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同心锁
血三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该救的村民也救了,该点的火也烧起来了,该投的毒也投放完毕。
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事,太子爷却剑走偏锋,非要心血来潮、将他们仅存的那点磷矿火药全在这里霍霍了。
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了。
底牌掀出来,只为跟刚才那老妇打个招呼,血三觉得血亏、很不值当!
自家太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如此行事,从他的角度看,实在太过浪费。
但,谁是太子谁是侍卫他还是分得清的。
血三深以为然地点头,“莫说是她了,就是那埋在山谷里头的刚死不久的新尸,都能被这动静给震得炸了尸。”
李乾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血三猛地收话,清了清嗓,眼神躲闪,看向那浓烟滚滚的山寨。
“太子,属下刚想起来,寨子那边还有些扫尾之事尚未完成,属下去去就来——”
脚底抹油,没影了。
李乾冷哼一声,没再理他,眼神又落在那群起的山麓中,带着一丝连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的好胜之意。
不该这么轻易把她放走的。
在囚牢里就决定了,等灭了这帮山贼,他必要将她的伪装给撕掉,看看那假脸之下藏着的真实面目怎样。
没想到她溜得挺快。
哼!
李乾一脚踢飞脚下的石子,眼底的狠意像一头饿久了的小兽。
还会再见的。
他发誓。
……
自河北向豫南的官道上,一队装备精良的黑色骑兵,徐徐前行。
骑兵中央,围着一驾通体漆黑的马车。
马车的车辙与车厢,有寻常两三辆那么大。
通体乌黑的硬木,在日光下折射出森冷、肃穆的光泽。
恍若一头匍匐在路上的巨兽一般,带着难掩的威慑,令人不敢直视。
车厢内的装潢华贵又内敛。
一身玄色便衣的李承赫,闭目坐着,手边茶盘里的茶已凉透了,他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耐心听越千汇报完后,他眸底闪过一抹嘲讽之色,让他本就冰冷的五官,更添三寸寒芒。
“神兽?”
“白泽?”
越千清了清嗓,也觉得这个消息传得极为荒谬,若真捉一只神兽便能平定天下,那这十几万万的活人百姓,算什么?
他说出自己的猜测。
“李千叶弱冠之后,逐渐开始掌权,他行事作风过于偏激,不比扶摇公主手段精明。”
扶摇是李沁儿的封号。
从前李氏王朝公主的封号,都是在皇室族谱里选的,左右不过是嘉、和、懿、柔那些用了百遍的封字。
李沁儿还是五公主时,昭和帝忙于佛事,并未给她赐予封号。
只等着她大婚之日再赏赐封号和封地。
可原定的婚事因为昭和帝的猝然离世而被推迟至今,封号之事也不必再提了。
周朝立国之后,身为长公主的李沁儿,自然不能光头白身地执政,她自开皇谱,借庄子之言,为自己取名为扶摇。
世人称其,必称扶摇长公主。
……
越千的声音带着忧虑,“神兽是假,借这一场民心来引起躁动是真。”
“三年前的扬州和谈,如今已形同虚设。”
“无论是漠北还是周朝,都已暗地里往扬州压军,在私底下蠢蠢欲动。”
“毕竟,他们建国尚晚,底气不足,若跟我们这样继续熬下去,十数年之后,士气消弭,必然会被我们完全蚕食。”
“陛下,微臣不建议您此刻去荆州,您和太子均不在京,若真出了什么意外……”
李承赫垂眸扫他一眼,“这有何难,若此行朕和乾儿皆遭遇不测,临死之前,让你黄袍加身,将来这皇帝你也当来试试。”
越千吓得脸都绿了,“陛下!慎言!”
他有多少个胆子啊敢垂涎天子之位?而且,若真发生什么意外,他岂会让陛下和太子死在他的前面?
李承赫抬起那冷掉的茶,指尖摩挲着冰冷的杯壁,长眸微阖,里头藏着万千情绪,却又化于虚无。
再开口时,语气平静不起任何波澜。
“此行,是否会路过崆峒山?”
……
因山间异动,寻神兽白泽之事被搁在脑后。
唯有那引路的老汉,哭丧着脸,连连作保。
“官爷!您千万要相信草民,草民真的没有撒谎,那白泽神兽确实在……”
斐玉珩丢了一袋银子给他。
“白泽之事不必再提了。”
老汉的话瞬间停了。
折腾这么一大圈,忙前忙后往荆州跑,把这祥瑞好事报上去,不就是为了这么点好处吗?
老汉掂量了掂量那银子的份量,顿时笑了,笑得牙不见眼,“许是当初真的看花眼了……哪有什么神兽白泽,应该是山里的白鹿吧!”
斐玉珩见惯了这种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贫苦人家所谋求的不就是点傍身之财吗?
他眸光平和,声音依旧温润,语气中除了劝诫,还另有一重担忧,“拿了银子,就别在此地居住了,带着家人隐姓埋名换个地方吧。”
老汉抓着那银子急忙点头,“草民明白!明白!”
骤然得财,以前的乡里乡亲必定会嫉妒他的,倒不如搬去别处,还能省下麻烦。
他所明白的,和斐玉珩所想的并非是一个意思。
白泽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声势浩大,如今虎头蛇尾的结束,只怕周朝那些有心之人,会将这风波不成兴的怒气、发泄在无辜的老汉身上。
不过,无论是哪种明白,只要能免了这场无辜的灾祸,也算异路同归了。
……
交代完老汉之后,谢绾和斐玉珩坐上了回荆州城的马车。
这马车是斐玉珩日常代驾所用,外观简朴清素、里面也只坠了两条络子,其上挂着两枚玉锁,再无其他。
那玉锁的编织极为粗劣,行线之间,线头歪歪扭扭不成行。
但胜在用心。
这玉锁上的玉……也有些眼熟。
谢绾眸光收紧,指尖撩拨着碰了碰那玉坠,两条玉坠上的锁头撞在一起,发出琳琅的脆响。
一旁的斐玉珩,看到这一幕,眼神有一瞬的躲闪。
谢绾笑着打趣他,“让我猜猜,这应该是沁儿的杰作吧?”
“你这马车空空如也,却挂了她耗费心血做成的玉饰,明明心里有她,怎么拖拖拉拉这多年,把我的沁儿给拖成老姑娘了?”
斐玉珩涩然一笑,看着那撞击在一起的同心锁,解释道,“前些年是因为昭和帝亡故,沁儿作为女儿需要守孝,若成婚了,怕对沁儿的名声不好。”
“到后来,便是被朝政耽搁了……”
谢绾自然知道他这都是托词。
男人想娶一个女人,排除万难都要娶她的。
但凡有理由,都代表心意不坚。
不过沁儿与斐玉珩之间的感情,她不便插手,他们还是顺其自然吧,只是这同心锁上的玉……
谢绾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件旧事,惊讶地开口问道,“这块玉……”
她既问了,斐玉珩便知道她发现了。
心底那条艰难隐藏的、不可见人的情线,突然被暴露在日光下,难言的羞愧,让他几乎无处遁形。
他强迫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三年前在扬州城,漠北突袭时,沁儿胸口受了一箭,拉满十弓的箭,见血封喉……”
“好在你从前送她的这块玉魄,她一直带在身上,挡住了那致命的箭,但玉魄却碎成两半。”
“若非你的这块玉,沁儿只怕……”
想到三年前那场扬州之乱,斐玉珩犹有心悸。
周国被埋伏,沁儿被袭杀,前有李承赫的追兵,后有漠北暗中布置的陷阱,九死一生……
好在天佑周朝,他们在死路中寻了一条生路,从楚水下孚水潜行,才算是又捡回周国的寿命……
那场动荡,他不怨李承赫。
李承赫乘胜追击,又是敌国帝王,步步紧逼是人之常情。
他怨的是香衾。
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那个从来温柔善良的妹妹,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所有人口中的毒妇,她机关漏尽,算透人心,伪装成周朝士兵杀人放火,将黑锅甩在周朝身上后,又从背后劫杀,想要堵死沁儿的所有退路。
那支箭,也是斐香衾笑着递给那弓箭手的。
斐香衾真的想要沁儿死!
从前总有情谊,又何至于此!
斐玉珩不愿再想,他只恨自己,当年为何没能拦下月下奔袭的妹妹,让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斐玉珩继续说起玉锁的事来,只是刚才生起的悸动,因那些不好的记忆,而溃散变成平静。
他温声解释,“弓箭虽然被玉佩挡住,没有夺去沁儿的命,但玉魄却碎成两半,沁儿为此自责不已,觉得有负你的赠予。”
“她后来苦思冥想了许久,躺在床上养病的功夫,编出这两条络子来,编作同心锁,预备着送你一个,自己留一个。”
“我这车上,就是临时挂着,做不得数的。”
斐玉珩取下其中一条络子,递给谢绾。
刚才说的……自然是谎话了。
络子是他提议织的,用这块玉魄也是他的主意,编成同心锁,更是他的念头。
他知道此生已许,再无回头之路,可他全身上下、满府之中、整个周朝,除了这枚玉魄,再也找不到任何谢绾曾经存在的痕迹。
所以,他动了私心。
他怂恿着沁儿将这玉锁挂在他的马车中。
马车不必再有任何纹饰,光这一样,已胜世间所有。
……
他隐藏的深意,谢绾自然不懂。
谢绾摸着那粗糙的藤结,笑了笑,也不嫌弃,将玉锁系在腰间,打趣道:“她千疼万宠的长大,能编这两条络子已尽全力了,我可不敢挑她毛病。”
“这条也取下,你回头给她,让她也贴身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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