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放假前,深冬腊月,南方的小县城下了一场雪,覆盖住贫瘠的黄土地,也为新坟披上一层白衣。
学校里的学生趁大课间空闲时间,在操场上撒开腿的跑。
尧悦看到同班男生在篮球场上,用脚辗轧出冰面,作为简单的滑雪场。这种简便的滑雪场,有无数个,每个班一个,他们守着,不让别的班学生侵犯领域。
曾佳和她站在楼上,低头看着下面玩疯的一群人。
下过雪的栏杆能冻掉手指,曾佳不敢把胳膊放在上面。
“尧悦,我也想去玩。”曾佳眨了眨那圆圆的眼睛。
自从入了冬,曾佳每天盯着天气预报,希望今年能下一场大雪。可以覆盖住一切痕迹,下雪的时候,想不起来那些令自己烦恼的事情。
尧悦点了下头,“你去吧,现在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你要是想玩,就得抓紧时间。”
曾佳颦眉,“我的意思是,尧悦你跟我一起下去玩。”
尧悦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我冻得头疼,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昨天晚上下了雪,她不敢让陈嘉乐从阳台跳过来。俩人就坐在零下几度的阳台,吹着从北方来的寒风,聊到深夜十点。
第二天,尧悦感觉鼻塞,嗓子疼。
在学校旁边的药店里,买了一盒感冒冲剂。
曾佳不太情愿,但又要顾及尧悦的感冒。
最后她想出一个较为满意的解决方案,“尧悦,你陪我一起。你不玩,看着我玩好不好。教室那么闷,你也出来透透气。”
尧悦深深呼吸一口冷空气,冬天教室里有一股混杂的难闻味道,“好吧,我陪你。”
“尧悦你人真好。”曾佳笑容很甜,暖呼呼的小手拉住尧悦冰冷的手。
走到教学楼正中央的楼梯时,俩人举止小心。
有学生脚底带的雪,落在阶梯上,冻成了冰。
操场上,有一群同班的学生,围着一个空地滑冰。曾佳让尧悦站在榕树底下,自己则跟同班的女生,手拉着手,一起滑雪。
尧悦把冻红的手放进口袋里,脑海里回忆着昨晚背的英语作文。
突然有个滑雪的人冲过来,把尧悦撞倒在地上。尧悦下意识闭上眼睛,身上穿着羽绒服,倒地的瞬间,感觉内脏受到震动。
还有那个人压在自己身上,胸口闷的呼吸不了空气,脸都要憋红了。
有两群人过来把他们分开,那个男生被朋友拉起来,弯腰拍了拍膝盖的雪,低头看到脸色红润的尧悦,一脸嗔怒地瞪着他。
曾佳扶起尧悦,语气关心,“尧悦怎么样,疼不疼啊。”见尧悦疼得不想说话,扭头对那个男生发火,“走路不长眼睛啊,那么大一个人站着还冲过去。”
同班的女生也为尧悦抱打不平,“就是,看到自己撞了人,也不说一声对不起。”
那个男生脸皮薄,被说得红成个柿子,手指挠了挠眼下的皮肤,对尧悦道了声歉。
尧悦没有理会他,实在是疼得厉害,白净的贝齿把唇瓣咬的没有血色。给曾佳使了个眼神,对方心有神会,扶着她去医务室。
其他人还在指责那个男生鲁莽。
待他们走后,那个男生脸上红润未褪去,有些羞怯地向身边人打听自己撞倒的女生的名字。
朋友听他问那个女生的名字,语气暧昧,“你这不会一撞来了个小鹿乱撞了吧。”
“别胡闹!”男生脸更红了。
从来都没有一个男生比他更爱害羞的。
同伴不再开玩笑,“那我只说一遍,你记好了。她叫尧悦,咱们高二的学姐,学习成绩特好,还是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男生眼里浮现敬佩的神色。
“人家长得漂亮学习还好,这样的人,以后的路特别顺畅。”同伴感叹道。
男生点头,没有回复同伴。同伴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笑骂道:“看你不值钱的样,就撞了下,不会就爱上了吧。”
男生抿着薄唇,踢了踢脚边的雪。
“没有,就是我想认识认识她。”
同伴瞥了他一眼,“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人家目标是考上京城的大学,你呢,你毕业后去新东方还是蓝翔啊。”
在一些学弟学妹的眼里,样样出挑的尧悦是昂翔天际的雄鹰,而他们是前途未卜的雏鸟。
那个男生也知道,但还是想勇敢一下,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对了,我说个人,你肯定认识。”同伴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男生眼神很乖,“你说。”
“边潇臣。”
男生认识边潇臣,俩人在一起打过球。
同伴继续说,“传闻说,边潇臣受了情伤,远赴国外散心去了。”
男生知道边潇臣出国留学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此时他们讨论尧悦的时候,提及了边潇臣的名字。那个小男生感觉到俩人之间有什么故事。
可在他问的时候,同伴却摇了摇头,“有些事我可不敢说,如果想知道,你就去追尧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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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里,尧悦脱下外套,一喘气胸口就疼得厉害。老师把门关上,让她躺在病床上。脱下外套,看到胸前红印。
曾佳说道:“不小心被人撞的。”
“那没什么事,”老师收回听诊器,“不过尧悦你感冒挺严重的,我给你写个假条,曾佳记得给你们班主任。”
“好。”曾佳小心翼翼地接过。
后面医务老师要去上厕所,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曾佳给她接了一杯热水,冲了药,递给她。
“你真的没什么事吗?”曾佳目光担忧地看着她。
尧悦捧着杯子,眼眸被温热的气息打湿,“没事的,你看我都没有什么淤青,老师也检查过了,你放心好了。”
“我怎么可能会放心啊尧悦,那个人那么重,他撞你一下,就跟出了车祸一样。”曾佳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绘声绘色地说出啼笑皆非的笑话。
尧悦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没那么夸张。”
“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躺一会儿。”
下一节课是自习课,尧悦把作业写完,交给了课代表,自己一身轻。而曾佳还有两科作业没完成,一听快上课了,本来想留在这里照顾可怜的尧悦。
可是自己不回去,课代表就要把作业交给老师,她就要被记过了。
曾佳离开后,医务室里只留下尧悦一个人在。
她躺在床上,噤声默背英语课文,想着手里的钱怎么花,才能熬到自己找到寒假工作。
陈嘉乐说要养自己,每天都说一遍,话说的太多,少了几分真诚,尧悦觉得他在开玩笑。
俩人什么关系都没有,有,也是她妈妈破坏他们家庭的第三者,而她是第三者的私生女。
尧悦从未觉得这层身份,会让自己低贱。她长这么大,没有受到尧瑶一丝一毫的恩惠。
她不用为尧瑶负责什么,承担什么。
大概过去十分钟,校医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碰到一个瘸着腿的学生。俩人互相搀扶着来到医务室里,看到门被关上,老师用脚踢了下门。
“尧悦,老师不方便,你能把门打开吗。”
尧悦掀开被子,走到门口,拉开门,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男生对上尧悦冰冷的眸子,愣了一瞬,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你好学姐,不好意思打扰了。”
尧悦看到这张脸,胸口又开始疼了起来。
低头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腿,心想难不成又没长眼睛,这次把腿给摔断了?
真活该啊。
医务老师把他扶到病床上,占用了尧悦的位置,她自个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老师把他的裤腿拉上去,露出里面的棉裤,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
医务老师笑着说,“穿棉裤好,老了不得老寒腿。”
尧悦饶有兴趣地看过去,男生躲避她的视线。
把棉裤掀上去,露出少年浓密的腿毛。
医务老师跟尧悦都是女生,少年羞得想要找个地缝,一头扎进去。
医院老师打趣道:“你这毛裤……不错啊。挺健康的。”
“老师……”小男生可怜兮兮的。
“你不想上课就在这里待一会儿,不过下午的课必须上,听到没,不能逃课。”医院老师拍了拍他的小腿,示意对方把裤子穿好。
尧悦坐在板凳上,看着小男生把腿放在床上,心里默念那是自己的位置。
她有些许不爽,也不是很想看到他,对要离开的医务老师说,“我觉得好多了,我想回去上课。”
小男生抬起依依不舍的目光看着她。
医务老师摇头,“你先待在这里等放学吧。”
尧悦挑眉。
小男生心里想着,尧悦学姐肯定讨厌死自己了,所以才会想要离开。
“上边领导来学校检查,你现在出去不太合适。”医务老师解释道,“我现在也要出去,你们俩好好呆着,别出去,听到没。”
尧悦垂下眼睫,重新坐在椅子上,瞥见桌面有一本书,拿起来翻了翻。
寂静的空间里,两个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翻阅纸张的清脆声音,回荡在俩人中间。
男生小心翼翼地看向坐在板凳上的清瘦身影,外套脱下搭在一旁,只穿了件显白的水蓝色水貂绒毛衣。
少女精致美好的侧颜,像是一道光亮,刺开他的眼眸,深深扎进脑海里。
他从小到大,还真没有见到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小县城的女孩,过惯了糙日子,少有这么白皙精致的女孩。
他张了张嘴,“学姐,你在看什么书啊。”
尧悦闻言一顿,没有理会,继续翻书。
他知道尧悦好像很讨厌自己,但是他又不想让她讨厌自己。
“学姐对不起啊,我当时真没注意,不小心撞倒你,真的对不起。”
对方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尧悦把书合上,轻飘飘地看向小男生。
“我也想说没关系,可是我胸口还是很疼怎么办。”
小男生对上她的眼睛,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话也说不明白,“实在不行我帮你揉揉?”
空气静了一分钟,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尧悦已经把书砸在他脑袋上。
小男生揉着脑袋,知道自己不委屈,“我嘴瓢了,不是那个意思。”
“无语。”尧悦走到窗口,看着楼底下那群穿着黑色西装的大人们走过。
小男生弯腰,把躺在旁边的书捡起来,放回到远处。
“要不然这样吧,我叫李雪怔,高一三班的。”李雪怔一瘸一拐地来到办公桌,拿出纸和笔,用手掌压住纸张,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要是有什么赔偿的费用,你可以联系我。”李雪怔从开始到现在,脸上的红晕就没有下去过。
尧悦没看他一眼,把纸张收下,为了让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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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李雪怔在医务室里发生的事情,尧悦没有告诉过曾佳,怕她会找李雪怔麻烦,也怕给自己招惹麻烦。
她也知道自己一个学期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如果再出现一些问题,就算是受害者,当的多了,别人也会觉得你本身也有问题。
下午放学,下过雪的路上很滑,街头的车辆少了一半。有一些商店开门的时候,会在路上撒一把盐。环卫工人冒着严寒,处理着街上的积雪。
有些离家近的也没有开车,准备坐公交车,或者步行。
曾佳哭丧着脸,“没人来接我回家,难不成我要滑回家啊!”
“你不是喜欢滑雪吗?这不是正好。”
“不一样,我家离得好远!”
曾佳的妈妈被调到京城去处理一件比较麻烦的大案,这几天曾佳都是自己去上学。
尧悦把课本收拾了一下,看向窗外雾蒙蒙的天空。心里同样在担心,不知道陈嘉乐会不会接自己回家。
这种恶劣天气,也不希望陈嘉乐来接自己回家。
校门口来接学生回家的家长少了百分之九十,尧悦看到陈嘉乐单脚支撑着电瓶车,就在学校对面。
她似笑非笑地拍了下曾佳的肩膀,“我要回家了,你小心点。”
曾佳哭丧着脸,“你不能陪陪我啊。”
看到尧悦朝着一个相貌不凡的大哥哥走去,曾佳撇了下嘴角,“重色轻友!”
这一幕被同样要回家的李雪怔看在眼里,同伴跟他打算一起走路回家,见他一动不动,扭头看到他脸色不太好看。
“你不会今天摔了几个跟头,把脑袋给摔傻了吧。”
李雪怔见尧悦跟那个大哥哥越走越远,心里很失落,“可能吧。”
“有病!”同伴笑骂他一句,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尧悦把拿着东西的手背在身后,来到陈嘉乐面前,“路面都结了冰,你确定不会滑倒?”
陈嘉乐接过她的背包,放在前面车筐里,“要滑倒也要拉上你,快,坐上。”
尧悦见他被冻得红肿的手,眼里有些心疼,“你都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被冻伤了,每年冬天都会复发。”
说着,从背后拿出手套,递给陈嘉乐。
陈嘉乐垂下眼眸,看了看,再次掀开,眼里有些玩味,“长大了,会心疼我了。”
“我本来就不小。”尧悦脸颊有些滚烫,拿起他一只手,给戴上手套。
陈嘉乐看出这手套是新的,“你不会是特意为我买的吧。”
“当然是特意为你买的,你是我私人司机,肯定要好好对你。”尧悦语气张扬,却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有种可爱的娇气。
陈嘉乐露出十分欣慰的表情,顺带摸了摸尧悦的头。
尧悦拍了下他戴着手套的手。
回到家里,俩人一起上了楼。不过为了避嫌,俩人装作不太熟悉的样子。各自回到家里,陈嘉乐家里撞上空调,而尧悦房间冰冷刺骨,她早早的躲进了被子里。
可能是太安静了,尧悦听到隔壁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哭骂声。掀开被子,尧悦坐起来,认真去听,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是从陈嘉乐家里传来的。
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尧悦路过楼下讲八卦的大妈们,听到关于陈嘉乐母亲有精神病虐待他的传闻。
尧悦第一反应是觉得胡扯,他妈妈那么温柔优雅的一个人,肯定是嫉妒她。
不过想到昨天听到的声音,尧悦抿了下唇,抬起脚步离开筒子楼。
放学的时候,陈嘉乐依然准时来接尧悦回家。
她坐在车后面,把双手扶着腰两侧,隔着外套,能感觉到他热腾腾的体温。
闻见陈嘉乐身上温润的气息,尧悦莫名的安心,趁他不注意,悄悄地将手指搭在衣角边沿。再然后慢慢地伸进去,冰冷的指尖落下,陈嘉乐打了个冷颤。以为是尧悦贪玩,任由她胡闹。
结果当她把衣服掀上去,露出满是青紫淤血的后背,陈嘉乐摁了刹车,一只脚落在地面,另只手抓住她胡作非为的手。
尧悦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万万没想到,传闻是真的。
她声音夹杂着怒火,“陈嘉乐,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口啊。”
“尧悦,”陈嘉乐反手抓着她那只手,轻轻地捏了下,“没事的,一点都不疼。”
打的多了,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尧悦想要伸出手去抚摸那些伤疤,但是由于各种心理原因,还是把衣服落下去,遮住那些疤痕。
一路上,二人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尧悦坐在后面,盯着陈嘉乐的后背,想了很多很多。
慢慢地接受陈嘉乐被母亲虐待的事实。
半夜,陈嘉乐为处理背后伤口烦恼的时候,听到阳台有响动。
他把衣服放下,扭头看到尧悦捂着胸口,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她拿过床头柜上的药膏和棉签,语气很温柔,“把衣服掀开,我帮你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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