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安居
在挨着山麓的一片密林旁边，方然放下手里的最后一堆木材，直起身子看着眼前一座简简单单的小木屋。
他也没有任何搭建木头房子的经验，但是奈何天机轮盘实在是太强悍了，眼前的这小木屋，比周围哪一间都要来的简洁且美观。
橼直柱正，墙面笔直地面平整，就算是最富有经验的老师傅来了，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旁边搭把手的祝赤等人，摸着后脑勺直咂舌：“主事这搭屋子的水平，也是震古烁今，堪称宗师啊！”
马屁。
方然本来想出口呵斥的，但这马屁它实在是太香了。
他也是对自己的手工活非常满意，转过头去看看羽前辈，后者面目柔和地点头致意，对方然和周围遗民们道：“多谢各位帮忙，不然，只靠羽某，可能今晚就得枕天席地了。”
这句话是纯粹的玩笑了。
强横如他，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住处？
再说了，这里是荒辰商会，怎么着都不可能腾不出来一间客房来招待他。
只不过，羽前辈坚持要在山麓搭一间屋子暂住，方然也没什么可阻拦他的。
在刀圣洞府那三箭，看似每一箭都是轻描淡写，但是以羽前辈神魂上的伤势来看，这样的攻击依耗费了他巨大的底蕴。
难得荒辰谷灵力平和，而且周围还住着能够帮他唤起回忆的这些故人之后，所以方然提议让他稍微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的时候，他便答应了下来。
“有了自己的屋子，就算是有了自己的家。哈哈哈，到时候吃饭的时候喊上你一起，咱们有事没事喝两杯！”
这是旧族长苍回在大声嚷嚷，而一旁的穹又摇了摇头，对于他这种见人就招呼来喝酒的行径极是不齿。穹又稍微挪开了点脚步，以示和苍回没有任何关系。
羽前辈对他们也同样投以笑意，点点头道：“酒……是好东西，我很久没喝过了。真的是……很久了。”
苍回一阵大笑：“哈哈哈哈，我瞒着我浑家藏了好多，管你喝够！”
“是吗？”穹又冷冷道，“这里人多嘴杂，你猜你的酒还能藏多久？”
“你这人怎么……”苍回面色一阵无奈。
再谈笑一番之后，众人散去，小木屋前就只剩下方然和羽前辈二人。
羽前辈淡笑着说：“这是我住过最好的屋子。多谢。”
方然说道：“该谢的是我。没有羽前辈你出手，恐怕刀圣洞府里面，还要麻烦的多。”
“羽前辈……你可以叫我羽亓，惊羽部族……忘了，已经没有惊羽部了……”
“呃……羽亓……”方然咧了咧嘴，“……还是叫羽前辈比较顺口。”
这可真是两万多岁的老祖宗一级的人，直呼其名这种事，怎么来都觉得怪怪的。
方然接着道：“这段日子，羽前辈就安心修养吧。我到时候在这附近布置一处阵眼，将多余的灵力引过来。渊默之野的灵力不算精纯，但是胜在量大。聚灵阵加上断离阵，积攒下来的灵力数量不少。”
……
在方然帮羽前辈搭建小木屋的时候，巫翳则是非常自来熟地在荒辰谷里面随意瞎逛。
影若烟已经吩咐下去，巫翳和羽前辈远来是客，所以众人见到这么一个小姑娘到处溜达，也只是略带着惊讶看看她身上那大片的纹身，然后一笑打个招呼。
吸收完水行莲之后，她身上的那些曾经在血魔影响之下险些失控的兽血巫文纹身，此刻也已经全部平复下来。
只不过若是细看的话，向着没有纹身的那只小臂上面蔓延的巫文，却是没有完全退回去。几个笔画的末端延伸到肘部的位置，最终彻底固定了下来。
巫翳对此恍若未查，没有焦点的目光随意在院落与巷道之间扫过，背着手蹦蹦跳跳，嘴里面还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她走到西山脚下的时候，抬起头在空中闻了闻，像是捕捉到了什么非常好闻的气息，循着山腹的山洞便一路走了进去。
在西山山腹深处，唐迁迁正神色专注地捣鼓着几个机关构件，忙得额头上都浮起来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旁的欧叶心疼地看着唐迁迁，突然听到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猛然回头，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
他一直在山腹之内陪着唐迁迁，所以对于荒辰谷里面新来了这两名客人的消息还并不知晓。
此刻看到一个年纪与自家少主相仿，同样是一头长发，但是穿着打扮全然不同的小姑娘，在自己毫无察觉之下就来到了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他立时浑身绷紧，指尖的丝线也随即落下。
“阁下是……”欧叶面露戒备之色，问。
巫翳冲着唐迁迁的方向抽了抽鼻子，轻声道：“我是巫翳。是跟方然一起来的。”
“巫翳？巫……”
欧叶一开始还有些怀疑，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荒辰的护山大阵都没有对巫翳产生反应，那么想来对方也是完全没有怀着恶意，便收起来了戒备。
另一个原因是，巫翳最后那一声极轻的脚步，是刻意落下让他听到的。否则，凭一开始那种悄无声息的身法，欧叶根本发现不了巫翳的靠近。
他低声道：“少主人正在专注修行，巫姑娘若是找少主人有事，还烦请稍等片刻。”
话音刚落，就听到唐迁迁带着一丝恼意地轻吒：“嗨呀，又失败了……”
她手里面方才摆弄的几个机关构件此刻已经散落开了一地，每一个都极尽精致，但是在组合成一体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终究差了那么一丝。
就是这么一丝之差，令得她已经在这一步上面耽搁了好一阵子。
“他们都已经破入道初了，我也得继续加油！”
迅速调整了情绪，唐迁迁正打算重新开始打磨这些细小的构件，突然听到背后有声音响起：“这就是唐家的机关术？看着……少了点什么？”
唐迁迁其实听到了刚才欧叶和巫翳的对话，又听到对方谈论起来机关术，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兴致盈然地说：“你也知道缺了什么？这是我破境需要准备的机关，里面缺少一个机关枢，一时半会找不到，才想着看有没有其他的法子来代替……嗨呀，总不能一直问方然吧，怪不好意思的……”
巫翳的眼睛稍微聚焦了一下，然后又重新散开。她说道：“方然还懂唐家的机关术？”
唐迁迁用力点点头，瀑布一般的长头发就随着她的动作起伏，如同波浪一般。
“是啊是啊，方然可厉害了。外面他们在制作的那些机括，也是方然推演出来的。嘿嘿，我都没有想到这么厉害的花样。”唐迁迁一边摆弄着一小块构件，一边说。
巫翳歪着脑袋问：“机关枢这种东西，很罕见？”
唐迁迁说：“罕见倒不至于，就是非常难以制作。我们被发配来渊默，家族里面当然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们，没有任何参照，我就只能闷头自己想咯。”
巫翳想了想，一挥手，身侧便显现出来一个阴气森森的巫鬼。
这巫鬼绕着巫翳转了三圈，然后落在了巫翳的手中，她手往前一伸，就递向了唐迁迁。
“我可以借给你一头巫鬼，充当你破境的机关枢。”
“这也可以吗？”唐迁迁瞪大了眼睛。
巫翳认真点头：“巫境里面有一头巫鬼，生前就是唐家的人……”
欧叶眉毛抽搐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
“……他有一次喝醉了之后说，到了巫境才知道，原来巫鬼，才是最好的机关枢。他亲口说的！”
这头巫鬼驯顺地躺在巫翳手掌心中，缩小到了只有常人拳头一般大小，一下一下如同心跳一般地鼓动着，散发出来一种近似与生命力一般的气息。
唐迁迁小心地接过来那头巫鬼，问巫翳道：“巫鬼借给了我，你怎么办？”
巫翳抬起手晃了晃，让唐迁迁看到自己的巫文纹身，说：“我有它们，就够了。”
然后也不等唐迁迁再说话，她就又哼着不知名的古老歌谣，一蹦一跳地走出了山腹。
唐迁迁在巫翳背后挥了挥手，用不太大的声音喊了一声“谢谢”，然后回头看向欧叶，开心地说：“巫翳是好人呢。”
然而欧叶只是看着巫翳没有巫文纹身的那只手臂，有些出神。
他喃喃地说：“我听说过巫家……巫文是本命符篆，也是一道诅咒。本质上是用自己的生命力来饲喂这些巫文，从而换取强大的力量。巫文在身体上覆盖的范围越广，就越接近被力量反噬。但这一般都是巫家一把年纪的长老们身上才会出现的情况，她明明还是个小姑娘，为何……”
……
北山山腹。
辞别了羽前辈之后，方然在对方的催促下来到了北山山腹，“逼出”已经被容纳了许久的魔气。
实际上不需要逼出来。
天机轮盘对于魔气的解析，形势喜人。方然的经脉也正在稳步地吐纳这这种对寻常修道者而言，完全没有办法利用，甚至沾着就死碰着就伤的恐怖力量。
只不过若真的这么大大方方就吞噬了所有的魔气，那绝对会引起所有人的怀疑，到时候反而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来解释一通。
所以还是按部就班地，用周天镇魔诀里面的口诀，逼出来魔气，然后再按照里面的方法，利用海量的灵力与魔气对冲抵消。
一丝丝魔气从方然周身逸散出来。纯黑色的魔气浸染在周围白色的灵力雾气当中，产生出来一种诡异中透露出些许玄奥的意蕴。
锦瑟的身影从灵力雾气当中显化出来，魔气对于她而言就相当于是致命的毒药，所以她虽然脸上写满了担忧，但终究还是不敢靠方然靠的太近。
“公子……”
方然摆了摆手，道：“没事，我稍微透透气就好。”
现在的魔气已经完全伤不到方然了，他甚至在逼出来魔气的过程里，还有闲工夫去解析羽前辈留下来的三篇武技。
特别是淬体的那一篇，刚一拿到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这篇武技虽然基础，却是高屋建瓴，甚至可以被不坏金身拿来参详借鉴。
此刻一解析，海量的数据反馈回来，极其有序地搭建出来了一个防御模型。
不坏金身以天心禅子教给他的佛言为主导，再结合羽前辈淬体武技所形成的这个防御模型，数据不断重组、融合，不多时，就有一个崭新的模型出现在了天机轮盘之前。
心念一动，方然周身立时就覆盖上了一层无色的光膜，比不坏金身收敛了许多，几乎看不出来表面上有什么异状。
他对锦瑟道：“试着聚集起来你身边的灵力，然后冲着我轰一击看看。”
锦瑟一愣：“啊？……是，公子。”
她有些笨拙地用两只手掬起来一捧灵力云雾，然后向着方然丢了过来——就好像是在打雪球。
这捧灵力云雾边飞边消散，等到落在方然身上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和周围别的灵力云雾有什么差别了。
这么轻飘飘的一击打出来，锦瑟自己的脸先红了红，说：“公子……我……我再来一次。”
她再度伸手，这一次掬起来的灵力数量没变，但是却更加凝实。
压紧……丢出去！
啪地一声轻响。
这一团灵力球，竟然已经有了那么点样子，力道上面，也已经可以和小孩子互相丢石头玩有的一比。
再来！
嘭！
再来！
轰！
一次比一次重。
到最后几次攻击，虽然锦瑟丢出来的灵力团飞的歪歪扭扭，没有任何招数套路可言，但是纯粹的压紧实了的灵力爆炸之时所引起的攻击力，已然不容小觑。
几次攻击，让方然对融合之后的护体之法的防御力有了一个估计。
在融合了羽前辈淬体武技的精要之后，新的护体之法，防御力比不坏金身强了至少三成。
“上古人祖的底蕴，果然匪夷所思。”
手一翻，方然便拿出来了迟怀归遣人送来的那三封信件。
通读一遍，方然缓缓站起身来，三封信从他指间落下，被纵横的剑意切碎成最细小的齑粉。
“长丘贸城，计云。家世清白，根底简单。迟怀归到现在都查不出来他是何时加入的千情谷……看来，这是千情谷一个非常重要的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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