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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入局


陆诚本来以为这回抢了个先,能在其余两个“聪明人”之前洞察出些端倪,没想到大伙儿想到了一处,他不禁耸了耸肩膀,露出个讪然的表情,“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裴轻舟轻笑一声,忙给这大少爷留出表现的舞台,“陆诚,你先说说你的发现呗,没准儿是我们忽略的东西呢。”

陆诚好哄,听裴轻舟这样一讲,双眸立刻灿若桃花,挺直了身板,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真的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蝉衣有问题的?”

“洗耳恭听。”

“就从我在极乐客栈之内与子夜分开讲起!”

陆诚来了精神,扬眉说道,“那时候,长生教的杀手从窗子爬上来,其他房间的门窗大开,刮得走廊里是阴风阵阵。”

他说得声情并茂,“唯有蝉衣的房间,门窗紧闭,难道整个客栈里,只有她遇上的杀手很有素质,进门之后还会随手关窗不成?”

裴轻舟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陆诚越发来劲,抬起下巴点了点蝉衣的方向,“而且我在走廊杀成一团,她的房间里毫无动静,若不是跟杀手一伙,怎么会连挣扎也没有?”

说罢,他垂下眸子想了片刻,又道,“我记得,她的房间里甚至没有打斗的痕迹。就算她的武功不高,灭门的凶手近在眼前,也不至于直接束手就擒是吧?”

裴轻舟点头称赞,“你观察得很仔细。”

得到心仪少女的肯定,陆诚的心里悦然,有意要比一比似的,紧接着话锋一转,看向了万子夜,“子夜,你又是怎么怀疑到蝉衣的?”

万子夜察觉到的事情要更多一些,他略一思索,随后说道:“首先是老钱的死。”

陆诚奇道:“老钱?挟持蝉衣的黑衣人不是已经认了吗?”

万子夜慎重地摇了摇头,“当时我下到一楼,几个伙计只是昏迷的状态,只有老钱被人杀死。他死在我们用餐的内厅,那处单独有一根迷香。我想,老钱不会那么大意,让陌生人进入内厅点香,除非点香那人......”

陆诚这段日子跟在李秋月身边,对三更楼多少有些了解,当下开了窍,接话道:“除非点香那人,是李楼主带来的,这才得到了老钱的信任。”

裴轻舟也道:“而且,老钱是暗桩的首领之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按长生教的作风,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搁在一无所知的黑衣人手底下,伙计们也肯定不会有活路。除非,杀害老钱的凶手,一开始的目标就非常明确。”

极乐客栈的老钱,统领益州城的所有探子,而那些探子们正四处打听不识公子的下落。若是蝉衣杀害老钱,当中受益最大的是谁,这答案不言而喻。

那么,蝉衣是谁的人,这答案同样昭然若揭。

今日是个薄雾的天气,透过窗口望出去,远处的山海朦胧,隐约有人影掩在雾中,像是话本里的孤魂一般,没精气神儿地缓缓飘荡。

“哎呀!”陆诚忽然大叫了一声,音量没控制住,赶紧用手掌捂住半张脸,缩了缩肩膀。

裴轻舟不明所以地望了他一眼,“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陆诚微微地眯了眼睛,脸颊隆起,显然是咬上了牙,“我当时以为蝉衣受制,拼了命地往她的门口跑,然后险些中了一道毒针。现在我明白了,搞了半天,敢情她还想杀我!”

说着,掰起手指头算起账来,“她不光要杀我,还随身携带危险毒虫,刻意贴近子夜,假装受惊拽他的衣袖,再加上流眼泪装惨,进房间摔门......”

陆大少爷越说越没谱,裴轻舟怀疑,他再说下去,蝉衣吃饭掉了个饭粒子也得成了罪,赶紧伸手捂住他记着仇的手指头,“挑几样记就得了。”

陆诚的指尖一热,听话地住了口,“轻舟,还没问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蝉衣的?”

“暗道被发现的时候吧。”裴轻舟想了想,“长生教发现暗桩的时机很微妙,后来找到暗道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我估摸着他们应该是有个做标记的内应,现在听你们说完,十有八九是蝉衣没跑。”

看来他们是被一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三人不由地沉默了一阵。

裴轻舟回想起结识蝉衣的种种,意识到早在乌篷船上,就已被那粉裙姑娘牵着走了。

先是模棱两可地透露了她来自医道,又在益州城门口卖出破绽,引他们去了怀安堂。

那药铺子里的高矮杀手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如果陆诚和李秋月没有出现,那两个杀手没有惨遭灭口,接下来,又会引着他们去向哪里?

大伯裴钰的信,缺口的玉环,素问残本,化作纸屑的藏书,裴宗主......无数碎片在裴轻舟的脑海中盘旋。

不对!

她的后背慢慢爬上了一股凉意,像是有谁用冰块贴着她的肌肤,从腰际一直滑上后颈。

一切的开始,不是在乌篷船上,恐怕从接到裴钰信函的那一刻起,益州城里就已经张开了网,等着他们扑入其中。

“阿舟,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是想到了什么?”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上她的肩膀,从那手心传来的温热驱散了凉意,裴轻舟稍稍侧了头,决定表现得乐观一些,“我想到,我大伯一定还活着。”

万子夜不用追问,他方才也捋清了思路,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没错。我猜测,长生教从没在素问药宗中得到哪怕一页的有用典籍,也没从裴宗主的口中套出一句相关信息,所以......”

“所以他们想要由裴家人亲自与大伯接触,打开大伯的嘴。”裴轻舟对万子夜的说辞并不惊讶,就像知道他一定能与自己心意相通一样,

“蝉衣的这出戏,我想,按原有的剧本,该是那高矮杀手一路引导,最终带我们去到大伯的关押地点。他们没想到的是,三更楼的人为追缉不识公子也上了岛,因此打乱了计划。”

裴轻舟摇头叹道,“长生教这一步棋,让蝉衣伪装成素问药宗的弟子,着实是个险招。也就是不识公子那疯狗似的人,才能想得出来吧。”

万子夜蓦地想起蝉衣手里那本错乱的秘籍,恍然道:“那本《素问灵蛊》也是假的,应是他们为坐实蝉衣的假身份,而改动了长生教的《神蛊遗术》,用来蒙骗我们,以假乱真。”

怪不得修行《素问灵蛊》之时,需要在运行内息的关键处作出相反改动,合着这本书本来就并不存在,是人为编篡出来的。

万幸的是,正是万子夜对武学的悟性和变通,教他非但没有走火入魔,反而将本来混乱的秘籍,改回了原貌。

——如此一来,蝉衣也算是弄巧成拙,泄露了《神蛊遗术》的心法。

陆诚经过眼前这对青梅竹马的点拨,终于弄清了这是个怎样的局。

他伸手握住桃花枪,摩挲着枪杆,压低声音道:“现在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把蝉衣控制住,威胁不识公子放了裴宗主?”

裴轻舟凝眉道:“不识公子那人,牺牲下属毫不客气,就怕他不拿蝉衣当回事,我们反而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

裴轻舟望了望窗外不甚明朗的天色,灰蒙蒙的雾,织成了个静候野兽的笼子。

谁是猎物,谁又是猎手?

她的唇角勾起一个傲然的笑来,“他们想演戏,我们就陪着他们演完。我要找大伯,他们要带我去找大伯,省了不少事儿,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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