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九个方然，一座困阵
就如同火山要喷发，就一定要有一个宣泄聚集起来的力量的口子一样。
原本迟勇安排百鬼盟的人布置好阵基，剩下的就是安坐茅屋之内，等着看整个螭尾城都被掀到天上去。
可他还是低估了方然这边的人的能耐。
天心禅子镇压煞祖，这使得迟勇再不可能在护国寺上头打半分的主意。
除非他真的想同时面对方然和天心禅子两尊强者，并且给迟家再找一个远比方然更可怕的敌人。
迟勇已经失败了一次，他知道，迟二爷不可能允许他再失败第二次。
他背后的狂蟒虚影仰天嘶鸣，尖锐的沙沙声令人心头烦闷。
狂蟒道韵扎根地脉，从其中汲取这巨量的煞气，迟勇周身的气势也随之水涨船高。
迟勇保持着戒备，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方然竟然就这么好整以暇地靠在马厩边，任由他吞噬着地脉之中的煞气。
他冷冷笑了笑。在他看来，方然这么稳如泰山，分明是自傲托大到了极致的表现。
也难怪，能够坑死王开霁，在迟勇眼里，方然有这个资格自傲。
只是这西荒吞山蟒，是迟二爷亲自赐下的兽魂，不是什么威能滔天的凶兽，更不是迟家嫡系子弟才有资格享用的珍禽异兽。
这吞山蟒，名字里带一个吞字，那便是胃口不知餍足，可以吞下去无穷无尽的灵力！
地煞，也是灵力的一种！
这种力量简单直白，只要有足够的灵力供应，迟勇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可称没有上限！
当然，吞山蟒道韵吞噬灵力，也不是没有任何代价。
一旦吞噬过了某个极限，迟勇的肉身难以承载其威势，将会留下极难痊愈的暗伤，甚至直接崩溃。
不过在到达这个极限之前，迟勇完全敢说，承意一境之内，他杀之如屠狗！
他确信，若是刚一见面的时候，方然就直接出剑斩来，二人的胜负还要两说。
可方然竟敢任由他不断吞噬地煞，那迟勇不介意让方然尝一尝，真正豪门里头的尖刀，究竟能有多锋利！
吞山蟒虚影一丈一丈拔高，最后遮天避云，充斥了半片天穹。
迟勇冷冷道：“你刚才问为何我不先招揽你？这就是答案。竖子狂傲，岂知天地之大？以为能炼制几味丹药，便可一朝反身鱼跃龙门？二爷高坐云端，你这种泥里打滚的罪民，也配踏入苍疏？”
应和着迟勇这句话，他背后吞山狂蟒骤然低头，如一挂漆黑天河逆卷，冲着方然当头砸下。
沉重！就是无比的沉重！
就是一道道韵虚影，可破坏力已然是不逊色于承意的法相！
然而方然只是踏着这吞山蟒虚影所掀起的狂风，如同一片秋叶一般向一侧飘出丈余。
吞山蟒虚影将环绕着马厩的无人弃宅碾的粉碎，在地上轰出来一个足有几十丈纵深的巨坑！
方然笑道：“力量不错，但是准头差了点。”
话音未落，吞山蟒蛇首横扫而来，却是正正撞在了方然身上！
先前被砸起来的土石瓦砾四下乱溅，打在他身上，传来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巨响。
土石落下，烟尘散去，方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这一下准头够了，力量又弱了。”
一击不得手，迟勇更认真了几分。
第一招自然不会是全力，但即便如此，吞山蟒一砸之力，迟勇也是心知肚明。
“果然有点本事，不枉你能让大少爷高看你一眼。可若只有如此，你不过能死的慢一点而已。”迟勇眼中蒙血煞之色，“在我手里，死的慢，并不是一件美事。”
吞山蟒再度扬起身体，张口向着地面啃噬而下，从它口中更有腥臭之气喷涌而出，吞煞为己用之后，这狂蟒已然是带上了恐怖的剧毒！
方然摇了摇头，抬手挥出一道剑意，剑意裹挟起一阵狂风，竟是将那剧毒直接吹向了天空。
“用毒，容易误伤无辜。”
“二爷的刀前，没有无辜。活在我的猎场之内，本身就该死。”
狂蟒抬头，再度酝酿起一口剧毒，便要喷吐。
方然摇了摇头：“冥顽不灵。”
他伸手拍向身侧马厩，尺粗的柱子如若没有重量一般被他抓在手中，然后猛然被劈手掷出！
嗡！
木柱激荡空气，破空发出低沉的啸叫，正中了那吞山蟒正要张开的血盆大口。
一口剧毒还未来得及喷出，就被打断在了口中，吞山蟒吃痛扬起头颅，然后再度鞭子似的抽打而下，又打碎了成片成片的地面砖石。
迟勇背后道韵所吞噬的煞气越来越多，那吞山蟒虚影也越来越凝实，人与道韵虚影和合为一，形成了一种介于道韵和法相之间的玄奥景象。
以交子坊的这道阵基为中心方圆百丈，早就在吞山蟒的巨力之下不存一片完整的瓦片。
方然在漫天蟒影之间辗转腾挪，看似已是捉襟见肘，根本无力反抗。
迟勇虽然暂时占到了上风，可是越打他心中越是生疑。
方然自始至终，除了掷出那一根马厩木柱打断了吞山蟒吐毒以外，一直都是只闪避，间或出手挡上一挡蟒躯。
他却从来没有出剑！
丹师、阵师的名头以外，方然还是一尊剑修！
他剑呢？！
“为何不出剑！”迟勇心中生疑，但是问话的语气却如同逼问一个囚犯。
方然从烟尘当中拔高身形，站定在半截子断墙上头，耸了耸肩：“剑没带在身上啊。”
迟勇厉喝：“胡扯！”
方然摊了摊手，两手之中空空如也：“真没有。”
下一刻，一个声音响起：“你自己不就是剑？”
迟勇猛然转身，然后他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方……然？！”
回头看看，两个方然一个在高一个在低，一个垂手而立，一个还保持着摊开双手的姿势。
地上的方然看向墙上的方然，道：“反正都是剑意幻身，不如你化回剑意？不然迟勇会以为咱们真的连一把剑都买不起。”
墙上的方然干脆利落地摇头：“你怎么不变？交子坊是我镇守的，你说了不算。”
地上的方然道：“可我比你幻化出来的早，你得听我的。”
两个方然看着就像天桥上的一捧一逗，你一言我一语。明明吞山蟒吞噬的煞气越来越多，散发出来的气机越来越强，可他“二人”却仿佛根本没有把吞山蟒放在眼中。
迟勇背后衣衫却在一瞬之间湿透！
他听的真切——“幻身！”
幻身符！
这不是王开霁成名的手段吗？这不是上圣书阁秘传的符箓吗？为何会出现在方然身上？！
若是一个方然在这里，迟勇必定不会相信，但是眼下两个方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这，由不得迟勇不信。
迟勇也是跟随了迟二爷数十年的老人，甚至迟轩冷符四家的一些密辛，迟家嫡系不见得知道的，他迟勇也能知晓一二。
幻身符之修习，艰难无比，想要幻化出来一个样貌相似的幻身，需要的阵道修为就已经极其艰深。
在这之上，幻身与本尊一般无二、幻身可远离本尊活动、幻身拥有本尊一线实力、幻身……灵动如同真人。
每一步，都难于上青天。
要知道，王开霁的幻身，甚至可以跨星辰浮陆依旧保有一丝灵动！
若是刚才与吞山蟒周旋而不正面战斗的那个方然，也是幻身……他在幻身符上的修为，比王开霁只高不低！
迟勇心中一阵恍惚，他突然想到，凭王开霁执戒尺人的身份，怎么可能真就这么死了？
从玄门得到的消息，不一定准确，他甚至猜测，王开霁所代表的的符家，根本就没有和迟二爷合作的打算。
也许符家真正支持的，是长房，是迟怀归！
如此一想，迟勇只觉冷意刺入骨髓，他背后半是道韵半是法相的那吞山蟒，没由来就变得模糊了一些。
他已经想退了，退回去，把今夜这诡谲的场面通报迟二爷，让二爷早做防备！
但是迟勇也只是转过了这个念头，眼角便瞥到了从长街的另一侧，缓缓走来了第三个方然。
然后身侧另一段断墙上，一个起落，出现了第四个方然。
第五个，第六个……直至聚集在此的方然，已有九尊。
九个方然极其轻松写意的随意站着，脸上没有任何如临大敌的表情。正肆虐着的吞山蟒，根本难入他们之眼一般。
迟勇苦涩道：“本尊……是哪一位？”
靠在半拉石狮子头上的方然道：“本尊没来呢。”
迟勇环视一圈，强作笑容：“呵呵，你未免太小看了我。九个剑意幻身，难不成就想把我留在这里？我难杀你们，可若是全身而退，对我并不是什么难事。”
最初在墙头上的方然剑意幻身耸了耸肩道：“你可以试试啊。”
迟勇猛然抽身而退，但只是侧踏一步，他便觉得如有一股巨力攫住了他身后吞山蟒，攫住了他整个人，令得他只能在左近三步之内活动！
他抬眼，再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九尊剑意幻身的位置，悚然道：“引……煞？！”
手里头拿着石狮子仔的剑意幻身道：“不错。”
迟勇安排百鬼盟在螭尾城九个位置放下了阵基，布下了引煞大阵，大阵将护国寺围在正中心。
九尊剑意幻身看似姿势随意，但他们所站定的位置，正合九道阵基之位，赫然是一个缩小了的引煞大阵。
这缩小了的引煞大阵中心，正是迟勇。
“不可能！”
三个字，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迟勇不信方然竟然能够这么儿戏一般，就掌握了引煞大阵的精髓，甚至可以做到脱离阵基，以剑意幻身布阵。
这引煞大阵可是符家上圣书阁的手笔！
迟勇冷汗涔涔，他觉得他已经掌握了事情的真相。
符家，果然是吃里扒外，背信弃义，早已经和长房混在了一起。
不然以王开霁的能耐，方然怎可能杀得了他？
第二层意思更加简单，即便是身在引煞阵中，可引煞阵只牵引煞气，却是没有任何束缚之能。
偏，迟勇无论如何尝试，他都似乎被某种力量拉扯着一般，寸步难移。
长街尽头的剑意幻身看着迟勇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笑道：“你的吞山蟒吞噬煞气，此刻它与地煞相连，你当然走不了。”
迟勇寒声道：“道韵收放自如，我大不了尽数吞了螭尾城的地脉！”
剑意幻身道：“你试试？”
迟勇心中苦涩，他试了，但是没用！螭尾城下地脉无比古怪，迟勇甚至生出来一种感觉，那便是这地脉在主动地束缚着他，不允许他离开。
剑意幻身道：“承天印掌数百里地脉，煞气扎根地脉，吞山蟒又和煞气和合为一……呵，你的挣扎是没有用的。”
迟勇道心猛然一震，嘴角已有一丝鲜血渗出。
“你……从一开始，就是要让我吞噬地脉，拖延时间让你的幻身到来，然后布阵困杀我？！”
剑意幻身果断地点头道：“不错。
“本来你若不是要以螭尾城一城人性命为代价杀我，我一剑赏你一个痛快也没什么难的。但既然你视阖城如草芥，那我也便视你为草芥。”
迟勇问：“你想怎样？！”
剑意幻身指了指其余八尊幻身：“猜不出来？”
“你……要把我当成护国寺的煞祖？”
剑意幻身点头：“猜对了。
“我这趟去小须弥山，求几样东西。虽然苦竹大师说，寺里头多半是乐得给我的，但是白拿人家东西总归不好。
“苦竹大师苦心孤诣在螭尾城修枯禅，一修百年，发的愿是渡化此地一切煞。只是煞气与地脉纠缠，往后会越来越难以分离，苦竹大师说不准就得把自己也给填进去。
“不过好在你有这么个引煞阵，可以将煞气从地脉之中剥离出来，凝于一处。当然，我不可能把煞气聚集在煞祖身上，这样风险太大。”
迟勇已经猜到下面的事情了，他苦涩道：“煞气会被引到我身上，然后苦竹和尚直接渡化了我，也就可以一夜渡完千年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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