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对面是陛下的船只
李乾眼底颤了颤,露出狡黠的光。
“允你跟在孤身边,但你现在这张脸……”
一回宫,定要掀起许多风浪来。
“这张脸孤不喜欢。”
李乾眉毛微扬,尽是少年意气。
“你与孤初次相见时,那张脸看着就不错,往后你若跟在孤身边,还把脸涂成那般模样吧。”
他这样,有他的私心。
父皇曾因谢绾之故,对他大发雷霆。
阖宫上下对于谢绾的身份,更是忌讳莫深。
听愉妃娘娘说,谢绾在皇城并没有什么友人,反而有许多仇人。
与父皇的关系,更是扑朔迷离,爱恨交织。
他贪恋着她在他身边的感觉,毕竟天底下哪个孩子不巴望被自己娘亲宠着。
可他也不能这么将喜好闲云野鹤生活的谢绾,这样随意牵扯入皇室之中。
所以,不妨让她做自己宫里的嬷嬷,随时跟着自己,二人也能多一些共处的时间。
谢绾虽感情淡漠了,但智商没降低。
自然能察觉到李乾话中的未尽之意,心底不禁一暖。
母子连心,即便她只生未养,可自己的孩子却还是能体谅她。
点头,温和一笑,“好,都依你。”
李乾眼底的笑意顿时化开。
不再拘谨,而是招呼着谢绾往船舱中央走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叫你晚嬷嬷。”
“你昏迷有三四个时辰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儿什么?”
“你爱吃淮扬菜还是鲁菜,我吩咐厨子给你做去。”
谢绾经他提醒,才陡然想起心头挂念之事。
立刻担忧地问道,“沁儿呢?她在哪儿?”
李乾清了清嗓,眼神躲闪,“你是说扶摇公主啊……”
他曾听闻,母亲和扶摇公主有些交情,但扶摇公主毕竟是敌国的一号人物,他断不可能让她享受多好的待遇。
能在水中将她捞起,留她一条性命已是施恩……
李乾指了指船尾的方向,“人还有口气,但仍是昏迷不醒,你放心,短时间内死不了。”
“若几日未醒,你也不用着急。”
“等离开周朝到了安朝境内,寻了洲岛靠岸,找个大夫为她瞧一瞧便可。”
“不必担心。”
说来,扶摇公主跟他同姓,算是他的姑母,在民间的名声也不错。
他才会大发善心给她找大夫。
若是旁人,定要跟对待斐香衾一样,喂了毒药几脚踹醒,省时省力。
谢绾听他这般说,担忧未退,“我去看看她。”
李乾立刻给血三使了个眼色,将她拦住。
这怎能急慌慌的去看?
船舱里头扔的都是些秽乱的杂物,各种鱼龟河鲜堆积,那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
别冲撞了她。
李乾摆了摆手,“你往后便是孤身边的头号掌宫嬷嬷了,哪里至于你亲自过去寻人。”
“香衾——”
他朝隔间内叫了一声,不过多大会,脸色阴沉难看的斐香衾便迈着僵硬的步伐出了隔间。
李乾见状,眉头微挑,“一会不见,你又躲进去讨懒了?”
斐香衾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这个兔崽子!
还有那个称呼……香衾两字是他该叫的吗?!
单单在这小混蛋面前这般丢人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当着谢绾的面叫。
怨怒无处发泄,扫了一眼谢绾,她心头妒意更重。
谢绾当年不是跟尚为太子的李承赫也有一腿吗?
如今李承赫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也要攀上吗?
她是不是就喜欢太子这个身份啊。
心底尽是怨怒与恼恨,可小命捏在李乾手中,斐香衾又不能当场和他翻脸,只能强忍住心底的暴戾之气,在脑海里给他安排了未来无数种残忍的死法后,阴着脸,杵在李乾面前,一言不发。
李乾从袖中翻出一个药瓶,从里倒出一颗圆溜溜的药丸,跟投喂小狗似地扔到斐香衾面前。
斐香衾下意识地去接,接到之后二话不说便往嘴里塞去。
解药放在哪里都不踏实,还不如先这么吃掉。
只是。
药丸入嘴,怎么一股甜味,还有人参的味道?
这……
斐香衾惊愕的抬头。
便见那黑了心肝的少年笑眯了眼。
“香衾啊,你可真是一个合格的奴才,不过是一颗人参养荣丸罢了,哪值得你这般姿态?”
“喜欢是吗?”
“都给你。”
少年恶趣味地将手中的瓶子一抛,砸进斐香衾怀中。
斐香衾错身躲开,后退两步,看着那应声碎裂的瓷瓶,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撕了李乾!
谢绾见状,眉头微皱。
这孩子,玩心太重,性格也被李承赫养的有些执拗了。
虽是太子,却也不可如此玩弄人心。
李乾玩心正盛,准备再逗弄斐香衾一番时,忽然看到谢绾那不赞同的眼神,呼吸一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没意思。
他取出真正的解药,像鱼饵一样在斐香衾面前晃了晃,脸上笑意收了,语调也恢复正常。
“去给扶摇公主也好好收拾收拾,帮着抬来船舱内,这枚解药,待会儿便当作你的嘉赏。”
斐香衾眼前一黑。
三个人同时被打捞起来,为何她就是做奴婢的那个?
但在一旁血三的眼神威胁下,她只能咽下那不甘,将恨意埋藏,深吸一口气,提着水桶出了舱门。
不就是给李沁儿再洗个身子吗?
如今这点儿屈辱算什么,笑到最后才算赢。
……
次日午时。
守在李沁儿床畔的谢绾,察觉到了床上传来的动静。
睡了一天两夜的李沁儿,没等到靠岸寻医,已幽幽转醒。
她眸光微凝,盯着船舱上的漆花柱子呆愣了一瞬,转过僵硬的脖颈,看见谢绾时,眼底一喜。
“绾儿!怎么是你!”
喜气未达到眼底,那些迟来的记忆纷纷涌入脑海。
她伸出来的右手僵在半空,眸光从惊喜、期待,变成了陌生与隔离。
她往床榻里面挪了挪,声音冰冷。
“这是哪儿?”
谢绾捧过一直用小火煨着的热茶,细白的指尖翻开茶盖,给她递了过去。
“进宫为你送礼的少年是安朝太子李乾,你我落水之后,他将我们救起,准备带回京城。”
“如今已到滨州了,等船再行一日,便到安朝的地界了。”
“沁儿,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乾虽然没有杀心,但对你却极为忌惮,还是按兵不动,养好身体为妙。”
李沁儿听她字字句句皆是劝慰,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的燥怒之意。
蓦地转身,一把打翻那捧在谢绾手中的茶盏,冷笑道。
“当初你为了逃离京城,无所不用其极,我真以为你对那地方死心了,对李承赫再无妄念了,拼尽全力的帮你。”
“如今你倒好,知道荣华富贵的好处了,巴巴跟着要回京城是吗?‘
“谢绾,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认识这所谓的安朝太子,你入荆州……本就是居心不良!”
谢绾看着那碎裂在地的茶盏,心中不由叹息。
她去荆州,跟李乾没有半点关系。
她纯粹是得知沁儿成婚的消息,为她开心,想要过来为她庆典。
谁曾向,婚礼前夕,会生出这么多是非。
不仅毁了沁儿多年成婚的盼望,还害得她身陷囹圄,不得自由。
她也曾想过像李乾开口,放了李沁儿。
但很快自己又把这个想法抹灭。
她于李乾,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生母罢了,只有生恩并无养恩。
而且,因她的大意,害的李乾一个人在那样吃人的深宫里长大,她对他是有歉疚的。
爱之深,欠之久。
金尊玉贵的太子能顾念这几分生恩,能把她留在身边,母子两人能好好培养感情,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她若开口让李乾放了李沁儿,那便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便是拿这点可怜的生恩,来丈量人性了。
李乾身为储君、身为太子,无论于公于私,绝不会纵着她将李沁儿送走的。
谢绾没有理会地上的碎盏,身子又往床边靠了靠,确定外头无人偷听后,压低声线。
“我虽不能将你放走,但却比你多了几分自由,一路上可以替你传递些消息。”
“再过两日,等到了江州靠岸时,到时候要从水路换成陆路,江州渡口又是繁华景胜之地,想必能为你争取逃离的机会。”
“到时你让人过来接应你便可。”
谢绾说完,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和当年她在京城,沁儿交代她如何逃出太子府一般。
谁曾想,兜兜转转七年过去,彼此身份互换,当年逃亡之事,又要重演。
可七年前,二人是知交好友。
七年后,谢绾一腔热情,李沁儿对谢绾却只余猜忌。
“你会那么好心?”
李沁儿按着胸口咳了两声,谢绾急忙给她递上帕子,又被她一掌挥开。
“别碰我!”
咳够了的李沁儿,眼底布满冰霜之色。
她声音冷漠,说着伤人至极的绝情的话。
“我跟着李乾去了京城,也许他还会看在我们血脉相同的份上,留我一条活路。”
“可我若听了你的指挥着了你的道,怎知你会不会给我来一个釜底抽薪,将我溺死在江畔?”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真以为我是当年那个三言两语就会被你哄骗的小女孩?”
“我用利益可以打动李乾,我用金钱可以打动斐香衾,可我拿什么来相信你?”
“你巴不得我死在这江上,好享受男人的喜爱和崇拜……这是什么……”
李沁儿眸光落在谢绾的锁骨间,不等谢绾拒绝,将那挂在锁骨的绳子扯过来。
待看到绳子上绑着的玉锁时,对于旧友的最后一点信任,消散殆尽。
啪——
她扬手,狠狠给了谢绾一巴掌。
双眸猩红似血。
紧紧攥着那玉锁,恨不得掐进掌心,融入骨血。
“原来如此……”
“呵呵。”
她看谢绾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恨意。
“当年你赠我的玉佩,曾在关键时刻为我挡了一箭。”
“我感念你的救命之恩,发誓要将你视为生身姐妹,为你封郡赐地。”
“碎掉的玉佩,斐玉珩说要打成一对同心锁,好证明你我之间的姐妹情。”
“我怎么那么傻呢……乖乖听话……”
“到头来,竟为你们打了一对同命锁。”
“你告诉我,那一只是不是在斐玉珩身上!是不是也在他胸口挂着!”
“你喜欢他你早说啊谢绾!一个男人罢了,本宫又不是让不起,你为什么偏偏背着我……”
“还是说你就喜欢偷人的感觉?”
因爱成痴,因痴生恨。
此刻的李沁儿理智全失,眼前闪过这么多年她对斐玉珩的复出,闪过那一个个因为脚筋被抽,而痛到失眠的雨夜,想到因为谢绾的失踪,她这么多年孜孜不倦的寻找……
只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当年宫中那场赏蟹宴。
她本以为是斐香衾走了歪路,是斐香衾背叛了大家的友谊,可如今看来,斐香衾是真小人……让人敬佩。
谢绾跟斐玉珩是伪君子,让人恶心至极!
“滚!”
想到恨处,李沁儿再也不愿看见谢绾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指着隔间门外,冷声道:“不要让我看见你!赶紧滚!”
隔间内的动静,到底还是把李乾引了过来。
他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看着谢绾眼底的神伤,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怒意和警告。
谢绾可轮不到别人来骂。
“李沁儿,你当你还是那个一呼百应的长公主呢?”
“如今你只是阶下囚罢了。”
“当囚犯还敢发脾气,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孤警告你,如今谢绾是孤身边的绾嬷嬷,你若再敢对她大呼小叫……”
还要再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血三的声音。
“太子!不好了!”
血三阔步而来,脸色呈现一种诡异的红,不知该怎么开口。
“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您要先听哪个?”
李乾无语至极。
“按顺序说!”
血三哭丧着脸,“好消息是,咱们前面一百米处,是安朝接应的船只,有十几艘,看着装备精良,不必担心后头周朝追上来了。”
“坏消息是,为首的船只,掌舵之人……如果没看错的话,好像是越千大人。”
此话一出,不仅李乾,谢绾和李沁儿俱都看了过去。
越千?!
在京城混过的人,谁不知越千是李承赫身边的头号狗腿?与他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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