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踩着微凉的风，裹在熟悉气息的绒尾中的幼犬面色肃冷，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斗牙停顿了下，杀生丸疑惑抬头，顺着父亲的视线朝下望去，下方正是那群追杀他的豹猫的埋骨地。
秉承着死者为大的想法，救了他的那三个人类虽是敌人，但也掩埋了死亡的豹猫尸骨，免得曝尸荒野。
只是，原本应该是坟墓的土堆赫然凹陷，原本掩埋好的尸首被挖掘了出来。
而再被掘的坟坑旁站立着一个格格不入穿着黑色狩衣的人类，单手在残缺的尸身上摸索，似在探查什么。
察觉到高空的目光，他抬兽望去，一大一小两双格外相似的金眸正冷冷的看着他。
他抬头对视上的一瞬，斗牙下意识握住腰间的佩刀，身体自发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下方的人类仿佛被吓到了一般，急忙摆手，“诶诶欸，我并没有恶意。”男人举起双手，退后一步以示无害，“阁下何必如此呢？”
斗牙不言，他能察觉到眼前的男人并不算强敌，也没有杀气，但身体的本能又不会撒谎，他的确对这个堪称弱小的人类感到警戒。
金瞳掠过被发挡住的前额，腰间的天生牙不断低鸣，跃跃欲试般想要出鞘。
很难想象身为救赎之刀的天生牙会有如此战意昂然的时刻，斗牙盯着底下依旧笑着的人类，天生牙身为冥界之刃，具有让已死但仍在人间徘徊的亡魂回归冥界的责任。[1]
银发的大妖按住刀柄，垂眸沉思。
难道底下那个有着奇怪气息的人类也是从冥界逃逸的亡魂？
但是，犬妖的嗅觉又告诉他，这个人类有着鲜活的气息，绝对不是亡魂所能拥有的。
要不，直接砍一刀试试？
若真是人类，天生牙也没法伤害活着的生命。
原本笑眯眯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上方大妖的想法，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已然出鞘小半截的刀，面色微凝。
“阁下若是举刀相向，我只能认为是想要与加贸一族宣战了。”
男人划破自己的胳膊，鲜血仿佛有意识般流动在他声侧，在高速旋转下凝结成一个个细小的箭矢。
这正是加贸一族的祖传术式——“赤血操术”
虽然是大妖，但也听说过从阴阳师中分流出去，专为祓除咒灵而生的咒术师。
加贸一族也正是其中之一，也算得上小有规模。
咒术师啊……
斗牙轻呵一声，收回刀刃，懒得招惹那群疯子。
他斜睨一眼豹猫的尸首和一直保持着微笑的咒术师，骨节分明的手摩擦着刀柄，安抚着不断抗议振鸣的天生牙。
呵，人类的事情他没兴趣插手，至于那群豹猫。
关他何事。
他们擅闯白犬一族的子间就足以让他毫不留情的撕碎了，如果现在遇见的不是尸首，那让他们变成尸体的就是他斗牙了。
不过他也没有兴趣看人类轻贱妖怪的尸首。
狂风般的刀气掠过，带着凶猛至极的妖气直接轰碎了那些尸首，化成的飞灰伴随着消散的风似乎飞回了故土。
斗牙握住铁碎牙，盯着那个直面一击“风之伤”任然面不改色的男人。
他收起还未散去妖气的刀，带着大妖的高傲，“人类，收起你无用的威胁。”黄金色的瞳孔不屑而又冷酷，“如果我想，今天谁也保不住命。”
咒术师依旧带着浅笑，温和的拢起刚刚被狂风吹乱的袖口，看着身旁陷地三尺的仿佛被巨力犁过一般的刀痕，神色不变。
“那就多谢阁下宽宏大量了。”他垂手拜谢道。
大妖冷哼一声，直接无视人类恬不知耻的虚假道谢，卷紧绒尾中的杀生丸一个瞬身就消失在了原地。
卷起的风吹散了额前遮挡的碎发，加贸和宏摸了摸露出来的黑色缝合线，似是无奈般叹息了一口气。
“哎呀，怎么又露出来了。”
重新遮掩好前额，男人望着早已不见身影的大妖离去方向，颇感兴趣的感叹道，“白犬吗？”
他想到那把令他不寒而栗的刀，这种仿佛遇到天敌一般的感觉还是头一次呢。
“真想好好研究一番呢。”
不过，他垂眸看向原本还是坟墓的的深沟，想起那些从豹猫身上获取的记忆，浅笑不变的双眸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郁，仿佛地狱中爬出的修罗一般，“还是看到好东西了啊。”
“——安倍晴明。”
…………
……
牛车之中，晴明隐有所感，回头望向某个方向。
他垂眸沉思，像他这般的阴阳师，沟通天地，占卜因果，对于一些即将到来的事或多或少会有些感应。
刚刚一闪而过的预感，给他一种被藏于黑暗中的毒蛇冰冷窥视的错觉，冰凉滑腻的感觉下一刻仿佛就要咬杀住眼前的猎物。
晴明食指轻敲扇骨，面色冷凝，不含笑的面容浅淡的仿佛一座不沾烟火的神像一般，无悲无喜，只有理智的思维冰冷运转。
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但不由他深想，车外教学驾车两人就不断喊他出去，两人带着笑意的喊声一下将他从冰凉的感觉中拉出。
神像落回人间。
他浅笑着撩起帘幔，映入眼前的景象，让晴明明白两人喊他的原因。
入目的是一座宽宏绚丽的古老城池，端丽风流，奢靡与风雅奇异的交织在了一起，即使以未来的眼光看去，这种城池的魅力也是值得感叹的，不仅是因为建筑群的精美，更是因为这种神秘绮丽的平安时代独有的绚烂华丽之美的最为显著的代表。
——平安京。
牛车缓缓驶入京都，喻舟以往的经历让她不太适应人多的地方，贺茂忠行隐有所感，挑了一条较为偏僻的道路驶向宅邸。
“欸！晴明！”
一个格外爽朗的少年声音似乎格外惊喜般喊住了牛车，来者似乎和晴明格外熟悉，从声音听来应该是和晴明差不多大的少年。
仗着挂在脖子上的“存在感屏蔽仪”，喻舟悄悄撩起一条小缝朝外望去。
来客不出她所想，从背对着她的身影看去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少年身形挺拔，披着一件褐色带着流波纹饰的羽织，及腰的黑发束成马尾样式，不过似乎行走过于匆忙，头发有些炸开，更显不羁了。
偶然出门逛街就看到许久未见的友人，源博雅无比兴奋的就冲上前去，直到走进才发现车上似乎不止晴明一人，贺茂大人居然也在！
博雅急忙朝那位大阴阳师行礼，他确实没想到这次回京这位阴阳师居然没有去阴阳寮述职，反而和晴明一道驾着牛车，看方向似乎是回贺茂家宅。
以往这位大阴阳师明明会先去阴阳寮，让晴明一人先回去的，否则今天他怎么会想也没想就冲过去，实在太失礼了。
心思纯粹的武家少年怎会去想，他那友人为什么看他冲来却一言不发，只是笑着看他犯蠢。
看出来自己徒弟促狭的小心思，贺茂忠行轻笑一声也不拆穿，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不必自责。
源博雅松了一口气，刚想约上晴明去看看他新得的弓，顺便好好说说他离京后发生的趣事，但他背后一紧，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
直觉似乎感到有人打量他，但脑海中又有一种诡异的念头告诉他没有其他人存在。
两种完全不同的念头互相纠缠，源博雅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遇到敌人了。
没想到京都居然混进了敌人，还敢在贺茂大人面前对他下手，肯定还有后手。
最擅长的弓箭虽然不在身边，源博雅按住贴身携带的短刀，眼神一暗，对晴明打了个手势。
眼看着天（愚）真（蠢）的好友眼神突变，那个手势是遇到敌人进行防备的，晴明第一次看不明白源博雅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过，下一刻，身后车内的细微响动让他一瞬间明白了。
他回头望去，果不其然落入一双偷窥被抓包后闪躲的双瞳，少女眨了眨眼，努力露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仿佛全然不知他为何回头的样子。
晴明垂头一叹，折扇轻抵额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好。
贺茂忠行察觉到三人的小动作，稍加思索就知晓源氏的公子为何突然一副戒备的模样。
——都是那个吊坠的原因。
吊坠的力量可以让他人下意识的忽视佩戴者的存在，然而耐不住悠一直盯着别人看，源家的少年又灵感敏锐，但他年纪尚轻，力量不足以打破他与晴明设下的暗示。
这就导致了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打架，难怪这个孩子认为遇敌了，一副警惕四周的模样。
贺茂忠行轻拍了一下喻舟的头，“别再戏弄人家了。”接着转头对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源博雅歉意一笑，抱歉道，“幼女顽劣，还请见谅。”
喻舟眨了眨眼，也见晴明轻轻点头，既然父亲和晴明都觉得这个少年意志坚强，可以信任，那就稍微接触一下暗示吧。
没错，吊坠可以由佩戴者进行筛选，对一些特定的人可以解除暗示。
贺茂忠行在制作之处就不想悠回去后会被家人无视，毕竟生为此世的几位大阴阳师之一，力量胜过他的人确实是寥寥无几，如果不如此设计的话，悠几乎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
所以即使这样以来，吊坠的程序更加繁复，但也是值得的。
喻舟摩擦着蕴涵着无数单拎出去都会被其他阴阳师追捧的符咒阵法的吊坠，虽然父亲拿给她的时候随意一塞的样子显得这个吊坠制作格外简单，但是。
在收到吊坠的一瞬间，它所蕴涵的能量就已然告知它的不菲与珍贵。
喻舟抬头看着已然面对着她的少年，俊朗大气的面容，挺拔矫健，透着少年人的昂然生机，热烈透彻，虽然两种感觉在脑海中斗争，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虽然茫然，却还是下意识相信了自己的友人，的确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呢。
暗示解除，她的存在显露！
…………
……
源博雅的感官终于统一，但随着少女存在的显露，他却无暇多想。
不同于他所见过的那些声名远扬的贵女，眼前的姑娘没有华贵的衣物首饰，只是单薄寡淡的纯白外衣，脱垂及腰的漆黑长发，唯一算的上发饰的大概就是别在如云般的乌发间的白赤梅花。
但就她也不必华服点缀，金饰修容，单纯的站立在那就是最绝妙的存在，月容仙姿不外乎是。
虽然还未长开，但也能初窥国色了，“真漂亮啊。”
少年脱口而出的正是最真挚的感叹，喻舟抬眸看去，那双琥珀色的猫眼中只有最纯粹的赞叹，没有其他纷杂的欲望，只是对美的事物发自内心的欣赏。
喻舟不讨厌这种目光，她现在的确相信这是一个心思格外纯粹之人呢。
也难怪晴明会和他成为朋友，他似乎是叫。
“博雅——”晴明折扇展开挡住博雅的视线，轻咳一声拉回失神的好友，“这样有些失礼了呢。”注意一下，老师的眼神已经不对劲了！
顺着折扇望去，看见似笑非笑的友人和怒目而视的贺茂大人，源博雅一下子回神了，白皙俊朗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连忙躬身道歉，“抱歉，抱歉，在下失礼了！”
亲眼见到大活人变成红烧虾的模样，喻舟一下子轻笑出声，她对这种心思纯粹的人一向有好感。
喻舟拉了拉快要爆炸的老父亲，又瞥了一眼一旁看着热闹的黑心狐狸精，朝快要把自己塞进地缝中的少年摆了摆手，无奈道，“夸赞之言，何来抱歉。”她眨了眨眼，浅笑道，“唔，谢谢。”
眼看自己的乖崽都这样说了，贺茂忠行冷哼了一声，凌厉的凤眸微咪，一脚将一旁看戏的晴明踹了下去，接着便驾着牛车离开了。
“既然高兴，那就和友人多聊几句吧。”
望着远去牛车的背影，晴明担了担下摆的灰尘，感觉到隐隐作痛的部位，心中轻叹，老师这一脚可踹的不轻呢。
源博雅早就被刚刚那一笑给晃了神，直到好友被踹下来才匆匆回神，理智回笼的一瞬，他终于发觉了刚刚谈话诡异的点。
“不对啊！贺茂大人他什么时候有的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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