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上钩
贾欣说的话没错，所以曹清堰完全没有辩解的余地。
他悻悻然又干了几杯酒，然后又仿佛郁结难舒一般，也不顾及别人，直接一把从旁边侍立着的下人手中，夺过来整整一壶的酒，吨吨吨全灌了进去。
然后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声音不大的酒嗝，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做派，完全就是一个不甘人下，但是又抓不住任何希望的失意中年老男人。
曹明义心里面暗叹一声，自己亲爹的这个演技，简直一绝。而且这么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就连心知肚明的曹明义，也不由得产生出来了一丝共鸣，觉得心里面颇为苦涩。
至于曹明婉……她对于心态的掌控能力更强，而且在来之前也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所以还是自顾自用手指比划着剑路，毫不分心。
贾欣招呼着曹清堰又干了一杯，脸上似笑非笑，道：“事儿不大，起起落落都是正常。运气和机缘到了，曹家说不定也有一天会兴盛起来。”
“运气和机缘……”曹清堰强忍着笑，不让脸上表现出来，依然是一副失意的模样，假借酒意，提高了声音，“我曹家前一阵子刚到手的固元丹！上品固元丹！治伤，恢复灵力的上等丹药，救命的东西！他孙家一个通窍丹而已，再极品，能救命？”
桌子边一直光顾着吃菜的福坊宝器阁老板钱海，用肥胖的手抓起半只鸡，边啃边说：“那曹老哥你就是见识短了。极品通窍丹，那可是给陆地神仙铺路用的。吃一颗，资质就上一个台阶，吃两颗，资质就上两个台阶。资质越好，距离陆地神仙越近。你得知道啊，咱们天禄浮陆里面，是没人有登临陆地神仙境界的希望。但是茫茫灵海，有的是资源够，但就是资质不行的人。这极品通窍丹啊，对这种人来说，那是真正救命的东西。固元丹？嘿嘿，嘿嘿嘿。”
一时间，屋子里更远的桌子上，也有人纷纷笑着劝解曹清堰。
说实话，若是没有孙家这极品通窍丹在上面压着，曹家这三颗上品固元丹，本来是足够成为今年寿坊里面，风头一时无两的话题的。
可惜，可惜。
生不逢时。
你曹家，这是注定要被孙家压一头啊！
众人谈笑甚欢，曹家父子女三人，却是重新陷入了沉默，偶尔听到曹清堰重复着嘀咕“上品固元丹”五个字，众人就权当是笑话听了。
贾欣摇摇头：“可怜啊，当年千杯不倒，那是意气风发。现在一斤不到就开始说胡话，那是走背运咯！”
这时候，就听到突然有人说道：“孙少爷来了！”
“见过孙少爷！恭喜孙少爷！”
“诶，孙少爷跟在别人后面？”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跟孙少爷长得好像！”
“难不成是……不不不，这个想法太失礼。但他究竟是谁？”
“孙如松孙老爷子呢？这种场合，怎么不见他人影？”
本来还各自谈论不同话题的场间，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到了刚走出来的二人身上。
曹清堰也抬眼望去，但这一望，心里面就是一咯噔。
侧眼看向曹明义，他发现，自己这小儿子眼中，也是充满了惊惧。
和孙家商战了半辈子，曹清堰哪能认不出来孙如松？
虽然现在的孙如松，头发黑了，皱纹没了，腰杆子也挺了，但是曹清堰就是能确定，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就是孙如松！
什么情况？
就拿到了一颗极品通窍丹而已，还能返老还童？
这……不合常理！
此时孙如松父子已经到了宴会厅主座，分长幼列席。
这一坐，满场俱寂！
“孙……老爷子？”有人试探着对上首的那“年轻人”打招呼。
只见那人微微点头，笑意盈然：“多谢诸位赏脸。”
“真是孙老爷子……您这是……”
孙如松矜持地点头：“些许机缘而已。天命垂怜，孙家最近好事连番，倒是惊吓到诸位了。”
一时间，想到孙家竟然破天荒地弄到了一颗极品通窍丹，再看到孙如松这明显少说年轻了二十岁的面貌，任谁都会忍不住去猜，莫非孙家，真的抱到了一根了不得的大腿？
当即，各种恭喜的话语纷至沓来，真个要把孙如松给吹到天上去。
就仿佛三百年以降，天禄浮陆的希望，就全部托付在了孙如松的身上一般。
孙如松止不住地连连拱手，脸上笑的如花一般，春风得意。
视线扫过颓废的曹清堰的时候，他还专门多看了两眼，不无快意地一笑。
曹清堰则是回以一个不服的眼神，低头继续喝酒。
“诸位，诸位！”
孙如松等到众人恭维的话语差不多开始平息了，才用手虚按了一记，出声道：“前几日，孙家得天命垂怜，取得了一颗极品通窍丹的拍卖委托。今日请大家前来，一则，是分一分喜气，二则，也是把此极品丹药拿出来，让大家也鉴赏鉴赏！等到宴席完毕，便请诸位移步，一同看看这三百年前带给天禄一时繁盛，三百年后的今天，又要延续这段繁盛的极品丹药，真正的面貌如何！”
“哈哈哈，孙老板阔气！我们今天，就是来沾喜气的！有孙老板开这个头，想必我天禄各家，绝对会蒸蒸日上！”
“对对，敬孙老板一杯！”
“干杯！”
众人纷纷举杯，唯有曹清堰父子女三人，坐在原位，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理会孙如松在说什么。
孙如松满饮一杯，在主位上当然没有漏看曹清堰的模样，当即一笑道：“曹兄，美酒当前，怎么不喝呢？我记得当年，你可是千杯不倒的。怎么，今天，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曹清堰握了握面前的酒壶，也不说话。
他的嘴角抽了抽，不屑之色毫不掩饰。
有别的桌子的人高声道：“曹老板这是在恼呢，自己搞到了三颗上品固元丹，本来想重振家业的，谁知道被孙老板你压了风头！”
一阵哄笑。
孙如松眼睛眯起，深深地看着曹清堰。
固元丹！
上品！
是那两位神仙点名索取之物！
这……天命，真的在孙家！
他之前还在犯愁，如何筹备到足够的资源，献给两位神仙。
结果，曹家就先送上门了这三颗上品固元丹！
如此逆天的运数！
斟酌了一下言辞，孙如松对曹清堰说：“上品固元丹，好东西。曹老板，这上品固元丹，孙某要买的话，是怎么个价钱？”
语气淡然，显得就像是随口那么一问。
但是老辣的曹清堰心头就是一震——孙如松问的太直白了！丝毫都不是生意人谈买卖的那种口气。
深知孙如松做派的曹清堰，几乎立刻就听出来，孙如松对于这三颗固元丹，有着某种急切的需求。
而此时，刚刚破境，感知力有了一个不小的提升的曹明婉，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低着头小声对曹清堰说：“爹爹，孙如松的气血……感觉旺盛的有点不正常……”
也就是她到了武极中境，以自己境界之下的气血运行为参考，观察孙如松气息，才发现了这点不正常。
若是她还是武极初境，对于这种异常，恐怕还会以为这样的气血运行，乃是武极中境本来就该有的程度，根本发现不了不对劲。
曹清堰心中一惊。
他想起来在出门前，方然提醒过的——邪道法门！
而且为防万一，他还专门问过方然，那邪道法门有没有什么表现。
其中之一，就是会引起气血的异常。
一方面，是掠夺气血，导致人的异常衰弱。
另一方面，就是激发气血，导致人的异常亢奋。
孙如松的情况，无疑便是异常亢奋的这一类。
再加上他对于上品固元丹的急切需求，曹清堰立时便怀疑，可能方然所要寻找的那人，已经找到了孙家，并且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委托，乃至控制。
但怀疑归怀疑，曹清堰多少还是有些不能确定。这上品固元丹，也不能就这么武断地给卖出去。所以他装着酒劲上头，直愣愣盯着孙如松，扮足了喝酒过了头，已经没什么交流能力的模样。
孙如松的眼神寒了寒，皮笑肉不笑道：“无妨，等曹老板酒醒了，我们再谈。”
曹清堰又打了个酒嗝，同时给曹明义传递过去了只有父子二人才清楚的一道暗示。
曹明义见到暗示，起身带着歉意道：“对不住，家父……有些失态了。我这就带家父回府休息，就不打扰各位了。”
众人零零落落地回：
“曹公子请自便。”
“曹老板想开点啊！”
“哼！”曹明义忿忿拂袖，话不多说，一路快步走出。
往出走的时候，曹清堰还在不断念叨着什么“上品”，什么“本该是曹家的”……
一直到进了孙宅外早已等着的曹家马车，他的念叨才终于停息。
马车之上，曹清堰哪里还有半点醉酒的迹象？
他双目明亮，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速速回返，宴席上的事……得尽快回禀方先生！”
……
“……就是这样。我不敢确定，也不敢多打听，所以就让明义先把我送回来了。方先生，你……怎么看？”
在曹清堰的书房之内，他和方然两人对坐。
方然推过去一盏茶，自己也顺手倒了一杯。
曹清堰连道：“岂敢让先生倒茶……”
挥一挥手以示不必在意，方然沉吟道：“明婉说她感受到了孙如松身上异常旺盛的气血，孙家也对固元丹显出来了不正常的兴趣……”
“不错。异常的地方，出现一桩，是巧合。若是两桩连着来，那便是某种必然。只是此事关乎先生的计划，我才不敢自己定夺。”
方然感兴趣道：“那若是和我的计划无关呢？”
曹清堰说：“我们做生意的，万事求稳是一个路子，但是老曹我自己，有四成把握，那便是必须出手了。”
“现在呢？确认我要找的人和孙家混到了一起，你有几成把握？”
“六成！”
“那就试试。”方然喝了一口茶，淡笑着说。
曹清堰还是有些忐忑：“那……我就把这固元丹，卖给孙家？这可是上品丹药，价值也是……”
方然愣了愣，敢情是在担心这个？
也对……可能真就只有他自个儿，才会是极品丹药当饭吃，上品以下的丹药，多到可以当弹珠弹着玩。
当下，反手又丢出来一个匣子，匣子翻开，里面十八颗上品固元丹，排列的整整齐齐。
“不用担心，该试错的就去试。丹药不缺，我只看结果。”
曹清堰眼睛都看直了。
“方先生……您……这……都是从哪里来的……”
方然淡然道：“我不是说了，我是一名丹师。是你们不肯信。”
……
孙家宴席结束。
在观瞻了极品通窍丹之后，所有人都是心情难以自持，甚至完全挪不开眼睛。
果然是带来天禄三百年繁盛的存在，气象自带超凡脱俗的仙气，祥云笼罩，完全不是上品丹药可以比拟。
众人恋恋不舍地离去，随着最后一人走出孙府大门，那大门缓缓关闭，孙如松和孙潭，从那种带着矜持笑意的表情，缓缓变成了带着一种蔑视的傲慢。
“很快，他们是凡，而我们就是仙了。”孙如松低声道。
孙潭应道：“父亲所言极是。我没想到，曹家竟然能够有三颗上品固元丹的存货。若不是我们别有机缘，怕是至少今年，得要被他们稳压一头了。”
孙如松点点头：“是啊。可惜，曹家没机会了。想法子把他们的上品固元丹弄到手，献给两位仙长，好换取完整的血神典！我现在感觉，浑身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这还只是仙人灌顶……若是完整的血神典，又该是如何神异！”
“完整的血神典，神异只会超出你等的想象。”
情千隐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转身，正见到他缓步跺来，携无尽威势，细细感知，这威势却又融于天地。
道初，陆地神仙！
“见过仙长！”
前一刻腰杆还挺得笔直的孙如松，此刻毫不犹豫跪伏下来，额头贴地，以示绝对的恭谨。
“起来吧。”
二人起身，孙如松毕恭毕敬问道：“今天来的这些人里，倒是有不少女眷。不知仙长，可有入眼的？”
情千隐赞许地说：“倒是聪明，懂得借势。如此光明正大召集来这么多人。”
他想了想，点出来了几个名字，末了仿佛又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对了，还是曹家。固元丹，弄来。另外那个小女儿曹明婉，根底也还尚可。”
孙如松和孙潭对视一眼，孙潭道：“曹明婉，据我所知，应该前一阵子刚破武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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