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骁龙舟
渊默之主虽然不是事实上的渊默统治者，只是那些家族在这颗边境星辰上收割利润的代言人，但是也绝对从来没有出现过向罪民低头的场景。
罪民就是渊默之野上最底层的人，洒在荒野里面用命挖矿，赎祖辈的罪孽。
混的好的，自己组织起来一方势力，当个土皇帝玩，能很有限地获得一些所谓的尊严。
混的不好的，那就真的是朝不保夕，每天活在躲避灵暴的恐慌里面，而且很可能极长时间都找不到像样的吃的，一点一点衰弱，一直到死。
但总归都是蝼蚁一样的存在。
连卖几块灵石都要被压价的，运气不好直接被抢了都没处说理，甚至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更不用说是和谁在起了冲突之后，对方还能说出来“补偿”这样的话。
根本不存在的。
所以渊默之主嘴里面说出来补偿这么个词，别说荒辰的人了，就连元锦和雨师痕都觉得不可思议。
倒不是别的三部的人没这个想法。
他们根本没有胆子去质疑渊默之主。
元锦和雨师痕也并不是什么质疑，完全是面对罪民，从来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惯了，从来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茬。
但立刻，方然悍然击退渊默之主的那一剑，后知后觉地浮现在了他们脑中。
紧接着就是满身的寒意。
道初……
权且先认为方然的那个百战道韵，是某种他们见识之外的东西。
但他展现出来的杀力……
凭着道初，一剑剑斩落法相……
令人胆寒。
大道九重天，之所以被这样区分，就是因为每进一步，对于道韵的掌握就精深一步。
因为精深，所以强大。
因为强大，所以不可战胜。
跨境斩杀并不是不存在，但是那一般都是大家族的精锐，对抗没有什么底蕴的散修。
又或者是凭借功法或者法宝的压制。
但现在正好是反过来。
渊默之主，苍疏迟家的精锐核心。
方然，一介荒野罪民，蝼蚁不如。
狂魂胄，集迟家工匠锻器之法之大成，不是法宝，但是拿来激发道韵法相，威能更胜法宝。
方然手里的就只是一根玉石质地，看起来扭曲着有一个剑形的寻常武器。
但他偏偏胜了！
而且胜的干脆利落！
以元锦和雨师痕的眼力，他们没有漏看渊默之主胸口上，甲胄裂开的那道狰狞豁口。
以他们所能感受到的穷奇法相之强，再自己稍微推演一下，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这一剑斩在自己身上，直接一刀两断，没有任何侥幸！
这是荒野上出现的道初？
荒野上几千年没有罪民破过道初，今日在眼皮子底下破境一个，荒辰是要把这么多年的积淀，一个人都独占了？！
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方然。
幸亏渊默之主喊了停。
只方然手下的两名道初，他们应付起来，就非常吃力。
若是方然真的击败了渊默之主，空出手来对付他们，谁敢说自己有本事逃出生天？
存着一丝侥幸，还有按在心底的不甘，他二人飞退到了渊默之主身边，谨慎地站定。
看到方然依旧保持着出招的姿势，连杀意都没有收敛，渊默之主做了个收拾，元锦转身对着三部大军喝道：“收！”
第一次，在没有绞杀干净敌人之前，三部的人马收兵。
一退百丈。
这个距离，不算远，但是哪怕是一丈，那也是退。
火尊者示意了一下荒辰的战士，他们谨慎地收缩着队伍，然后排出来一个可以随时迎击的阵型。
敌人还没有彻底退走之前，决不能放松紧惕。
方然不相信渊默之主。
火尊者也不相信。
荒辰的每一个人，都不相信。
渊默之主感觉到了荒辰战士投来的目光。
目光狐疑，并且不善。
他自嘲一笑。
“我虽然不曾亲身驾临过荒野，但是不问可知，荒野上，从前谁敢对我投来这样的眼神？”
雨师痕面色冷厉，鞭子攥在手中，一寸寸绷紧，发出来不堪重负的低响。
影若烟和钟鸣泰此时也回到了方然身侧，成犄角之势，和渊默之主针锋相对。
渊默之主见状，低声说：“我可以允许荒辰脱离荒野的规矩，而且我保证，从此以后，风雨雷电四部，也不会有任何人再来找荒辰的麻烦。”
他的声音很低，只传到方然在的范围。
这话已经足够震撼。
相当于，荒辰从此虽然名义上还是罪民势力，实质上，就已经和别的家族宗门在这里开设的分舵一般无二。
从此，天高任鸟飞。
“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还是觉得很有必要把你们全部埋葬在荒野，才能安心。”
方然看不出渊默之主这样做的理由。
他不相信作为一个大家族核心精锐的渊默之主，真的就这么轻易地认输。
绞杀荒辰的这一战，声势浩大，三部尽出，还清空了几乎整个西野，不可能就这么轻轻落下。
传回去，渊默之主，名誉扫地。
渊默之主冷眼看着方然，沉默不语。
元锦向一侧缓缓踱步。
“这是无比巨大的让步，方然，你不要不知好歹！”
雨师痕也冷声反问：“我主的善意，你居然还要问理由？”
影若烟看了眼雨师痕，脸色变了变。她对于雨师痕对渊默之主的态度，感觉到非常的恶寒。
这个女人，把自己身心都变成了渊默之主的奴隶！
渊默之主“哼”了一声，元锦和雨师痕就立刻恭谨退后。
他心里面微微沉了沉。
他怎么可能真的认输！
只不过，现在的战局，除了他对上方然有着几乎五五开的胜负之数以外……
道初战，元锦和雨师痕，都是程度不同地居于下风。
军阵群战，哪怕能够剿灭荒辰所有的战士，风雨电三部，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若是逼到火尊者全力出手，以他承意境界的杀力，三部三万人，也不过是一葫芦火烧下去的事。
伤天和，背罪孽，但是火尊者这把年纪……
难说，难说！
他主动示弱，甚至主动说出来补偿这种话，就是为了在这个关头中止战局。
方然的怀疑没错。
渊默之主来的时候，驾的是天舟。
不是普通的天舟，而是迟家制式的骁龙舟。
派往渊默的骁龙舟，运载只是一个方面。
最重要的一个方面，是一艘骁龙舟，可以直接夷平一座小型的贸城。
即便是万通贸城这样的巨城，也可以直接一个照面轰碎少说十里长的一段城墙，在整个贸城的防御上撕开一个口子。
渊默之主个人的实力和家族的威慑，在渊默上还是其次。真正能够让各大贸城都乖乖听话的，正是这种动辄便可以灭城的骁龙舟。
不会经常用，但是存在，即是威慑。
只要等方然带人回到荒辰，那么骁龙舟一轮突袭，足够埋葬掉整片荒辰谷。
哪里需要在这里打？
若不是发生了变故，渊默之主最原本的打算，就是用三部将荒辰困在荒辰谷里，然后用骁龙舟夷平的。
三部战士，是专门用来围堵逃跑的荒辰战士的，而不是正面冲突的。
三部统领和掌旗使，就是为了灭杀任何一个武极境界的漏网之鱼。
很谨慎了。
这是直接拿荒辰当做了一个抗命不遵的贸城来对付。
但贸城各种城防大阵一应俱全，荒辰谷有什么？
就算有护山大阵，比得过贸城的？
荒辰提前出战，扰乱了他的计划。
但只要无论以任何方式，让方然以及荒辰回到荒辰谷，等待他们的，就是被骁龙舟天火焚野的结局。
没有例外。
渊默之主沉了沉气，努力露出来一个笑：“方兄弟，你都不问，我的补偿究竟是什么？”
他直接喊方然“方兄弟”。
听起来就像是熟识已久才会有的口吻。
“是什么？”
渊默之主心里一喜。
只要此刻能抽身，补偿什么的，随口说几个就成了。
罪民而已，哪怕是搭上了玄门的线，出身本质决定了，他们的眼界无比的窄。
就算随口胡诌，方然也无法区分。
难不成，玄门卷宗库的那些收藏，方然还能一一牢记在心？
渊默之主非常欣然地说：“赤焰……”
“补偿给我的，是西去七十里，载满了轰硝石粉的骁龙舟？”方然直接打断渊默之主。
轰硝石，火属性灵石里面的一个亚种，极其易燃易爆炸。
爆炸的烈度极高，可以撕开贸城上面的断离阵柱。
自然也能撕开荒辰的断离符阵。
危险至极。
渊默之主这时候才终于真的变了表情。
“你……怎么知道？！”
方然连夜赶来，就算知道自己座驾是一艘骁龙舟，他哪能知道骁龙舟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并且……他怎么知道骁龙舟的位置？
他能未卜先知？
方然冷冷一笑。
此刻，九霄云上。
赤红云层之内，龙母真武舟正灵活地穿行在云间，敏捷程度远超先前。
还没有完全完成改造，但是也已经就绪了五成。
方然推演出来的改造方案，配合龙母神魂，真武舟是根本不需要等到彻底改造完成，就可以翱翔天际的。
灵动，优雅，尊贵。
充满了压迫感。
唐迁迁此刻就在船上，握着唐家的望远机关，看着靠近地面低空悬浮着的一艘巨大天舟。
骁龙舟整个的规格数倍于真武舟，宽就有百丈，长更是已经到了千丈，哪怕隔了老远，都依然像是一座城池一般，巨大到令人心惊。
毕竟，真武舟只是为了截杀而生，而骁龙舟，则是完全为了碾压战局的。
透过望远机关，唐迁迁很轻易地就看清了骁龙舟背上，驮着的那成捆的轰硝石粉。
这种灵石粉，她拿来做某些机关的填充物的，距离再远一倍，也依旧能否分辨出来。
“轰硝石粉，怕不是有几千斤？炸平荒辰谷的量是够了。这东西自己炸不说，还会激起灵暴，点燃里面的火属灵力……幸好幸好，早早发现。”
她拍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在她身后的一根梁柱上，盘着的就是小嗷，此刻通过神魂和方然的连接，将唐迁迁的发现传讯出去。
“……诶？船动了！”唐迁迁惊呼一声，“方然方然，怎么办？”
渊默之主在听到方然说出来骁龙舟和轰硝石粉的那一刻，就知道，已经不可能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了。
无所谓方然是如何得知。
他捏碎隐藏在大氅之下的一颗传讯玉符，于此同时，随侍他的家族管事，也同一时间响应了命令，直接驱动了骁龙舟。
不需要更多的指令，骁龙舟的唯一目的，就是轰平荒辰谷！
荒辰谷没了，方然他们，就是无根浮萍。
而且，荒辰战士们的家人，以及荒辰所有的后勤，都还在荒辰谷。
谷毁，人心势必动荡！
渊默之主带着一丝快意看着方然。
你强，但是你连家都要被拆了，再强，有什么用？
不能杀了你，看你绝望，似乎也很不错！
然而看着方然，渊默之主心里面一咯噔。
方然的表情，根本没有渊默之主想象的那样。
愤恨、惊惶、不甘、恐惧……
一个都没有。
就只是冷静，和嘲讽。
看蠢货的那种嘲讽。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在渊默之主的心中。
方然沉声道：“击坠。不过，最好留完整的。”
本来神念沟通就可以，这种距离，说话小嗷也听不到。
他说出来，是给渊默之主听的。
你最大的仰仗，我就毁给你看。
很公平的。
“你敢！”渊默之主怒吼。
骁龙舟，家族配备。
一艘，天价！
毁了，他这次的轮值，几乎等于没有任何功劳！
方然非常理所当然地说：“你，我都动杀念，一艘船而已，沉了就沉了。”
渊默之主和那位老管事之间，没有方然和小嗷这样的传讯方式。
但是他很清楚骁龙舟停靠的位置。
轰炸荒辰谷，是一定要经过现在他所处的位置的上空的。
轰！
骁龙舟轰然掠过，激起一阵狂风！
渊默之主流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一艘天舟，你方然，怎么挡！
那种平静，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但紧接着……
轰！
又是一声巨响！
骁龙舟在前，还有一艘浑身闪烁着紫金色光芒的真武舟，紧随其后，从这片战场上空疾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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