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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遇蝶


裴钰的面容安详,他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哪怕随处埋骨,也仿佛并不忧愁。

裴轻舟用衣袖擦干大伯脸上的血迹,整理好他杂乱的须发,望着那副略显苍老的容颜,柔声道:“大伯,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她的思绪一阵翻涌,顷刻间,悲伤与无力像潮水一般淹没了她,整个人如同溺水的孩童,抓不住救命的浮木。渐渐的,双目干涩得痛了,只剩下纤弱的肩膀时不时地耸动。

长明灯静静地燃烧着,一方天地间,万物似乎都远去了。

短短大半年,她失去了许多,早已不是当初天真无邪的大小姐。最初,她总是以为,凭着自己那股子机灵,天高海阔,还不任她乘兴驰骋。

哪知道,原来宿命在祖辈时,就为他们埋下了无可逃脱的因果,别说乾坤万里,就连这小小石室,都不能如她所愿。

好在她下定过决心,势必要闯过这片风浪,打破束缚着他们的枷锁。

认准的,绝不放弃,这一点自始至终,她从未改变。半晌,用手背抹了抹干涸的泪痕,一言不发地站起了身。

她的浮木一定会到来,在此之前,绝不可再沉溺下去。

打起精神,沿着四周石壁摸索了一圈,没能破解这石室的玄机,裴轻舟在心里将山匪和长生教无差别地骂了个遍,忽然察觉到周遭似乎安静得过了头。

怎么那位善于讥讽的教主,此时竟然没趁着她心伤,狠狠地补上几刀?

这实在不符合他那让人憎恶的恶劣性子。

想到此处,侧头望去,裴轻舟不禁低低地“啊”了一声。原来那位向来傲慢的公子,已经无暇挑衅,紧闭而颤抖的双目,昭示着他当下所忍受的巨大痛楚。

不识公子的面容瞧着比纸还脆弱,冷汗簌簌如雨,洗刷了他往日寒冰似的神色,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依稀可见牙齿咬出的血痕。

裴轻舟生怕他捱不过去,就这么死了,上哪儿揪出幕后黑手,便暂且放下了寻找出路这档子事,一撩衣袍下摆,蹲下身去。

捏住他的两颊,毫不温柔地给他塞进了几颗药丸,也不管对方如何下咽,又一用力,抬起了他的颌骨。

不识公子眉头紧皱,头颅无意识地闪躲,似乎对入口的东西十分抗拒,但无奈下巴被人捏着,实在没法张口吐出,只得喉咙一动,噎挺挺地将药丸咽了下去。

裴轻舟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才发现,眼前这人在受伤时,褪去了阴冷的气息,展露出了原本的样貌,带着些少年未脱的稚气。

他的睫毛卷曲,沾着些不知是冷汗、还是因过度疼痛而流出的泪珠,嘴角两侧残留着自己的指印,倒生出几分可怜劲儿。

“谁也......别想出去。”——只是说出的话,一如既往地招人讨厌。

裴轻舟摸了摸不识公子的额头,有些发烫,不由地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满腹的算计。反正我迟早也会出去,你现在将暗门的机关告知于我,也能尽早得到救治,免得吃不少苦头不是?”

不识公子服了伤药,不多时,意识稍稍恢复。额头上的热源离开,让他有些恋恋不舍,却在心念动时,浑身打了个激灵,嘴角扯起一个无力的冷笑,“只要我还没有死,我们之间远没有结束。若你想让我认输,不如现在杀了我便是。”

要不是看在他重伤濒死,裴轻舟定是要狠狠给他两脚,现在只能用个不轻不重的拳头代替,“你想得倒是美......”

正说着,撂下的手臂带起一片衣袍,不识公子的胸口露出一片深浅不一的伤痕。

“你这是?”只瞥了一眼,裴轻舟立刻睁大了双眼,好奇地扒开些衣襟,随后皱了皱眉头,“你真的是教主?这是什么教主待遇?”

不识公子白皙的皮肤上,伤痕有新有旧,长短不一,甚至有的旧伤未愈,又有新伤。就像用刀子在树皮上胡乱刻出痕迹,几乎分辨不出哪里是他原有的肤色。

饶是面对残忍的敌人,裴轻舟盯着这些纵横交错的疤痕,也不免咋舌,“这就是你功力大增的代价?”

不识公子不语,眼里闪过一抹局促。

裴轻舟捕捉到了,以手托腮,手指轻轻点着脸颊,“如果不是你有自虐的癖好,有谁能干出比你还不是人的事儿......你的背后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你这般顽固不灵?”

不识公子的双唇蠕动了几下,或许是不完全清明的神志,使他的壁垒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沉默良久,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裴钰与你,分明只是初次见面,徒有亲人之名,他为何舍命救你?”

“你是认真的吗?”裴轻舟迷惑地问,“还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嘲讽?”

不识公子头一次老实回答问题,“我真的不懂。”

裴轻舟反问,“那你为何到现在,都不肯说出幕后主使,你又是为了什么?”

不识公子面有哂色,没好气地道:“我也听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

裴轻舟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你现在不说,回头落在三更楼手上,什么下场不用我多描述吧。”

不识公子仍然是那一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你不会还在指望你的好下属蝉衣吧?”眼前这人油盐不进,裴轻舟只好戳破他的幻想,“在我进石室之前,她的伪装就已经被我们识破,估计这会儿,早在子夜的控制之下了。”

闻言,不识公子倨傲的神色有了瑕疵,但仍旧咬牙道:“你别以为整个一线天只有我们几个,我就不信,万子夜一个人,还能以一敌几十杀手。”

裴轻舟正要再说些什么,被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举头望去,天顶处还真的裂开一道手指宽窄的缝隙。

一束月光从那缝隙间洒落下来,银箭似的插入两人之间,照亮了天顶落下的微尘,在光束间氤氲。

遥远处恍惚传来箫声,一只幽青的蝴蝶从裂缝间翩跹而来。

裴轻舟莞尔一笑,目光在刹那间变得柔和,她屈起手指去迎,那青蝶不偏不倚地,吻在她的指尖收了翅膀。

不识公子看在眼里,双眸间生出些迷离的痴意。他的视线离不开青色的蝴蝶,兀自嗤笑道:“看来万子夜的驭虫术,只用来做这些没用的事情。”

说罢,见蓝衣的少女只管逗弄蝴蝶,并不理会于他,又道:“裴女侠,我感念你的不杀之恩,可以给你透露一件关于万子夜的秘密。”

裴轻舟这才瞥了他一眼,“说吧。”

“我知道你们裴家,在追查十年前的方家旧案。可我要告诉你,万子夜一直都在欺瞒你。他的真实身份,乃是方家家主方天宇的独子、方家幸存的大少爷,方听风。”

不识公子意在挑拨,说完这话,露出奸计得逞的坏笑,眼皮一撩,巴巴地等着裴轻舟因受骗而愤怒。

他还故意说得大声,呼出不少气来。青蝶因气流的不稳而扑闪了几下翅膀,似乎就要飞离原处。

裴轻舟就知道这人没憋好话,“扑哧”笑了一声,根本不恼。

她伸出另一只手护住蝴蝶,随后向着不识公子粲然一笑,颇有些“你在班门弄斧”的意味,轻巧地道:“说完了?”

不识公子见状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道:“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没有啊,我猜到的。”

裴轻舟笑意不减,思绪回到初识的冬夜,那坐在床上满脸防备的小男孩,仿佛生出一双翅膀,飞过了无数的春风秋月、夏花冬雪,一同渡过的岁月凝结在她的指尖。

她温柔地吹了一口气,笑眼盈盈地送走留恋的青蝶,望着它再次钻入缝隙飞走,“不过,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听风......不错,就是有些孤凉。”

不识公子惊讶于这少女所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时之间感觉断臂处像被野兽啃食,酸楚从一根经脉扩遍了半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瞬不瞬地盯着裴轻舟,“你都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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