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霜雷对疯魔

惊讶归惊讶，郑三在确认了来者的身份正是自己的目标曹明婉之后，因为院子里面机关陷阱被躲避殆尽的悚然，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怀里抱着刀，压低了身体，没有急于进攻，郑三正仔细地打量着门外头的曹明婉。

怎么看，都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贵人家的大小姐，眉目当中还透露出来一丝青涩。

相貌在夜色里面没法看的更真切，但是看身形气质，俱是上品。这种大小姐，若是配合上身份一起上架，放在喜坊里，绝对能够叫出来一个天价。

可惜，这是孙家点名要的人。

孙家那对父子，眼光倒是不错。

前一刻，郑三还在盘算着，要怎么把曹明婉引诱到自己的猎场当中。此刻人孙潭的人刚走没多久，人就摆在了自己面前，他自然觉得，这是孙家主动放出来了风声，引这个小姑娘自投罗网的。

想得倒是周全。

大户人家的小姐，只要一激，那是什么险都敢冒的！自小娇惯坏了！他郑三，这样的例子，见过不少！

他甚至有闲心思回头看看桌子上面码着的那些金条——这钱，赚的忒简单！

唯一可能棘手的，便是对方也是武极境界的修道者，势必是不能瞬间得手。

只要不能瞬间得手，那都是有可能被对方逃了。毕竟院子里面的这些机关陷阱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能从这里面存活下来，郑三相信，曹明婉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本事的。

不过也无妨，这周围都是郑三自己的人，待到他磨灭了曹明婉所有的意志，她就算是真的逃得出自己的院子，也绝对逃不出他在喜坊的势力范围。

心定，刀振！

曹明婉就听到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武器啸鸣，然后一道阴森且疯狂的杀意，喷薄而来！

郑三，疯魔刀诀！

第一式，狂刀屠野！

就这么一刀之中，郑三就已经融入进去了自己几乎全身的力道，且裹挟着自己杀人无算之下积攒下来的滔天煞气。

一刀，务求必中！

事实上，郑三根本不觉得，眼前这个青涩的大家闺秀，能有办法避开这一刀。

连血都没见过，哪里来的底气，想在他的杀意当中站稳当？

狰狞一笑，飞身直接扑向屋外。

刀未至，刀风先行！

武极境界的全力一刀，速度快得甚至超过了第一声刀啸——

斩！

叮！

一声清亮的刀兵撞击之声响起。

曹明婉连退三步，手腕不觉一阵阵的发麻。

不愧是能在喜坊独霸一方的杀神，这一刀的力道……

怎么……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重？

这种大凶人，不该是每一刀都携巨力斩来的吗？坊间传闻里，鬼神一般的郑三，怎么从刚才她接下来的那一刀当中看来，力道……也不过如此？

比师父和他拆招时候的力道比起来，简直弱的不值一提。

不对不对，师父是谁？那是能驱赶着孙家背后的奸人，逼得他们仓皇逃窜的大强者！不能比不能比，对师父太不尊重了。

对不起啊师父，徒儿知错了。

不过，刚才那一剑，用的也正是霜雷剑典里面的运剑手法。那这就说明，差不多同样的境界，差不多同样的力道，按照师父传下来的剑典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和郑三的刀法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道对撞，是能产生绝对的压制的！

师父……果然高深莫测！

曹明婉心里面满是雀跃。

另一边，郑三足足退出去七步，一刀起于屋内，一记对撞，他又被反震回了屋子里！

心中大惊——这是什么力道？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郑三自忖，刚才那一刀，少说灌注进去了他的七成力道，怎么一次对撞，就换了这么一个结局？

就算是你曹明婉有武极境界，不，中境……就算你是上境！怎么可能有这么沉重的力量？

让自己连退七步！

这……不合常理！

难道孙家隐瞒了什么？

难道，这个小丫头，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所以孙家才不亲自出手，而是找到了他郑三？

身在战中，不及多想。

只是这第一次对攻，就让郑三彻底收起来了对于曹明婉的最后一点轻视之心。

全力，务必全力，不然，还真有可能阴沟里翻了船！

气势再起！

疯魔刀诀，端的就是个越打越疯，不疯魔，不成刀！

这部刀诀，只是一部武技，还到不了道典的层次。郑三自己，也没有别的途径去接触到道韵。

但是，他生生凭着这么多年来杀人无数的经历，将那种被屠戮之人濒死之时的绝望，和自己滔天的杀机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类似于势，乃至于可以摸得到刀意边缘的东西。

这是偏门，却不能不说是一种破局的法子。郑三此刻以一种近似疯魔的状态，出刀时，竟是带上了一两分参悟道韵才会有的气象。

在他的刀势之下，普通人别说是抵挡，就连站直了，都是奢望！

曹明婉，你一个富家小姐，如何来挡？！

第二刀再斩！

这种疯魔的刀意，甚至让阴森森的院子里，凭空多出来了一丝鬼气！

……叮！

刀兵撞击。

郑三难以置信地看到，自己的这一刀……再次被弹开！

自己，竟然再次被轰回了屋子里？

且不说这股沉重的不像话的力道，自己周身萦绕的那种鬼气森森的疯魔之意……没能影响到曹明婉？

不是……这不应该！

除非曹明婉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惯了这种杀意，否则，怎么可能对抗的了郑三的这携势一刀？

然而从曹明婉的角度看来，这一刀，就真的只是力道又重了一些的一刀。

仅此而已。

力道重归重，在霜雷剑典的运剑技法之下，不但可以直接卸去力道，更是能够将这股力道与自己的力道叠加在一起，反向轰出。

至于郑三最为得意的仰仗，那滔天的杀气，在曹明婉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可怕。

方然在携白雾攻杀、试探曹明婉体力和意志力极限的时候，在她多少摸索到自己对她并没有杀心、产生了懈怠之心的时候，是在剑中灌注了杀意的。

他的杀意，没有郑三那么杂驳，而是精纯至极，全都是与强大到不像话的对手对攻所磨炼出来的。论纯粹，强过郑三的疯魔杀意何止百倍？

郑三的杀意，如何配和方然的杀意相提并论？

曹明婉在虽然只是短暂地经历了方然的杀意笼罩，但是她见过更广阔的天地，目力便绝对不会再被寻常云雾所遮蔽。

二者差距之大，甚至已经到了质的层面，郑三自己以为足以压垮曹明婉的杀意，从曹明婉的角度来看，弱小的不值一提。

甚至连让曹明婉起一层鸡皮疙瘩都做不到！

她连退郑三两刀，先前还仅存的一点被这凶人凶名所撼的那种谨小慎微，也全然消失不见。

她的剑和道心，本就是纯粹且直白，要不然，也不可能面对着十颗极品通窍丹的诱惑，依然可以固守本心，不贪不昧。

是以，两次对撞之后，她剑心通明，对于霜雷剑典的领悟，就更加深了一层。

方然在她身后不远处静立，感受到她身上发生的变化，微微点头：“不错，孺子可教。诶不对，我干嘛要像一个老夫子一样呢……”

自言自语了几句，他将目光再次投向郑三的小院子里。

此时，曹明婉已经主动展开了攻势。

剑光森然，在小院子里面不断闪动。

每次闪动，必然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刀兵交击之声，以及郑三越来越乱的脚步声。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见了鬼了！

论境界，他和曹明婉，应属旗鼓相当，并没有绝对的高下之分。

论经验，从十岁就开始杀人的他，怎么着，也得胜过这么一个富家小姐。

论环境……这是他自己的院落，其中无数机关陷阱……这个不谈也罢！

总之，这本来在郑三看起来十拿十稳的一战，越打到后面，竟然局面就越是向着对他不利的方向倾斜。

最开始，他好歹还能找到几个机会，欺身斩出颇有威胁的几刀，但到了后来，曹明婉的剑招越来越圆融，竟是大有一种以他为磨刀石，砥砺己身的架势。

经验老辣的郑三，都不需要过多的思索，当即便明白，继续这么打下去，输的那个一定是他！

甚至，一招不慎，可能会死！

曹明婉的剑法，明显是杀人的剑，不是那些公子小姐们纯为了好看，挽着剑花，图一个炫目的不入流的剑！

这种剑法……那得是什么价码？

孙家……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不……天禄浮陆之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尊大强者？

只曹明婉今晚的这实力，放在天禄四坊里面，绝对已经够得上前三之数。

且，这还不是她的极限。

她，还在成长！

当即，郑三直接舍出身去，被曹明婉横剑拍击一记，以气血一阵剧烈动荡为代价，换来了从越来越不利的战局当中，脱身而出。

“姑奶奶，小的告饶！”根本也不管什么脸面，直接半跪在地，开始求饶。

曹明婉正战到渐入佳境，猛不丁地发现，郑三……居然退了？而且……还跪下来求饶？

说好的杀人不眨眼的喜坊一霸呢？

感觉到曹明婉在看自己，郑三扯出来一个极其难看，却极其谄媚的笑脸：“姑奶奶，都是误会！是孙家来找的我，让我对姑奶奶您不利。我……没答应他！”

屋子里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大摞金条，但是顾不了这么许多了，先骗过去曹明婉了再说！

“我郑三，虽然一生多行不义，但是前一阵子决心痛改前非，早已经不接这些肮脏买卖了！我……我把所有的产业全部变卖成了金条，金条现在就放在屋子里的桌子上，等明天一早，立刻就去送给四坊的穷苦人！”

言辞恳切，甚至那凸出来的双眼里面，还挤出来了几滴眼泪，什么从小被逼无奈，杀人的时候心都在滴血，杀一个人必定要吃三天斋念三天佛赎罪之类的，怎么煽情怎么来。

从郑三的话里，他根本不是一个什么喜坊恶霸，完完全全就是被生活所迫，又因为出身的问题没有任何正经营生愿意收留他，所以只能一步步从小偷小摸，演变到了后来的被买凶杀人。

他……不是自愿的！

他……完全是一个被命运推着走的可怜人！

他……没有曹明婉这样的家境，没得选！

说到最后，郑三整个人都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完全是一个大彻大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典范。

而且越往后说，他哭得就越是痛彻心扉，甚至口中都渗出鲜血！

喉咙沙哑，真的就是诚心悔过！

曹明婉有些不明就里地看着郑三的表演，脸上带着一种纠结和震惊的神色，还有些发愣，心里面……完全不信。

她虽然是一个富家小姐，但是寿坊里面的商战，虽然不见血，却也是凶险无比。各家勾心斗角的事情，爹爹曹清堰，是当做故事讲给她听的。

从小醉心剑术，没有掺和到这些争斗当中去，被父亲和二位兄长保护的非常妥帖，使得她心思澄澈。

但这不代表她傻！

况且，师父说过，门规第三条——除恶，务尽。

悔过了就完了？

前尘过往就一笔勾销了？

道歉有用，要律法是干嘛的？

你郑三说悔过了就悔过了？

问过你手底下的冤魂们答应不答应了吗？

什么？人都死了问不到？

你刚才喊姑奶奶喊的那么亲热，那姑奶奶就送你去问啊。

“你悔过，不是因为你觉得你错了，而是因为，现在有更强大的力量，可以制裁你，对吧。”

在郑三声泪俱下当中，曹明婉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来。

“啊？”

郑三哭到一半，猛然间听到曹明婉这话，抬起头来。

脸上是横流的涕泪，但是眼中，凶光闪动！

下一刻，这些凶光，尽数敛去，变成了一种混合着惊讶以及劫后余生的狂喜。

“孙公子！你来的正好！你我合力，抓住她！”

“孙公子？”曹明婉听到这个名字，本能地就要转头去看。

郑三脸上一喜，一声暴喝，一刀斩出！

“死来！”

他刚才一阵痛哭之下，蓄势蓄的，就是这么一刀！

疯魔刀诀之中，最为疯狂，杀力也最为强盛的一刀！

这一刀，引动内心最深处的疯狂，足以令使用者走火入魔，是真正意义上的舍身一刀，威力冠绝全篇刀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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