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宁之景
“
秦淮河对岸的林宅,正门前垒了几层台阶,门槛为三尺六寸高,左右两侧更是放了两尊石鼓。
林家在整个江宁府里,还真没有几人知道其本质是做生意的商贾,毕竟林家的家主林成顺乃是熙宁元年的举人老爷,那身份可是在官府有登记在册的功名身份,今后是要考取进士及第的读书人。
这是林家一家四口在江宁府这几年里经营的名声,如若不然,顶着商贾身份,衙门里面的差役都不会允许林宅门前摆放石鼓的。
申时三刻,林宅前院场内。
一支离弦的白羽箭‘嗖’的一声直击红色靶心。
“郎君,给!”
修远从箭匣里面取了一支崭新的白羽箭递给林业局。
一旁的嘉远则是用臂袖自顾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拉着牛筋和蚕丝制成的弓弦眯着眼瞄着靶心,手心的汗多的都快抓不稳羽箭。
他和修远都是林成顺买来的护院,身上的拳脚功夫自然是有一些的,然林业局拉着他比箭,定十箭分胜负,比到现在,林业局箭箭靶心,放九箭已中九箭。他到现在才中六箭,脱靶三箭。
十五岁的林业局,怎么看都是个少年郎,射箭有这般的精准度,着实让身为护院的他压力山大。
“嘉远,心态稳点,手上的劲放松些,不要那么僵硬,箭头微微往上抬个一公分,能中!”林业局鼓励道。
嘉远顺着林业局的指挥松弦放箭,‘嗖’的一声,箭头稳稳中靶,虽没有中靶心,可离的也差不了两公分。
“中了,中了,郎君,我中了!”
嘉远彻底松了口气,他的箭靶上中了七支羽箭,这就证明他还是有点实力的,不至于被主家瞧不上。
林业局把修远给他的白羽箭重新放回箭匣中,随后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
“有些饿了,不比了,乏了,乏了。”
看家护院的下人也是人,当下九箭九中靶心,最后一箭必然也会再中,林业局作为主家要想下嘉远的面子是可以随便下的,但、完全没这必要。
主家若想与下人交心,凡事都不能做的太绝,适当的给下人留点颜面,这一丝薄面对于主家来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算不上,可对于下人而言,这一丝薄面便是尊严,是所有,是做为下人最难得到的东西。
相互尊重,主仆才不容易离心。
抱拳咳了两声润了润喉,林业局惆怅的说:“开春了,北郊草地的嫩芽也发了,该去租场子了。”
每逢开春,林家便会向官府在空旷的北郊外租一块场地,把场地围起来做成马球场提供给中层人家做娱乐,在这期间能结识一些有门道的商贾,也能和一些举子相识熟络,还能发展商业。
若是有达官显贵要来包场,多少能小赚一笔。
去年刚学的马球,林业局还不是很熟练,当下天温日灿,他手有些痒,若不是草还没长出来,还真想过去打个两圈。
“郎君弓箭,马术皆超凡脱俗,举世无双,在过个几年,江宁府马球赛上又有谁人能是郎君的对手。”嘉远拱手发自内心的夸赞道。
林业局这个年纪的马术和弓箭,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是啊,郎君,您这个年纪便有这般的马术和弓箭,当真是当世霍票姚,能力冠绝于世,叫人拍马莫及!”修远连连夸赞道。
林业局嘴角轻微抽搐,他伸手去拿杯盏掩饰脸上的囧态,修远这声马屁拍的他有些飘飘然,都差点忘了自己真实的斤两。嘉远和修远相比,嘉远这个人老实的不行,修远则是要猴精不少。
“哥,陪我去趟椿庭楼。”林抒清用手抚了抚刚被按着做的流苏鬓。
“姑娘,您慢些。”
海棠和桂橘从内院急忙跟了出来,她们年纪是要比林抒清大一点的,可林抒清从内院一路都是快步行走,她们着实有些跟不上。
“姑娘。”嘉远和修远同时作揖道。
林业局多看了两眼,林抒清难得梳一次发式,他差点没认出来。
“去椿庭楼干嘛?今晚母亲要检查我的作业,我可没这闲暇时间。”
六年没看书的林成顺已经是铁定考不上进士了,而梁萱梅又一定要林家家里出一个进士,林成顺考不上,那这股压力自然就落到了林业局身上。
林抒清径直走到林业局身边,她直接拉着毫无防备的林业局走。
“你今日一整日都在院中射箭投壶,谈何作业。现在去椿庭楼找一找花名册,册子上面应该会有不少家底殷实的老举人的信息,投壶射箭可不能帮你考上进士,那些老举人在江宁府人脉广,我们拿着父亲的名帖过去多少能打听到点有用的消息。”
来椿庭楼消费的人都是一些家中殷实的雅客,花名册上记录的名字更是一些常来的熟客,从这群熟客里面找到老举人,这群老举人里面肯定有人认识知识渊博的学究。
高知识的学究便是林抒清打算请到家里来教林成顺和林业局的夫子。
林成顺的履历没同商业掺杂半点,不仅如此,履历上面还有当年在饶州府做的三年幕官在案,身家清流的不能再清流。
拿着椿庭楼近几日的预约牌子以及林成顺的名帖挨家上门拜访,那群老的成精的举人自然能看出另类门道。
拉拉扯扯到门口,林业局摸了摸头,连忙说道:“修远,嘉远,巾帽,我没戴巾帽,帮我拿巾帽。”
在前院投壶射箭弄了一身的汗,发式也没好好梳,戴个巾帽遮住凌乱的头发多少会好些。
“郎君,我同你拿了!”
修远把黑色的巾帽举的高高的,快步往门口走着,准备回头的嘉远被他拉着往门口走。
“还回去做啥,走了。”
走在秦淮河旁的青石路上,林业局把手从林抒清的手里抽了出来,第一时间戴着巾帽,戴着巾帽的他斜了林抒清一眼。
“林抒清,注意仪态。”
林抒清咬着嘴唇呼了一口气,林家一家四口就她不喜欢古代……
要知道,她以前读了那么多的书,黑色职业小西装和锃亮小皮鞋以及金丝眼镜这本该是未来的日常装扮,人民法院本该是余生工作的归宿。
现在来到古代,她感觉以前学到的好些东西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了。男尊女卑,乡绅阶级,通俗点来讲,这个时代讲法,但又不完全讲……
临近酉时的天空还算明亮,初春的开始,日短昼长慢慢反转至日长昼短,这是季节的轮回。
走出一段距离,路边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待上了拱桥,吵杂的商贩叫卖声愈来愈大,在秦淮河主街对面的林宅与这热闹的环境相比,显得极为静默。
走在后面的海棠和桂橘快步来到林抒清身边,她们离的林抒清很近,边走边会打量四周,更多的是护着中间的林抒清。
对此,林抒清脚步放慢了些,她抗拒古代生活,六年前抗拒到现在,身边只要跟着俩个贴身女使,她便会非常清楚地知道以前的一切都回不去了,这里就是北宋,如今在的地方就是江宁府。
随着林抒清的减速,海棠和桂橘便轻松了不少,这条街,有混子,乞子,三教九流之人,有钱人家的小姐一个不小心是非常容易被抢的。
踏入主街,林业局的眼睛四处看了又看,烙焦色的胡饼,雪白色的千层糕,浓稠香腻的各种汤羹等,秦淮河边的摊贩各自吆喝着自己摊前的商品。
初春还是比较寒凉,若是在过上一些时间,这条街上便会出现摊贩叫卖水果饮料,甚至是卖冷饮。
这幅热闹繁华的场景,让林业局联想到了《清明上河图》,《清明上河图》上面画着的街景与之相比,竟毫无违和感。
江宁府的繁街比起东京城的主街,那是要差上个五六分的。曾经因为林成顺的春闱,林家一家四口有幸去过一次汴京城,那里的夜市宛如白天一般,杂耍舞技,魔术唱卖,各色各样的民间小吃多不胜数,兜里要是有几个小钱的,真没几个能忍住不花点。
“哥,我们去买些千层糕再过去吧!千层糕刚出炉,热乎着!”林抒清一只手拉着林业局的衣角,她停在原地,另一只手则是指着不远处的摊铺。
“你想啥啦?我是被你给拖拉拽出来的,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银钱?”
林业局往自己身上身下摸了又摸,哪个兜都是空荡荡的,今天一天都在投壶射箭,怎么可能会往身上带银钱呢。
林抒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藏银子的地方,四处找了找,在袖子里面的夹层中找到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碎银,把碎银递给林业局,她满脸笑容。
“给!”
接过碎银,林业局无奈的说:“真有你的,银子都藏在衣服夹层里面,也不怕隔应!”
“我这叫以防万一,你不懂,赶快去买千层糕吧!”林抒清推了推林业局。
刚穿来那会,一家人可是吃了不少苦头,那时候身上有一枚铜钱都能少挨一会饿。如今袖子里面藏碎银,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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