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 我承认，我对漂亮大阿姨没有丝毫抵抗力
末日据点01，天光蒙蒙亮起。
这并非是清晨到来，而是已经中午时段了。
纬度太高是一方面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阳光在抵达地面时已经被空气中的颗粒物吸收殆尽，只有少许光与热才能触及地面。
委员长宅邸的二楼办公室，西子月正在被伊丽莎白邀请共进下午茶。
顺便换换衣服。
“来，换上这件试试，是我十几年前亲手缝制的成品，可惜没有机会发表，更没机会穿出来。”伊丽莎白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成套的上下衣裙，比对在西子月的面前。
上身是白色的宽袖小夹克，露出肚脐与肩膀，胸前的拉链最高只能拉至低胸，露出来的部分只能用抹胸遮掩，袖子上则从上至下绣满粉色的缎带，透出摇滚少女般的朋克。
下身同样也是类似的画风，高开衩紧身牛仔裙上拴着爱心型的锁链和圆环，开衩的部分大方露出黑色的安全裤，一根鱼鳞般闪亮的皮带从裙子上方穿过，勾勒出靓丽白皙的腰肢。
西子月没太大怨言，老老实实将其穿上，反正被伊丽莎白摁着换衣服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真棒，你果然很适合穿这些又帅气又可爱的衣服。”伊丽莎白一边咔咔按下相机，一边要求西子月做出各种上镜的姿势。
这已经是西子月换的第八套衣服了，前几套分别是希腊式的托加长裙，洛可可风格的粉蓝相见礼裙，带骷髅装饰的暗黑哥特，泳装都试过，最戳西子月审美的是一套白色的军服，短裙款式的那种。
最终，西子月的画风定格在了一套墨灰色的厚绒连衣裙上，它级不特色也不好看，主要就是实用，很符合这座避风港。
“就选择这么一套简单的衣服，不觉得很可惜吗？”伊丽莎白撑着下颚。
“就它，我可不想每次出门都被当成熊猫围观。”西子月打量镜中的自己，仿佛一名来自莫斯科的女军官。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天。
这五天以来她主要穿零的衣服，结果因为胸前过于紧绷，她每次外出都会收获数以吨计的异样目光，不论男女老少。
当然这不是重点，她早就习惯了那些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重点是零总以幽怨发黑的目光盯着她看......这才是真正让西子月害怕的。
如今只有伊丽莎白这里才有符合她身材的衣服。
“你以前应该经常像这样，被我抓着换上各种款式的衣服吧？”伊丽莎白说，“你一点也不抗拒，甚至还很习惯。”
西子月承认：“你还向我展示了你的衣柜收藏室，那里像个兵马俑。”
“那我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比如我会送你很多名贵服装，甚至会邀请你亲手吃我做的料理。”
害，这有什么，你还疯狂送我维密级的高档内衣来着，送得可欢了。
想了想，西子月这话没说出口，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尴尬。
“说起我的衣柜，可真叫人怀念，可惜现在我只剩下一个小柜子了，里面的衣服也只能偷偷穿。”
伊丽莎白的笑意中带着忧伤，仿佛带着伤痕的珍珠。
单听这番话，只会觉得她又在卖弄少女情怀，但现在听起来，却让人鼻尖一酸，让人联想到斑驳的油画剥落，时间一去不复返。
“因为担心动摇领袖的权威吗？”
“没错，我现在的形象可是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树立起来的。”伊丽莎白抖了抖披在她身上的那件黑绒大氅，简洁、朴素，但格外有气势。
西子月打量伊丽莎白，将她与自己心中的印象对比：“你这身也挺好看的，很有校长那样的气质。”
“突然给人家戴这么高的帽子，原来你是个嘴巴这么甜的人吗？”伊丽莎白咯咯笑着。
“只是单纯觉得很好看而已......尽管有些不适合你。”西子月不太好描述这种感觉。
伊丽莎白似乎明白西子月在想什么：“繁荣时期的君主得学会显露财富，这样才能给子民们一种盛世的感觉，但面临灾难与末日时，就不能这么做了。”
“如果时代需要我奢华，那我就穿上我以前常穿的那件维多利亚礼服，如果时代需要我节俭，那我就和大多数人一样，只保留最起码的威权......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伊丽莎白抚摸着书桌上的相框，那是她过去时的模样，也是西子月最为熟知的那个模样。
除了自己外，她的书桌上还摆放着其余不少人的肖像，比如昂热，比如她那个叫克丽丝的妹妹，有她尊敬的年长者，也有她爱护的年幼者......可想而知，那是一串光辉但残酷的牺牲者名单。
窗外传来机械运作的声音，那是藏在地面和建筑内部的管道开始运作，风一样吹了起来，在窗户上留下白雾的痕迹。
“茶水煮好了，我们开始喝茶吧。”伊丽莎白头一转，那抹缅怀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阳光明媚起来。
下午茶在宅邸的小院子里进行，这里种着郁金香和茶花，是这座避风港少有的暖色，它们的耐寒性本就不错，家家户户都种植着这些物种。
后来西子月才知道下午茶在这里是固定环节，下午三点准时开开始，家家户户都参与，并不是独属于委员长那见不得光的堕落享受。
这座避风港并不是那种每个人都要拼命工作，否则活不下去的极端末日堡垒，依靠先进的农业技术，生活在避风港的幸存者并不愁吃穿，自然而然也就发明出了下午茶这种文明瑰宝。
但伊丽莎白还是得谨慎，因为她的茶叶都是从外界带进来的稀有珍藏货，是纯正天然的原版，其他人只能喝后天借由这些茶叶基因培育出的仿制版，口味差了一大截。
不仅有按时的下午茶，这座避风港甚至还停供与下午茶搭配的蛋糕，比如提拉米苏，比如拿破仑酥，比如马卡龙。
当然它们的味道无法比拟那些正常在蛋糕店橱窗里售卖的食品，植物油和奶油等都只能用人工合成，用格蕾尔的批判来形容，就像是袋装薯片与桶装薯片的区别，前者是酥软油嫩的五花肉，后者是在烤盘里烤太久，最后糊在了烤盘上的土豆片。
这家伙的修辞力度也是一点没落下。
“在这里生活了快一个星期，有什么感想法吗？”伊丽莎白摇晃着茶杯，让香气在里面打转。
西子月回忆着这几天的经历。
作为外来者，她的主要工作是接受各个委员的询问，有关另一条世界线的种种，相关技术等等，并没发配她去种田或者在车间里拧螺丝。
虽然无法看清这座避风港的全貌，但仅从与这些委员的接触中，她似乎发现了一些微妙而尖锐的矛盾。
“我发现，大家都很焦虑。”西子月双手捧着热腾额的茶杯。
“是怎样的焦虑？”伊丽莎白放下瓷杯。
“比如零她们的出击任务，目的是为了搜集情报，寻找能用的材料等等，但有些委员反对这样做，认为这样是在消耗资源与人命，还增加了避风港暴露位置的风险，等到一千年后，死亡元素完全衰弱，我们的后代终将返回世界。”
伊丽莎白暂时打断：“顺带一提，一千年后死亡元素完全衰弱只是推测，没有任何事实依据。”
显然，她对这里的矛盾同样了若指掌。
“而反对者除了认为这个推测缺少事实依据之外，还认为这一千年里难免出现其它意外，所以要趁现在起就不留余力探索外界。”西子月说。
“观察得很仔细，尤其是焦虑这点。”伊丽莎白满意点头。
“即便是赞成后者的探索派，他们也不曾带有理想或乐观，更像是冲锋的绝望者，最后一搏的赌徒，而至于前者就更不用说了，在一个封闭小社会里稳定运行1000年的难度可想而知，不亚于二战时期，法军将国旗插上德国议会大厦！”
这......西子月算是明白了，对于伊丽莎白而言，政治梗属于是刚需，好比耶梦加得的上世纪动漫梗，无论多么严肃沉重的情况下都能从嘴里蹦跶出来。
“那你呢？你是哪一派？”西子月问。
“很抱歉，作为领袖，我不能表现出太明显的倾向，否则这个脆弱的社会很快就会失衡。”
“这样呀。”西子月有些低落。
“你一定是坚定不移支持探索的那一派吧。”伊丽莎白撑着脸颊，用微微的笑意打量对方。
西子月点点头，眼神一如既往地宁静，仿佛守护森林的雄鹿。
如果是原来那个世界，想必大多数人都会做出这个决定，恺撒、楚子航、夏绿蒂，源稚生......哪怕是芬格尔接手这个摊子，肯定也会想着开开僵拓拓土，与其它末日据点取得联系，帮助那里的人们恢复君主专制与后宫制。
但很快，西子月意识到自己的立场未免过于草率。
她并没经历过曾发生在这里的战争，没失去过任何重要的人或事，因此也就不会对外界感到恐惧。
既然沐浴过光明，就无法忍受黑暗。
但同样，既然见识过黑暗，也会对手中紧捧的那一缕火苗格外珍视吧？
“西子月，站起来一下，双手张开。”伊丽莎白脑袋一歪，附赠一个甜美的微笑。
“怎么了？”西子月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
伊丽莎白缓缓从桌前起身，向西子月走来。
她轻轻抱住了西子月，双手抚摸着她的后背。
在温暖与细微花香的笼罩下，西子月的眼睛不由自主张大。
拥抱没持续太久，伊丽莎白便松开，抚摸西子月的头顶：“感受到了吗，希望力量。”
“希望？”
“越是困难的时代，希望就越是珍贵，黄金与钻石都比不过它，好比经济繁荣的背后，都有人们的信心作为后盾，而你恰恰拥有这种力量......还记得几天前第一次见面，你突然抱住我和格蕾尔吗？”
“记得。”
“老实说你那个举动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毕竟你是个浑身谜团的外来者，我们怀疑过你是龙族卧底，甚至英灵的可能性，与你见面的时候，我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很怕你突然发难。”
“但你就这么抱了上来，像个未经人事的孩子，也正是你的这个举动，让我忽然明白，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的确与我产生过友谊。”
“我都已经身经百战了，还说我是孩子，很让人难为情的。”西子月有些无奈，“原来在这里，拥抱是那么美妙的东西吗？”
这么一想，零前几天晚上那句“能给我一个这样的拥抱吗”就更让人值得回味了。
“你的拥抱就是有这种魔力，不仅是因为你真心拥抱我们，还因为你的身上充满希望，你与这个世界不同，你不曾染上过绝望，而这份希望恰恰是如今这个世界所欠缺的......或者说，你就是希望本身。”
西子月心中一动，下意识握住胸口：“是呀，我就是希望本身......”
难怪她一到这里，所有战士们都围着她转，并不仅仅因为她是美少女，毕竟零也够美，美少女在这里并不算独一无二的稀缺资源。
她真正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她没有染上绝望，仿佛坠入深潭中的玉石，所泛起的涟漪能让所有沉睡在潭底的灵魂都动起来。
“你还是这么有年长者魅力呀。”西子月低声说，“好吧，我承认，我对漂亮大阿姨没有丝毫抵抗力。”
“不好意思，我说过，我是永远的17岁少女，记得叫我姐姐大人哦。”
“17岁阿姨大人你好。”
“哼！”
忽然，警报声响彻了起来。
这是避风港至建成以来第一次响彻如此凄厉的声音，所有幸存者都惶惶不安。
“什么情况？”西子月收紧松弛多天的神经。
“战争，也许又要开始了吧。”伊丽莎白沉吟。
格蕾尔十万火急踹开庭院的大门，气喘吁吁朝西子月喊道：“快点，集合！龙族发现了这座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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