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一次夜不归宿
然而,整整两炷香过去了,柳芊泽都没有回来。
梓萱几次起来,又都坐了回去。
正在这时,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梓萱抬起头,来的却不是柳芊泽,而是何晓——
对方捧着笑脸凑到她们面前,来请她们去用膳。
梓萱皱了皱眉:“柳大人呢?”
何晓弯着腰赔笑:“柳大人想来是被公事绊住了,臣再去替殿下催一催。殿下玉体贵重,还是用膳要紧。”
梓萱望了下门外的日头,已经日近正午,只怕便是真的去找人,也是连个鬼影都找不见的时候。
事已至此,梓萱也不置可否,便带着江龄一起前往膳厅用膳。
送饭的仆役将饭菜摆好后,兰辛走了进来。
她快步走到梓萱身边,低声道:“婢子刚才去探查了一圈,刚才被赶走的那人,是因为家中田地被工部征占建做米仓,又对赔偿金额心有不满,所以才来此要个说法。”
梓萱凝眉,“那他们怎么说?”
“工部的人说,那地早便不是她的了,是她欠了别人的钱,把地抵押给了对方,工部是从她债主那里拿的地。”
“那她为什么要来工部闹?”
兰辛摇头,“小吏只说是那人贪得无厌,但婢子担心……”
“担心这事儿,是只有经手的人才晓得底细了?”
兰辛点头。
江龄低声道:“殿下若真有心管这件事,不如等来日我们亲自见见这位苦主再说。”
梓萱沉吟半晌,点了点头,正要再继续用膳,却见江龄眉间隐有担忧。
“阿龄,”她筷子一顿,“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江龄一顿,仿佛是有些惊讶她的直白,但最后,他也只是敛眉道:“臣是有些猜测——只是此时说出来,怕反而干扰了殿下的决断——不如还是等我们见到她本人再说。”
梓萱点头,三人都不再言语。
膳后,三人回到偏厅继续等待。
奉茶的仆役却说,郎中刚接了上面的任务,被指派去城东勘探水利了。
梓萱忽然十分想念政府热线……
这一等,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直到日近西山,柳芊泽的身影才堪堪来迟。
她一副走得很急的样子,却走了许久,才从照壁后走到厅内。
“让殿下与沈大人久等,实在是臣的罪过,”她一边行礼,一边缓缓道,“奈何上峰有令,不敢耽搁,怕误了社稷生民,还请殿下与沈大人宽谅。”
“柳大人如此心系百姓,实在是我桃源之福,”梓萱嘲讽道,“只是希望大人可千万别自己在心里跟黎民苍生划上三六九等,城南的百姓也是社稷生民,请柳大人也千万记在心上。”
柳芊泽答得流畅,“那是自然,殿下教诲,臣不敢忘。”
她每说一句,梓萱额角的青筋就要跳上三跳。
“公文呢?”她冷冷道。
柳芊泽双手举在额前,“是臣公务繁忙,还未来得及检查府库,如今日已西斜,也到了换值的时候,不如殿下——”
梓萱霍地站起来,“从这里到你们府库不过三百步的距离,即便是以柳大人的速度,想来也能在半炷香内的时间走到吧!
“柳大人如此心系百姓,怎么舍得让百姓再多受一时半刻的罪呢?”
梓萱走到她身后,“本宫相信,柳大人一定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找到公文的——为了表达本宫的相信,本宫便随柳大人一起去吧。”
柳芊泽蹙了蹙眉,“殿下,这不合规矩。”
“非工部直属官员,不得踏入府库半步是吧!”梓萱了然笑道。
这倒霉的一下午,都用来了解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了!
她侧过头,对柳芊泽微微一笑。
“没事,本宫就在府库门外等你,这总合柳大人的规矩了吧。”
然而,柳芊泽竟然真的花足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找到那纸公文……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是柳芊泽在里面现写了一张……
但看着上面切切实实的官印,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梓萱从公文后抬头,“公文上只说水源短缺,酌情限制,没说过要断城南的水源吧?”
柳芊泽颔首:“殿下所言极是,只是城南人口相对较少,臣也只能忍痛如此——况且,他们还可以去河中汲取水源。”
梓萱面无表情:“民以食为天,农桑虽不是主要的赋税来源,却是我桃源立国之本。柳大人既然食君禄,便该为我皇室分忧吧。”
“那是自然,臣——”
她打断她,“那我敢问大人,君禄何来?”
柳芊泽皱了皱眉,微微迟疑道:“赋税?”
“不错,”梓萱颔首,“赋税由黎民苍生所纳,换句话说,柳大人是拿了老百姓的钱,这点知恩回报的道理柳大人还是懂的吗?何况——”
她微微一顿,“人民群众和我们皇室,就像皮和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应该不用我给大人讲吧?”
“殿下言重了,臣——”
“柳大人,你的废话我已经听得够多了,”梓萱把公文重新折起来,“请你在明天日落前给我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保证城南的农田能得到及时灌溉,不然……”
梓萱径直将公文递到她面前,“不然本宫就住在工部了——住到你拿出让我满意的解决方法来为止!”
然后,她就真的被安排住下来了。
据何晓说,她们特意打扫了一件日常她们夜间值班时用的厢房出来,供她与江龄使用。
梓萱面无表情地听她说完,又追加了一条,请她们额外给江龄再开——安排一个房间。
何晓了然地笑笑,立刻赔了罪下去安排。
江龄却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梓萱对她笑笑,等兰辛关上门后才道:“其实你不必非要留下来陪我,反正我好歹是个公主,她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江龄却摇摇头,“于公,臣自当与殿下共进退;于私,阿龄怎能弃友人于不顾。”
他说得诚恳,没有丝毫被迫的窘态。
梓萱忽然感到一阵后悔,她怎么就没把江龄写成女生呢……
如果她面前的人是个妹子,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握住她的手,拉她同睡一榻,宿舍夜话了。
可惜没有如果……
她只能握了握江龄的手腕,“那阿龄你晚上可要关好门窗,要有什么不测,一定要大声喊,我和兰辛一定会马上赶到的。”
江龄被她的郑重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是。”
她心里总隐隐觉得梓萱知道些什么,却不敢贸然相问,“梓萱你也是。”
梓萱重重点头。
夜色渐渐深了,几人用过晚膳,便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兰辛替她铺好被子,“这里毕竟不比府中,倒委屈殿下了。”
“都是床,一样睡,”梓萱对她笑笑,又拍拍旁边的位置,“兰辛,这里没有外人,外间那个小榻那么窄,肯定睡不舒服的,你和我一起睡吧。”
闻言,兰辛立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婢子还以为殿下是打算和江大人抵足同眠来。”
“……”
梓萱险些脱口而出——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然而兰辛没有追问,让她先上床后,转身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兰辛从善如流地掀起被衾的一脚,在她旁边躺下。
梓萱忽然有种梦回大学的错觉。
然而下一秒,兰辛便用一个名字打破她的幻想……
“殿下您有没有发现,您近日,越来越像少君了。”
“……”
她的声音在黑暗中莫名有些高深莫测,“您今天敲打寒春时的表情,就跟平常少君敲打您时一模一样。”
“……”
她忽然痛心疾首道:“殿下,您说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
她最大的不幸就是没把江龄写成女的,否则也不至于只能和兰辛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而在同一时间,几十条街巷之隔的公主府内,秦铮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下方回报的恒安,“她就这么赖在工部了?”
恒安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是。”
秦铮笑了一声,“倒像是她能做出的事。”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眼见上方一直没有回应,恒安不由抬起眼觑了觑自家主子,秦铮却似真的毫不在意,仍旧与先前一般,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的书。
“……爷,您真的不……帮帮三公主吗?”
秦铮答得漫不经心,“如果我插手,她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恒安一怔,“……怎么会,那些流民不是都……”
秦铮信手翻过一页,抬起的眼中却是郑重的锋芒,“她为国为民的赤诚,都会因为我——一个他国的太子,变成他人眼中弄权逐名的手段。”
恒安不由一默。
秦铮看向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侍从,从一开始的怒目相对,到如今地不经意的偏袒——他也在渐渐认可黄萱萱。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他都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用担心,”秦铮的目光又落回树上,“她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可靠。明天午时前,你让蕊珠带人去接她。”
恒安的声音顿时松下来,“是,小的这就去。”
房门从外面被轻轻阖上,房间内只剩他一人。
秦铮合上书,闭目靠在仰枕上。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他睁开眼,又念了一遍。
那丫头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句,会在如今的朝堂,掀起多大的风浪。
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过窗棱落在床帐前,梓萱难得在兰辛第三次叫她时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边她刚刚梳洗完毕,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任谁都能听出敲门声里的急切,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兰辛立刻上前打开门,江龄忧心忡忡的脸立刻冲了进来。
“阿龄?”
“臣刚从应卯的主簿官那里回来,”江龄眉头紧锁,“柳芊泽大人,称病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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