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月夜，高人
“武极……的确，有些棘手。”孙如松目中寒光闪动，“这小姑娘有些天资，修为也是不错。没有师承，就能自己走到武极这一步，连我都不得不说一个佩服。”
“爹，那我们……”
不动声色地偷瞄了一眼情千隐，孙如松打消了刚刚冒出来的，让这位仙长亲自出手的念头。
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有什么脸面拿血神典的传承？
而且看情千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多半也是怀着一种要考验他们二人的心态。
当即，孙如松定了定心神，吩咐孙潭道：“这事，我不方便出手。你明天派人去喜坊，找郑三。武极境界又如何？曹明婉天资虽不差，根基却弱，更是完全没有和人交手的经验。郑三对付她，足够了！”
“郑三……知道了。”孙潭记住了这个名字。
“我明天就去再找曹家，向他们购买那三颗固元丹，价钱……不计代价！一旦丹药到手，郑三和他的人，也就立刻可以动手了！”
“……是。”孙潭应到。
一直到情千隐转身悄然离去，父子二人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面对着这种层次的陆地神仙，他们只是凡俗的层次，精神意志上所承受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别看刚才两个人对话时，各自的表情都轻松随意，实际上，内衫都差不多被汗完全浸透。
万一一句话说不得体，仙长一怒，他二人一步登仙的机缘，将从此彻底断绝！
“去吧，让下人别留下什么线索。万一走漏了风声，让曹家知道，坏了仙长们的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然而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就在他们说话之处的院墙一角，方然随意靠在那里，他们的对话，方然一个字都没有漏掉。
这种全靠守卫的眼和耳来防备的府院，连阵法都没有布置，对于方然而言，就和出入无人之境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情千隐，一介丧家犬。
活到现在，唯一的原因，就是能带着方然找到千情谷的堂口。
“小地方，找起人来果然方便。”方然用头枕着脑袋，就靠在墙头上，一条腿耷拉下来晃晃悠悠。
他冷眼看了看孙家父子。
本来以为，这二人只是因为受到了千情谷两个人的胁迫，但是从刚才的对话里看起来，貌似他们对于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是极其的熟稔。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摇了摇头，方然身形一闪，墙头上面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了。
孙如松返回了书房，孙潭匆匆忙忙去找专门联络这种见不得人勾当的下人。
情千隐和计云，则是躲在一处静室里面，争分夺秒地恢复伤势。
……
曹家演武场。
曹明婉的习惯，是睡前再走三趟剑路，直到体力被压榨到极限，再去沐浴，入睡。
现在是最后一遍，练完，静静盘坐恢复。
不过到了武极中境之后，她发现，以前三趟剑路就可以榨干体力，但现在，三趟剑路走完，她的体力依然充沛。
自己体力有了极大的提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五蕴剑诀……果然已经到了极限，再也难以令她的修为产生实质性的提升了。
不断重复下去，也只是令她对于剑路更加熟悉。若是没有什么别的机缘，比如在战斗中磨炼，或是有更加玄奥的武技继续修炼，可能她此生的修为，就会止步于此，固步不前。
略微有些懊恼地叹了一口气，曹明婉迅速调整了心态。用双手拍拍脸颊，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一点一点磨炼，一点一点领悟，每天都前进一小步，总会积少成多。那些强大的武技，也不是天然有之，也是被人总结出来的……”
收剑，没有半点花哨。
“今天先到此为止。明天开始，要更加努力了……”
把束着的头发散开，转身打算回屋的时候，她发现在演武场边上，正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被树影遮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虽然是在自己家，但是曹明婉还是陡然升起来了警惕之心。天禄浮陆从来就不是一个太平地界，有人斗胆包天敢夜闯曹府，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况且，如同方然所说，有两个身具邪道法门的强者正盘桓在天禄，那么任何危机，就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是刺客？谁？！”
试探着问了一句，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下一刻，藏身于树影当中之人，蓦然突进！
这人周身，笼罩在一片浓密的白雾当中，完全看不到面目。但是随着突进而来的那沉重压力，迫使曹明婉，直接连退七步！
“天禄……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强者了？”她自问一句，同样是没有任何回应。
毫不犹豫，拔剑！
五蕴剑诀，如大江流水一般连绵使出，五路剑招，彼此连环，毫无半点阻滞。
多年修炼，使得曹明婉对于这五路剑诀，熟悉的就如同吃饭喝水！
一剑，切入白雾！
然而诡异无比的是，这白雾只是看似毫无章法地一翻腾，便将她这一剑的力道卷至一旁，无功而返。
不气馁，再起剑！
白雾再卷！
再次无功而返！
曹明婉的精神变得无比的集中，心境虽然凝重，但是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战越勇，悍然不似柔弱女子。
“喝！”
一声轻吒，剑速再快一分，剑势再沉一分，而她手中的剑，也似乎再锋锐了一分！
她平日里的修炼，都是以按部就班地练习套路为主，基本没有什么实战的场合。
此刻相当于是将之前所有的修炼，一点一点发挥了出来。
“对，这一招……弱点在此，从下向上挑出，后继无力，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就被卷开……
“这一招后续的变化虽然多而繁杂，但是变化之间极其相似。应当有一个变式，可以将这些变化统一起来，从而更适合对战！
“这一招……还能快！
“这招需要更慢！
“这招似乎可以和更多的招式组合起来……
“啊，不对，不该这么应对……咦，对方也变招了？重来！
“这次……对了！”
依旧是五路剑招，但是随着曹明婉不断的施展，五路剑招已经和最初的模样，有了很大的不同。
更加灵动，也更加锋锐。
“再来！”
然而，随着对攻不断进行，曹明婉却是察觉出来了一种异样。
眼前被白雾包裹着的人影，似乎……根本没有伤她的打算？
按说，能够有这样的手段，特别是能够拥有最初时那一记突进的速度，若是要对她不利，可能十招之内就已经见了分晓，而且，必然是以她的败北收场。这一点，曹明婉没有任何怀疑。
但是，现在过了何止几百招？
且白雾人影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的稳定，充满了一种玄奇的节奏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对方在刻意引导着自己出剑，通过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拆招，帮助自己理解五蕴剑诀中的奥妙，也同时找到并且修正五蕴剑诀中的短板。
不，不是自己在修正五蕴剑诀。
虽然曹明婉自己也有思考，但是更多的时候，动作是先于她的念头摆出来的，剑路也是先于她的念头挥出来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剑招被对方引了出来，然后自己才理解了这一剑为何要如此用出。
自己的体力消耗也好，精神的损耗也罢，似乎也在对方的掌控之内，一直在濒临极限的边缘徘徊。
从一些典籍当中，曹明婉知道，这种状态，最能够将潜力挖掘到极致。
当然，若是过分了，某些损耗则会变成实质性的损伤，后果极其严重。
这也在对方的控制之内。
曹明婉虽然感觉到了疲劳，但是却丝毫没有受到损伤。
一个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猛然间浮现了出来——
白雾人影，不是什么刺客，而是……专门来教她剑法的！
少女毕竟是少女，这种月夜高人授剑，白衣清影共舞的场面，足以让她的心中产生某种话本小说里才会出现的那种动荡。
如此一想，她的心态一放松，不再产生出来刚才的那种紧迫感，动作也随之出现了细小的变形。
“哼！”白雾人影，发出低沉的一声冷哼。
随即，一道淡薄却锋锐无比的杀意，笼罩而下！
一瞬间，曹明婉觉得，自己仿佛被某种凶兽所盯上，自己的咽喉心脏等等各处命门，都恍若被锋锐的冰锥所刺中。
会死！
哪还有心思去想什么月夜高人？
心神重新强行集中，剑路不停，并且因为这种杀意的威胁，她的剑，更比最初时要坚定许多！
“嗯。”白雾人影发出来满意的声音。
曹明婉心里面却是在叫苦。
的确是月夜高人授剑，但这高人……太严苛了吧……
少女……毕竟还是少女，她可以对自己要求严格，每天不修炼到足够的程度，绝不罢休。
但若是被教导，特别是在这种场景下，她反而有些倦怠，甚至有些想撒娇……
矛盾。
不过……不容她多想。
每当她有丝毫的倦怠，就立时会有一道杀意落下。
明知道这道杀意并不是真的为了取她的性命而来，但是其中的压力，依旧激发着她求生欲的本能，让她继续举剑对抗。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在体力已经被逼到枯竭边缘的时候，白影停下了动作。
曹明婉这一剑直接斩在空处，她身体失衡，倒向一侧。
并且因为体力不支，她也根本来不及重新找回平衡。
于是……
白雾当中，伸出来一根青色的玉剑，点在了……她没有失衡的那条腿弯上。
“哎呦……”
盘坐在地。
还没来得及娇嗔或者抱怨，身体就自发地开始了吐纳恢复。
白雾，青鸾剑。
方然。
他伸手一按，就有雾气细线垂下，环绕着曹明婉，构成了一个简单的聚灵阵。
天禄浮陆的灵力比较稀薄，所以聚灵阵聚拢灵力的速度也不快。
于是方然取出来一颗固元丹，捏碎，洒向曹明婉头顶。
其中的灵力被聚灵阵引动，化成一个灵力漩涡，落在她身上。体内枯竭的经脉吐纳着这精纯无比的灵力，迅速地恢复。
做完这些，方然才双手抱胸，立在一旁，看着曹明婉。
这丫头的心境不错，但是所修炼的剑法以及打下的基础都比较薄弱，这一点，孙如松倒是没有说错。
不过，心境坚韧，在修道路上是极重要的一个因素。
武技道典，不合适就换了。基础不好，天材地宝砸下去，慢慢打熬。唯有心境，是无法依靠外物的。
方然也是在听到情千隐伙同着孙家父子，把注意打到了这丫头的身上，所以才想尝试着指点一下她的。
当然，能成最好，不成的话，方然也不介意自己出手。反正只是天禄浮陆上的这些武人或是修道者的话，不过一招可灭，没有可能让方然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结果今晚稍微一试，结果倒是好过了他的预期。
小姑娘心境好，悟性也不错。他解析出来优化版的五蕴剑诀，她竟然能够领悟个七七八八。
对于这么个没什么实战经验，全凭一部剑诀练套路练上来的人而言，殊为不易。
只要她能彻底消化完刚才方然的指点，那么一身实力，在天禄之内打入前三，没有丝毫问题。
若是她能从方然的指点当中，演化出来一些属于她自己的东西，那么武极巅峰可期，天禄第一高手的地位，也同样可期。
即便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对付一个喜坊的流氓头子以及其手下，也完全是杀鸡用牛刀。
“啧，好苗子啊。”
完全是老头子寻摸找个徒弟的心态。
在方然抱着手站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曹明婉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可以张开眼睛，上下打量这个浑身笼罩在白雾当中的神秘高手了。
小姑娘一瞬间对方然的身份做了无数猜测，最后灵光一闪，带着一丝雀跃地喊道：“是你吗？方先生……”
“呃……”
有些尴尬地散去白雾，方然的身形就出现在了曹明婉的眼前。
这个小姑娘一改白天严肃的表情，此刻带着激动的心情站起身来，眼睛亮晶晶的，看了看方然，然后想起来什么一般，倒头就拜。
“徒儿曹明婉，拜见师父！”
声音脆生生的。
方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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