之内，震的他一阵阵头晕。
龙母道：“那个烈凝云，打的一手好算盘。这堪龙契被你打断，未尽全功，他只敛了我残存的灵力，却没有能够镇压住我的真灵本源。灵力是什么东西？日子够了那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的真灵本源，恐怕才是对他来说作为重要的。而我所积累下来的那一缕龙气，哼，他也配觊觎？”
小嗷欢快地说：“娘亲配啊。”
一人一龙再对视一眼，方然对小嗷说：“小嗷，当时捡到你的时候就说过，若你真正的父母招来，你可得相认了。”
小嗷，也就是敖武，在龙母眼里是最宠爱的儿子，也是最强大的战士，但在方然眼里就只是一个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犯犯混，关键时刻却可以肝胆相照的半子半友，说出这句话时，他心里也有些发酸。
最为隐秘的神魂几乎是毫无防备地对着小嗷敞开大门，就说明了方然对于小嗷绝对的信任和彼此的依赖。
小嗷在方然神魂中的投影看着鼻子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嗷……嗷不……”
龙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婆婆妈妈的，一点也没你当年的样。你爱叫谁娘叫谁娘，我龙族没那么多讲究。这个人族心性足以做我龙族的同伴，而且……”
方然：“而且啥？”
“而且身承气运之力，对于敖武的恢复而言，与你亲近，助益良多。”
小嗷欢快地鸣叫一声，龙鸣清越，竟是颇有了几分龙母嘶吼时候的气象。
龙母无奈又宠溺地看看小嗷，叹道：“为人父母，可不容易。”
方然诚心实意地一揖及地，他没有说话，这一揖就已经代表了他的感激。
龙母正面全受了方然这一礼，说道：“你身上气运之力精纯凝实，想来也是一方帝皇，敖武虽然年幼，但是龙族天然镇压气运，两相辅成，对你二人都有好处。”
方然不好意思地说：“我哪里是帝皇？我就是个商会头子……”
龙母目光之中神秘莫测，看着方然时，一瞬间有无尽星空变换，但最终她什么都没有再说。
方然又问：“那龙母您……怎么办？”
“灵力被夺走，虽不值钱，但好歹是我花了这么多岁月攒下来的。想白拿？有问过我同意不同意吗？”
“那必然不能同意。”方然答道。
龙母赞许地一笑，狞龙躯在空中翻腾扭动，显示出来无边的煞气。
“烈凝云，老娘很讨厌他。嗯……罪不至死，不过找机会废了他窃取的灵力，聊以薄惩。至于那个堪契门……十八堪契是大逆之道，这个传承，必须得毁掉！”
方然点头称是。
对于烈凝云，他只觉得是一个一肚子阴谋的帝王家之人。若不是招惹到了他头上，他哪里管得着这一对兄妹要如何争抢？只不过烈凝云觊觎龙气，而且所使用的手段颇为人所不齿，所以方然不介意出手惩戒。
堪契门的传承既然源自域外邪魔，却是必然不能留的，否则传承下去，遗祸无穷。
“只希望到时候堪契门主可以明辨是非，别让我多造杀孽。”
龙母冷冷道：“妇人之仁。”
方然看看龙母，心想难道你不就是母的吗……不过他也就敢想想，真让他说出来，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
龙母又道：“我暂居你神魂之中，借用你的灵力恢复自身，气力恢复一些了我自然会脱身出来重塑龙躯……嗯，放心吧小家伙，我不会乱看你神魂的。作为谢礼，这一缕龙气，便赠予你吧！”
说着，从狞龙像上飘然落下一道和气运之力无二的玄紫之气，然而这道玄紫之气简直沉重的不像话，一出现，就几乎将方然的神魂都要压碎！
咔嚓！天机轮盘险些不堪重负碎裂！方然全部心神灌注其中，方才勉强能够承受得住这细细一缕龙气！
“怎么……这么重！”方然悲鸣。
龙母喃喃自语：“呀……忘了你才三步……不过作为三步，你这肉身强的可以，竟然能够接得住我的龙气。嗯……经脉也不错……不对，何止不错？简直完美……没想到人族之中，万年之后，我竟能第三次见到人祖三百六十脉……便让我帮你一把！”
狞龙像轻灵抓起那一缕龙气，方然顿时觉得压力轻了不少。唰唰唰，龙气被龙母撕成最细碎的玄紫色粉末，然后她一声“去！”这粉末纷纷扬扬，就被撒到了天机轮盘之上。
天机轮盘本就经过了气运之力的浸染，但是这一缕龙气落下时，墨迹竟然通体都被染成了玄紫色，看上去玄奇无比。
这股玄而又玄的力量并没有直接增强方然的修为，更没有加强天机轮盘的算力，可是方然隐约觉得，自己对于天地大道的感悟，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明悟，就好比眼前一片大雾被拂去一般。
龙母大笑：“气运，是天底下最玄奇的力量，也是人族能够立于万族之巅的仰仗！你还没入四步，实在妙极！别去走那些仙道，走好你人的道，这才是人祖传下来的正道！”
叮！一声轻响在方然耳边清脆响起，溯河古卷第四阶段的解析，终于在龙气加持之下完成。
一块极其古朴的石碑出现在天机轮盘之前，这块石碑上刻着繁复的纹饰，方然一眼就看出来，这些纹饰正好和人祖三百六十脉交相呼应。
在石碑最顶端，书着三个大字，遒劲苍凉……
天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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