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孕育（三十四）
望参脑子嗡一声，耳边一顿蜂鸣。
周院长被绑在椅子上，胶带封了嘴，身上绑着个刚刚进入倒计时的炸弹，手上捏着一根东西，线长长地延伸到炸弹上。
十分钟，倒计时是十分钟。
倒计时开关触发装置就在他们拆卸的门上。
望参飞快镇定下来，沉声下令：“马上疏散附近楼栋人员，封锁医院。方欣，联系拆弹小组。”
十分钟，拆弹组的人根本来不及赶过来。
时间紧迫，望参二话不说走上前去。
他看了眼周承华手里捏着的东西，是一个失能开关（注），周院长大拇指正按在按钮上，只要一松手，炸弹就会爆炸。
两套引爆丨装置。
周承华的手抖得厉害，眼睛死死盯着望参，一头冷汗。
望参直接撕开周院长嘴上的胶带。
“望队……救我……”周承华身体抖得像筛子，一副随时会背过气的模样。
“按紧了，松手就炸。”望参打断了他，握紧了对方按着失能开关的手。
他说着，转身去翻办公桌抽屉里的东西，“胶带、剪刀，有没有。”
“有的有的，在第二层！”周承华哆嗦着嘴唇。
望参拉开抽屉，撕开胶带，用胶带紧紧捆住周承华按着开关的手：“别晕过去，按住。”
现在最棘手的是这计时器。
望参弯下腰，仔细查看这装置：一个土制丨炸弹，连接着一个控制器，控制器外分出两股线，分别连着失能开关和计时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电池。
他必须把引爆的控制器和计时器分离开，才能给拆弹人员争取时间。
“院长，把你绑起来的人是谁，你看到了吗？”望参把周承华的椅子拉开，检查了一番他身上没有其他引爆丨装置后，才蹲下身，拨了一下控制器的盖子。
扣的有点紧。
望参皱了下眉，手心冷得不行。
“我、我不知道……”周承华急促地呼吸着，状态非常差，“望队，我会不会……会不会死……”
这种情况，周承华脑子已经混沌一片，也问不出什么信息来。
望参也没勉强，只安慰道：“不会，放松，不要晕，按紧按钮。”
这种高压状态下，望参反倒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平静得会让人误以为，他不是在尝试着拆弹，而是在研究一个机械装置。
“好、好……我按着。”周承华脸皱成一团。
时间过得飞快，在场所有人在队长发话后，都迅速离开了房间执行命令，却独独司明堂还站在原地，注视着正沉着应对这突发状况的人。
望参不该留在这里的，这不是他能处理的事。司明堂也比谁都清楚，自己该下楼去，而不是站在这里。望参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还有人，只专注地在和周承华交流，让人保持冷静，深呼吸，放松。
方欣在门口打完电话，一回头发现司顾问还在房间里，连忙跑进屋，不由分说过来拽司明堂：“司顾问，快走，别看了！”
“他呢？”司明堂问。
“队长他会自己把握时间的！”
周承华一听方欣的话，立马猜到了，这炸弹不一定拆得了，他眼睛一翻白，气喘如牛，一下一下地抽气。
“周承华！放松，不要晕！你不按住，我们俩都得死！”望参看他身体状态急速变差，忙按紧了对方的大拇指，迫使他死死按住开关。
“司教授，你先下楼。”望参说这话的时候，也没回头，注意力一直放在周承华身上。
方欣急得一头汗，连拖带拽地拉着司明堂，对方却纹丝不动，任他怎么拽都不肯走。
“周承华快撑不住了。”司明堂抽出方欣紧拽着他的手，毫不犹豫跨步朝周院长走过去。
十分钟还没到，周承华必须保持清醒，望参也不可能单手帮他按着这开关。即便是捆了胶带，但谁也不敢保证，这胶带能不能把手稳稳固定住。
“司顾问，你干啥呢！”方欣冲他喊道，“没时间了，我求求你快和我一起下去！”
“周承华不能晕过去。”司明堂的声音结了一层冰，没了平日的温和。他从口袋里拿出解法医给他的药剂，放在桌上，一边拆开，熟稔地掰开注射液，把注射液和生理盐水在针管里稀释好。
“你干什么！快下楼，这里不需要你！”望参本来心跳还算平稳，司明堂一俯身过来，他心跳猛地一个提速。
“给周承华做静脉推注，他晕过去，你也活不了。”司明堂拉过周院长另一只手臂，不顾望参的阻止，把针头推进周承华小臂的静脉里。
“操，你们俩疯了吧！”方欣头嗡嗡响，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过去三分钟。
“方欣，你先下楼。”望参说。
“可是……”
“别废话，让你下楼就下楼！”望参也不敢把话说的太大声，怕把周承华吓晕。
“行！”方欣一咬牙，“你们看时间不……”
“快走快走。”望参打断他，再说两句，周承华就真的要晕过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周承华的脸，“周承华，醒醒，把开关按紧，我现在要拆开控制器的盖子，没办法帮你按，你自己按住可以吗？”
周承华在一片混乱中，点了下头，用尽了力气，按住开关。
望参松开握着按钮的手，抄起桌上的剪刀尝试着把控制器的盖子撬开。
静脉推注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能快，也不能急。司明堂的手很稳，缓缓给周承华推注。
“你还要多久。”望参瞥了眼针管，里面还剩下一大半。
控制器的盖子开了，里边盘综复杂，但至少线还不是扎堆的，望参只需要把控制计时器的线剪断，让这倒计时停下来，剩下的等拆弹组来处理了可以了。
司明堂朝望参看过去，对方脸色有些白，却冷静得出乎他的意料。
“十分钟。”司明堂说。
望参瞥了眼计时器，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想死？这倒计时只剩五分钟了。”
静脉推注起效快，周承华已经没刚刚喘得那么厉害了，神色清明了些。
望参睁大了眼睛，仔细研究着那些线，他得把那根连接计时器的线捋出来。
“把针拔了，他晕不了，你现在马上下楼。”望参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控制器。说实话，他没太大把握，上一回干这种事，已经是六七年前了。
换是之前，望参是不怕死的，但这会司明堂在他身边，望参第一次发现，自己特别怕死。
司明堂没说话，针管里的药还剩很多。
“司明堂。”望参张了张嘴，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喊教授的名字，居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司明堂一怔，手微微一抖。
“我不想和你废话，现在把针拔了。”望参说，“给你两分钟时间，马上下楼，撤出这栋楼一百米外。”
望参的声音冷得令人发悚，带着命令式的口吻。
司明堂的动作完全顿住了，对方说话并不大声，却一声声地撞进他耳膜里。
“相信我。”望参一字一顿，“现在，立刻下楼，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司明堂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望参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极强的震慑力。
他敛了下眸，拔了针，放到桌上。
“好。”司明堂站起身。
望参抬起头，朝他弯起眉眼。
司明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到楼下时，眼前有些发黑，脑子里一直萦绕着望参最后和他说的那几句话。
“参哥呢！？他人呢！”方欣见人下来，连忙迎过去，满脸焦灼。
“他还在上面。”司明堂揉了揉太阳穴。
“操，就剩两分钟了，他还不走！他不会真想把那炸弹拆了吧？”方欣快哭出来了。
“拆弹组还有多久到？”
“至少还要五分钟！”方欣急得直跺脚。
司明堂用力闭了下眼，扶了下墙，嗓眼堵得发疼，耳边什么也听不清，只能听见血液一泵一泵地从心脏送出去，愈送愈急。
他是相信望参的，但现在，他又开始不确定了。不会是在骗他吧？
司明堂脑子宕机了。
刚刚那语气过于笃定，他竟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望参的话。
“顾问、顾问！不要站在门口，往外面撤！”方欣哭丧着脸，过来把人拉走，“队长他一定在下楼的路上了，他不会有事的！”
方欣看平日里一向冷静的司顾问，竟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一个头两个大，他过来拽人，司顾问也不肯走，抬腿就要回行政楼里。
司明堂离开之后，望参反倒松了一口气，索性直接坐在地上。
“望队……”周承华忽然喊了他一声，“对不起。”
望参蹙了下眉，“你道什么歉？”
“这都是他们算计好的，对吧？那个选项，他们料定了我只会选第一个。”在生死关头，周承华似乎是看开了，情绪也稳定了很多。
“如果我选第二个，我就不会来院长室，也不会死。”周承华低头看了他一眼，“你下楼吧，没时间了。”
望参轻笑了一声，“你还是别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怎么可能会陪你这老头一起死。”
他说着，抄起剪刀，从控制器中挑出一根线，咔嚓一下，干净利落地剪了。
计时器上的时间定格在了1分07秒。
周承华盯着那一动不动完全停下的赤红数字，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说你不会死，你还不信。”望参扬起脸，冲他笑了笑，“按紧了，待会拆弹人员过来帮你。”
望参擦了把额上的汗，“你太太，找到了，人没事，已经送去医院了。”他顿了顿，“就在你跑出市局的时候，她被救了。”
周承华愣了下，一时间，眼泪控制不住从眼角滑落。
“下次麻烦相信警方好吗？”望参撑着桌子站起身，刚刚高度紧张了太久，腿有些发软。
周承华垂着头，声音哽咽着，不住地向他道歉。
“行了，你也别给我道歉。”望参叹了一口气，摸出烟盒。刚刚紧张过度，现在稍微放松下来，夹着烟的手都在微微抖着。
“是我糊涂了……说到底，我家那小子会死，都是因为我……因为尝到了赚快钱的甜头……”周承华断断续续地说着。
望参半坐到桌上，垂着眼看他，“待会这炸弹拆了，和我回一趟局里，可以吧？”
周承华点点头。
正说着，望参的手机响了。
“喂？”
“卧槽参哥你没事！牛啊这都能让你搞定！”也不知怎么的，方欣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你是盼着我死是吧？”望参调侃道，“还没完呢，拆弹组还有多久到，我只是把计时器解决了，炸弹还没拆。”
“马上到马上到！真的吓死我了……”方欣抽了两下鼻子。
望参咬着烟，“我没事，你别慌啊，待会拆弹人员到了，我就下去。”
他顿了顿，忽然很想和司明堂说说话。
望参沉默了会，听着方欣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不多时，拆弹人员到了。
老规矩，那边只安排了一个人上来，毕竟这活太危险，谁也不能保证，切断电源不会引爆。
望参拍了拍对方的肩，给拆弹员简单说了下自己目前已知的情况，把烟摁灭，才下楼。
再见到司明堂时，望参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司明堂倚在大门口，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站门口干什么？”望参冲他一笑，“站这里，要是真炸了，你也活不了。”
司明堂没答话，脸色铁青。
望参抬了下眉，朝他走过去，拉了下对方的手臂：“走吧，我们撤远——”
话还没说完，望参腰间突然一紧，撞进一个略微冰凉的怀里。
他脑子空白了几秒，司明堂力气很大，勒得他快喘不过气。刚刚在拆那炸弹的时候，望参都没觉得自己心率有多快，而此时此刻，却心跳如擂，血液一股脑地往头上涌。
司明堂浑身簌簌抖得厉害，只紧紧抱着怀里那具温热的躯体。
望参能察觉到，司明堂是害怕了，他从未见过教授这么失态。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攀上对方的背，轻轻安抚着。
“好了，我这不还活着吗？没把握我是不会留在上面的，我还不想死呢。”望参嘴角弯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贴在司明堂耳边，轻声说着，又悄悄将人搂紧了些。
司明堂没回他的话，过了半晌，才沉着声质问他：“你有几条命可以让你这么玩？”
望参笑了一下，“我的错我的错，吓到你了。没想到教授这么担心我。”
听望参这么说，司明堂一顿恼火，却又不知该用什么身份去指责对方。司明堂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了，也不知为何，怀里这人的一瞥一笑，在不知不觉间，正慢慢拨动着他的心弦。
“我们往外撤吧，这里还不安全。”望参拍了拍对方的背，收回手。
司明堂这才松开手，半推着人从门口出去。
院长室，周承华额上凝着豆大的汗，拆弹人员正研究着他身上那套装置。
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似乎是进来一条信息。
拆弹人员一怔，急忙往后退开。
来不及了。
轰——
炸弹不止一处！
望参猛地惊醒，还未来得及反应，司明堂直接扣住他的后脑勺，不容拒绝地把人护在身下。
紧接着，又是连续几声巨响，墙体崩裂，瓦砾迸溅，气浪扑面而来。
爆炸声在耳边轰鸣，望参重重地撞在地上，后背刺骨的疼，他们站得太近了，被气浪掀出去好几米远。
耳边只剩下嗡嗡的蜂鸣声，周遭一片死寂。
“司明堂！你——”望参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手下一顿，摸到一手的湿润。
是血，一手的血。
“望队！你们人在哪！”
“医生！值班医生呢！有人受伤了！”
“快打119灭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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