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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你很像一个人


难不成……二人相逢并非偶然?而是这老妇一直在隐藏身份、刻意跟踪?
不。
李乾很快又摒弃了这个想法。
若真是跟踪他而来,知道他身份的话,这老妇绝对会做好隐藏,绝不会在这种细节上暴漏。
应该只是巧合,见多识广,认识这御赐之物罢。
心中微定,李乾恢复了孩童的单纯和天真。
傲娇地开口,“你这人虽然粗鄙,不曾想还有几分见识。”
“不错,这可是皇宫里太医院出来的迷药,就这么一小罐,花了我爹一百两银子呢。”
“实为居家出行必备之——”
他还欲再说,被谢绾堵住了嘴。
谢绾没功夫听他废话,更怕他们二人的话音被外头的山贼听到,影响下一步的计划。
刚才,是她太过敏感了。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能人异士辈出,太医院的药瓶子算得了什么珍宝么?也值得她大惊失色?
眼前这孩子身份不简单,跟她有什么关系?
二人不过萍水相逢各伴一程罢了,等出了这盗贼窝,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再不相逢,何须在意。
谢绾根本没有想过,也不可能料到,她欲要千里进京寻觅的唯一血脉,如今,就站在她的面前。
二人互相猜忌,相逢却不相识。
给了李乾一个警告的眼神后,谢绾缓缓抽回自己的右手,将帕子塞进清水中,又将瓷瓶里的药粉撒上。
拌匀拧干后,两条帕子一条给了李乾,另一条则塞入自己的袖中。
给李乾使了个眼色后,缓缓起身,面色沉稳,语气却带着故作的焦灼。
她看向外头守门的两个山贼。
“这可怎么办啊!”
“四当家还等着老身拷问这孩子呢,他怎……怎没气了!”
被抓壮丁过来守门的山贼,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底的慌乱不安之色。
不好。
四当家刚才吩咐了,务必将这一老一少两人囫囵吞地带到大当家院中。
如今死了一个,他们二人拿什么交代!
四当家出了名的脾气暴躁,此事不成,若发泄到他们身上……
二人对视一眼,急惶地打开铁门,将那钥匙留在铁门上,一前一后地朝地上的李乾走来……
谢绾后退两步,让出路来,外头的日光隔着那铁栏射进来,挡住她的半张脸,一半明朗,一半晦暗。
她捏紧了袖中湿漉漉的帕子,呼吸渐渐收稳。
躺在地上的李乾也屏息静气,只等那离得近的山贼将手指触到他的鼻下时,他才猛地睁开眼,眸中的锋利之色骇住山贼一瞬。
山贼正要尖叫,下一刻,李乾手中的帕子已捂住他的鼻唇,令人眩晕的迷药从鼻尖钻入肺脏之中,山贼连护救都来不及,两眼一翻,身体软倒下去。
另外一个山贼见势不妙,正要拔刀,倚在他身后的谢绾立刻出手,捡起那盛水的大缸,朝他后脑勺狠狠砸去,趁他转身之际,一脚踹向他腹下三寸的位置。
“嗷——”
惨叫声刚起,谢绾人已朝他扑了过去,同样将那沾着迷药的帕子捂住他的口鼻,看着他的挣扎之态,越来越微弱,最后,哆嗦着身体,昏迷不起。
两个山贼放倒之后,谢绾终于松了口气。
她正要朝这两个山贼的颈椎各补一下,防止他们昏迷时,李乾先她一步,夺过山贼腰间的佩刀,二话不说,便朝山贼的脖上砍去。
哗啦——
嫣红的鲜血喷出来,眼前一片猩色。
谢绾面色陡然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补刀的少年,心中一团乱麻。
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经历,小小年纪,为何会练得如此狠辣!
李乾并未理会谢绾的眼神,直到拖着两个山贼的尸体拖到山洞最里,又用稻草掩盖住地上的血迹后,才将那山贼身上的佩刀,递给谢绾一把。
迎着她警惕、惊惧的眸光,幽幽开口,声音带着不属于少年人的残忍和冰冷。
“不至于吧?不就是杀个人?”
“该不会你活这么大的岁数,没有杀过人吧?”
谢绾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久久无言。
她没有亲手杀过人,可因她死去的人,却不知凡几。
但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少年,杀人如杀鸡一般,轻松自在,没有任何不适。
好像,已习惯了生死。
他才这么小啊。
谢绾心脏忽然抽了一下。
她想,她的孩子跟着李承赫去了京城、住进了皇宫,活在那样一个权力与爱恨交织的地方,是不是也见惯了生死无情……
李乾用自己粗糙的袖子,将匕首上的血渍擦干净,扔到谢绾的脚尖,嘲笑她,“喂,都这时候了你可别心慈手软啊。”
“旁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我们今日的计划?”
“两个人命算的了什么?你拿的那些迷药,你我纵火烧山的计划,可是要将这绿林帮几百号人宰灭在山中的。”
“他们一日不死,附近的村民便要遭受一日的威胁和骚扰。”
“你该不会善恶不分,非要护着这群山贼吧?”
谢绾接过那被擦得锃亮的匕首,舌尖染上苦涩。
这话,不应该是她劝他的话吗?
是非对错,她怎会分不清楚?
她只是惊讶,他小小年纪……
“走吧!”
李乾先她一步站起来,未及她肩膀的少年,走起路来,却如虎步狼行,赫赫生风。
“你我先离开此处再说!”
……
二人潜行到了匪山的山北。
那里,暗桩之处,早有侍卫在此等候。
侍卫看到李乾后,眼神骤亮,惊喜的语气中,带着谦卑和恭敬。
“公子,您出来了!”
“药粉已按照您的吩咐铺洒完毕,属下刚才查探了一遍,虫蛇正在往寨中蔓延爬行,不出一个时辰,寨中必然四处弥漫……”
“为了防止误伤您,属下正准备去将您接出来,您自己……”
侍卫眼神落在谢绾身上时,虽然友善,但眼底的戒备和警惕,一直隐着。
谢绾只当没看到。
但对李乾的身份,愈发怀疑起来。
这样精壮的侍卫,便是在京中也不多见,更遑论扬州城……
这小子说什么来着?他姓黎?
她在扬州城长大,可从未听说过黎家这一号人物啊。
不过,在扬州的岁月已是十数年前,将近二十年了,谢家落幕、再升起些旁的世家旺族,也是应有之理,她也不可能事事皆知。
谢绾放下心中的疑虑和猜忌,对那侍卫道。
“此药是散漫挥发的,现在只是刚开始,两三个时辰后会达到巅峰,届时,寨中将蛇虫便行,难以下足。”
“你们提前备好避蛇虫的药水防身,布置好点火熏烟的地点,最好别入寨太深,免得到时候危及自身、跟这群山贼一起遭遇不测。”
“多谢夫人赠药。”
谢绾看着有四十多岁,叫一句老夫人实在不妥,想来这般年纪,应该也结婚生子了,所以侍卫开口叫了她一句夫人。
问道,“不知夫人姓甚名谁,之后该如何称呼?”
谢绾摆手,嗤然一笑,“不必了。”
山风吹在她的发上,吹起丝丝缕缕的凉意,她看着远处的群岚,语气漠然。
“往后也不会相逢了,名字更不必告知,再次别过,祝你们剿贼成功。”
“另外,小家伙,那天喂你的不是毒药,是补药。”
谢绾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这群人是否能拆了这山贼的老窝、是否能功成身退、是否能为民除暴安良……于她无关。
她没什么救世济民的报复、更没有天下为子的胸怀,唯一的想法,便是安安稳稳地去荆州,看好友成婚,再折转京城、守着自己的亲生骨肉。
……
谢绾走后,李乾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才幽幽开口。
“血三,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背影很像一个人?”
自小护着李乾长大的死士血三,闻言,眉头微皱,看着谢绾渐渐消失在山峦的背影,不解地摇头,“未曾见过此妇人。”
李乾见过这个背影。
见过很多回。
那是在父皇寝殿内,掩在那书架之后的挂画中。
画中的女子也是这般瘦弱却清冷的背影,好似雨中的一丛枯荷,巍然直立,却总遇风雨凄凄。
唯一不同的是,那画中的妇人,是满头的白发。
那幅画,他心中早有猜测,却不敢直面问父皇。
偶然一次机会,他问了愉母妃,愉妃眸带神伤,说那是他的生母……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生母因为身体原因,精髓虚空,愈发孱弱,年纪轻轻却发丝皆白,形同老妇。
他还想再问些更详细的。
可愉母妃畏惧父皇的威胁,不敢再多言,只是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劝他。
说逝者已逝,再提起难免伤怀。
呵。
因为伤怀二字,他便永远不配知道自己生母的事了吗?
这群人各个都有苦衷,那他呢?
李乾看着谢绾的身影远遁在群山后,小脸缓缓绷起,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矜贵姿态。
“这群山贼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但山寨之中,尚有他们抓捕来的良民和良家女子,没必要让她们一起在这山中陪葬。”
“待会儿寨中动乱之时,你们记得引着那些无辜之人下山,不要徒增杀孽。”
血三抱拳,语气尊崇,“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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