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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咄咄逼人


轩铁衣年轻,年轻就意味着修为尚浅。

但符天书可以无视轩铁衣一个人的境界,却没法子无视掉他身后整个舰队的战力。

若是书阁还没有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以紫竹阵的威能,他根本不用把这只舰队放在心上。

他自己孤身当关,紫竹阵当中的灵线施展开来,些许天舟撕了也就撕了。

但是看看现在的紫竹林——竹折叶落,楼塌人疲,天境的符天书自己,被暗天君缠住,分身乏术。

紫竹阵更是剩下来了不到一小半,伶仃寥落的灵线有气无力,被浪涛冲刷得摇摇晃晃,随时都要断开。

这个当口,若是轩铁衣真的落下帅令,大军开拔,书阁没有任何能耐可以抗衡。

最关键的是,符天书心里很清楚,书阁一旦覆灭,其余三家不可能生出来悲悯之心,反而更有可能趁虚而入,将书阁在人间的势力蚕食鲸吞,瓜分殆尽。

这不是说他们无情无义,只是四家每一家壮大到如今的地步,都是一路拼杀出来的,彼此明面上客客气气,那是因为手底下的力量互有制衡。

一旦制衡被打破,这种表面上的客气,自然而然就难以维系。

修道者讲法财侣地,支撑起一个大家族的消耗更是庞大到难以估量,能抢来扩张自己的势力的,为何要拱手让与别人?

这种近乎落井下石的手段,就连符天书自己,都没少用过。

上圣书阁崛起到今天的地步,多少阵道宗门、多少学宫书院,或者化成一片断壁残垣,或者俯首称臣,甘为驱策。

读书人比武夫的手段还要层出不穷一些,那些倒在上圣书阁前行路上的宗派,有的到死都不知道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

轩铁衣抬手下压,山呼的喊杀声立时止歇。令行禁止,军纪严明。

身在军中,他身上带着的压迫感丝毫不逊色于面前三位天境,此刻他逼视着符天书,只待对方显露出来哪怕最细微的一点异动,身后大军就会毫不留情地组战阵压境。

甲子殿阎罗沉沉地笑了笑:“何必如此剑拔弓张?横亘十八连星域的四大家,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谈的?轩帅何苦如此步步紧逼呢?”

这话说得就诛心了,轻描淡写地将符天书摘了出去,听起来反而是轩门有错在先。

暗天君按了按方才被甲子殿阎罗击中的腰肋,大斗笠下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他脚下暗影无声流淌,正好被起伏的灵海遮住了踪迹。

暗之一道最强的地方就在隐蔽,更何况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轩门舰队上头,他的暗影一直走到了甲子殿阎罗脚下,后者才猛然警醒。

“至暗!”

甲子殿阎罗身形飞退,退去的同时,一阵一阵的虚弱感不住涌上,他的脸色也由红润转成惨白,腰背都佝偻下去了一些。

这道攻击无形无迹,和灵海的波动完美混杂在了一起,直到落在了他的身上,才瞬息之间爆发出来恐怖的牵引之力。

不过短短半个弹指的工夫,甲子殿阎罗三成灵力都被牵引着宣泄一空,汇入了那晦暗幽深的暗影当中。

他握住左腕上的一只护腕,正是这只如晦腕轮,在最关键的时候渡出来一道灵力,在暗影和他之间横插一手,阻断了这种牵引。

否则,他要想摆脱掉这牵引之力,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只是三成灵力这么简单。

“喊我做甚?符轩两家的事是他们的事,我可还没说就此罢战。方才偷袭我之事,你忘了?”

“这是什么道法?!”甲子殿阎罗声音凄厉。

暗天君也不追击,冷冷笑道:“暗之一道的噬身之法。可惜了,可阻绝任何攻击一次的如晦腕轮竟然主动护主,不然……”

“不然如何?!”

暗天君干巴巴笑了几声:“不说这个,你轰我一拳,我拿回来些许利息,今日就算扯平了?”

甲子殿阎罗目光晦涩,他心知肚明,现在的暗天君,已经有了足够在单打独斗当中对他造成致命伤害的能力。

暗天君说是扯平,不过是顺水推舟卖了轩铁衣一个面子,根本不是不打算继续和他鏖战下去。

至于天性孤傲的暗天君,为何会卖轩铁衣这个面子……还不是因为,二人都是为了相助方然?

轩铁衣没有第一时间痛下杀手,恐怕也是在等方然的态度吧。

符天书是头一回被折辱到这种程度。明明是在他的山门之内,可山门被砸不说,现在是否停战,抉择权竟是不在自己手里。

引狼入室引火烧身,咎由自取不外如是。

他大袖子下面的手指微微抖动,浅浅的一痕符篆不断地浮现在指尖,再无声消去。

若真的就此认输,恐怕上圣书阁的颜面从此就要扫地。在四大家当中抬不起头来倒还不打紧,毕竟是以拳头论地位的交情,他日他若是能破八步,未见得无法重振雄风。

只是这个方然……

似乎是为了打消他最后一缕反抗的执念,自那荒辰天墟之上,五艘天舟悠悠升起,摇摇晃晃地一路航行到了浮陆边缘。

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突然浮现,符天书猛然转头,须发皆张,如同一头犹作困兽斗的狮子。

“你敢!”

声如海啸!

“这有什么不敢的。”影若烟看着那个无能狂怒的白胡子老头,心说不过败军之将,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装腔作势?

透过大阵传音,一道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天墟上空:“攻!”

伏波舟,蓄势可破浮陆。

此刻伏波舟经过了唐迁迁的调整,内里铭刻的阵法也被方然换成了和荒辰天墟更加贴合的剑阵。

影若烟一声“攻”字落下,天墟仿佛心脏跳动一般,瞬间泵出汩汩剑意,汇聚到了伏波舟中,再由伏波舟上剑阵衍化、轰出……

五道剑光撕裂山河,崩断无数灵线,正正命中了五棵从开明兽和方然的鏖战当中,苟活下来的紫竹。

五棵紫竹拦腰被剑光划过,断口光滑如镜,五截被斩断的紫竹沉重地倒向一侧,彼此撞击时发出来噼啪的碎裂声响。

数里胸径、高更是不下百里的巨木,天生地养,拱卫山圣书阁百余载,此刻在这一轮齐射之下,就此斩落。

剑光去势不止,继续前行,三道落在空处,搅乱了一片惊涛,余下两道却是轰在了那张牙舞爪的开明兽颈部。

呲拉……

两颗小山一般的头颅高高飞起,然后被小嗷一爪子一个拍向了方然。

头颅上缠绕着的文气散开,如同两颗流星。方然抬手一引,飞掠而去的剑意竟是再度回头,往复绞杀,直到将这两颗大头彻底斩作碎片,重回缕缕文气。

再被吞噬殆尽。

方然身上的气息蜕变,从一把锋锐无边可斩天地的剑,变得越发圆融。

这不是他的锋芒被遮蔽,而是收剑回鞘。谁也没法不相信,有鞘蓄势的剑,在下一次被方然拔出的时候,威能必然惊世骇俗。

伏波舟的剑光照亮灵海,符天书的脸色却暗淡了下去。

“没想到……机关算尽,最后反倒是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他一瞬间仿佛老去了很多,眼角浮起来些许细密皱纹,肩膀也松弛了下去。

暗天君一尊天境,轩门行伍一队舰队,荒辰天墟加上五艘伏波舟,方然更是杀到兴起,封修也站到了他的一方……

哪怕甲子殿阎罗和叔岑加入书阁一侧,但符天书没法不承认,大势已去……

开明兽颓然散去,逸散的文气重新落回了书阁的楼宇之间,也落在了倒在地上的那些儒生身上。

这一回方然倒是没有吞噬文气,不是因为他大方,纯粹是因为他吞噬了这么多,饱了……

小嗷意犹未尽地环顾着四周围,巴不得抓出来几个还留存有抵抗之意的人出来继续过瘾。

奈何书阁的这群儒生久居高位,受惯了凡俗的敬仰膜拜,早就没了红尘俗世里清苦书生的那一道骨气,被这条狰狞猛龙扫视过去,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一眼。

不是圣贤言不教他们好,只是他们所行之道,已经背离圣贤太远。

方然迈步踏出紫竹林,剑光伴体,一步数十里。天心禅子和他并排,步步莲生。

封修落后半步,跟在天心禅子一侧,持弟子礼。和叔岑擦身而过的时候,微微颔首,脸上平静如初。

叔岑和他共事已久,面色变换几遭,终于还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对着方然的背影喊道:“若是阁下有意出手心典余下四页,叔某会出一个令阁下满意的价码。”

方然步子顿了顿,说道:“域外邪魔侵世,心典本就要公之于众。另外,心典一共九页,余下的不是四页,是七页。”

叔岑愣了愣,额上一层冷汗。

估出来四页,已经是他们这群阵师尽了最大的努力,穷极一时急智。

而若真的如方然所言,这心典有一共九页,其中炼神魂之法的奥秘自不必说,光是承载此法的阵道,就已经远远超出来了叔岑太多。

叔岑自己就已经是半步天境的阵师,方然只是充盈巅峰……

他如何推演出来的这种阵道?!

愣神之间,方然已经走的远了。

……

符天书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和开明兽鏖战一场,方然非但没有显出来任何惫色,反而神采奕奕,更胜入书楼之前。

方然笑眯眯地冲着符天书拱了拱手:“还得多谢阁主书楼灌顶和以开明兽文气相赠。”

符天书眼角抽搐,他再怎么积年的老辣,这个时候被方然字字打脸,也几乎要压制不住心头怒火。

书楼秘境被毁,内里搜罗的典籍更是十不存一,这已经不是伤筋动骨,而是几乎被人抽走了脊椎大龙。

再想继续现在的辉煌,怕是难了。

所以,他强压住心中怒火,冲着方然回了一礼,说道:“化离殿相关的典籍,你可随意处置。只是书楼当中还有许多阁中秘典,还望尊驾返还。”

停了停,符天书补了一句:“书阁必有重谢。”

方然看着这个老头的眼睛,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那一抹厉色。

他笑了笑:“什么秘典?”

符天书一愣,他虽然当时身在与暗天君的战局当中,无暇分心,但是布置在书楼里头的那些监视阵法,分明看到方然一瞬间化出无数剑意幻身,风卷残云一般收走了散落的所有典籍。

方然一摊手:“没了,都没了。书楼里头的手段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脱困心急,哪里来得及去管那些书卷呢?怕不是已经全部都被撒在了灵海里头吧。”

就是不承认,你能如何?被你阴了一手,不斩尽杀绝就已经是慈悲心肠,想让我把东西还给你?门儿也没有。

“还是说……”方然展开双臂,似笑非笑,“符阁主要亲自搜身,才算放心?”

符天书脸颊抖动,显然愤怒已极。他抬手指着方然:“你……你!”

方然面色转阴,抬手轻轻按下符天书的手,双目当中有剑意明灭:“此中因果来由是非曲直,你知我知。我给你一个台阶下,你不要不识好歹。”

语气森然。

天心禅子双掌合十,道了一声“善哉”。

甲子殿阎罗笑了笑,出来做这个和事老:“不如各退一步?方然,你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我玄门之人,自然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辈。符阁主收藏这么多的珍本典籍,不容易。”

方然转头看着他:“甲子殿?成北涂入葬了?可惜没能送他最后一程。”

暗天君哈哈大笑,灵海怒涛动荡不安,旋即笑声戛然而止。

“配做阎罗的人不少,甲子殿是不是想换一个?”

甲子殿阎罗呼吸骤然急促,许久之后才缓慢平息:“好,好。以紫犯玉,好得很。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甲字六殿,和你庚午殿不同。阎罗,和天君也不一样。”

暗天君不耐烦地一挥袖子:“滚!在我面前继续晃,就算你是玉级的阎罗,惹我不爽,该斩我一样会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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