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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赴东宫


诗会第二日便是腊八,林家小聚了一回,而在腊八过后的初十,东宫拜帖便送上了门,指明请林晚秋,其中言及太子仰慕其才学,特请到东宫一叙。

        林晚秋人还没到东宫,此事竟已尽传得人尽皆知。

        马车一路行至大内东华门,下车一看,果然还是傅空来接她。傅空似乎是冲她笑了,但实在没看清,不过林晚秋莫名生出了一种给ai填补数据的成就感。

        “罗尘,淮安公主是住在哪啊?”林晚秋边环顾边问道。南周东宫虽坐落大内之中,但东宫并不极尽恢弘,也就更体现了太子地位并非过分凌驾众皇嗣之上。经左承天祥符门,擦过左银台门和宣佑门,右转就是东宫。其主殿承平殿位于正中,也是她今日的首要目的地,其后的重要建筑便是长平殿,规模较小,东宫旁边就是官家的紫宸殿。

        傅空指了指西面:“承平殿西边的鸣安阁。”

        林晚秋点头表示了解。

        承平殿内外宫人甚多,林晚秋略略扫了一眼,便装模作样地给云舟福身行礼给外人看,云舟也不好意思让她行大礼,赶紧把人虚托住了。

        “臣女承太子殿下赏识,不知今日应殿下召而来,是有何事商议呢?”

        云舟压住脑子里冒出的“做作”两字评价,憋住笑回:“二姑娘先坐,白露,给姑娘看茶。”他出声唤了个侍女,“这位是三皇姐特意挑的,点茶的手艺极好,二姑娘不妨先品鉴品鉴?”

        哦,这就是今天的第一个目标了。

        “谢太子殿下。”她随后落座,便静看那个叫白露的女孩展示她的茶艺技术,玉手芊芊,丹蔻点缀,手腕翻转间,十足漂亮。

        白露先以炉上沸水预热杯盏,随后将膏饼碾碎,放入盏中,继而点水注入,调和成糊。之后,再一次入沸水点汤,同时搅拌,而成茶汤。二人一齐转头看着她手拿竹筅击沸,来回之间,汤花激荡,茶香弥绕。

        “白露姑娘的茶艺着实令人钦佩,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林晚秋见她端来,点头谢过。

        “二姑娘若是真喜欢,不如带白露回去,让她细细教你?”云舟顺着她的话说道。

        林晚秋抿了两口尝过,确实滋味不寻常,放下茶盏,应道:“殿下割爱,晚秋本是不愿拂这美意的,只是……我听殿下说,白露姑娘是淮安公主挑来的人——如此,还是算了吧。”

        云舟皱眉,语气也冷厉了起来:“林二姑娘,这话如何说起!”

        林晚秋连忙起身,垂首道歉,言语之间也变得焦急:“臣女失言,望殿下恕罪,只是淮安公主尚且在东宫久居不离,林宅粗简,白露姑娘若是长久赖下去,家中肯定是担待不起的。”

        她拿余光瞟了瞟白露,后者脸色刷一下就黑了。

        林晚秋怕她茶艺大爆发,便“恶人先告状”地挤出几滴眼泪来,红红地去给人瞧,泪珠子也从脸颊上往下滚,看得人怪心疼的。

        云舟一副被美人迷了心神的模样,赶紧拉人坐回来,给白露一个眼神,让人收拾东西赶紧下去了,好让她去给淮安公主通风报信,然后好声好气地“哄”着:“是孤的不是,二姑娘言之有理,实在是令人惭愧,此事再也不提。孤今日还是真有释文义理要询问二姑娘的,不哭了,可好?”

        角落的傅空冷冷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直到这时候才有了反应,意识到是自己要去干事儿了,便从内厅里头捧了两本书出来。

        “孤近日搜罗了一些金石手稿,只是其中有一些不通之处,特寻二姑娘来探讨。”他接过傅空手里的书,又有人端了纸笔过来放好,“傅空留在这就行,你们先下去吧。”

        余下侍从应下之后,便纷纷退出去了。

        云舟深吸一口气,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笑,然后一齐瘫在了椅子上,他还不放心地扭头看了看,确定门被掩还算严实,小声表达自己的疲惫:“一天天地端着累死了。你不知道,我每天要支使这个吩咐那个,给我别扭坏了。”他伸手又扯了个椅子,“罗尘,你坐。”

        “哎?”林晚秋惊讶,“他还会跟你分享我帮他挑了个字这种事儿吗?”

        “那当然。”云舟端起茶碗很是酣畅地喝了一大口,待傅空落座,被他揽住了肩膀,“我俩现在是好哥们儿。”

        林晚秋用眼神询问傅空,后者咽了咽口水,从鼻子里哼着默认了一声,怪可爱的。

        “快快快,你快帮我看看,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云舟把书翻开,原来是一本机枢之术相关的东西,有一些文言文的句子难住他了,“我已经用红墨水圈出来打了编号了,你翻译出来了麻烦写在这边纸上,不清楚的我俩一块儿探讨一下。”

        “行,不用谢。”林晚秋很快进入状态,拿起笔就开工,不多时就刷刷写了半张纸,顺便在口头上和云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她虽然学的文科,但数学是很拿手的,理解起来也不犯难。

        云舟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帕,递到她面前,别别扭扭地开口:“那个你眼泪,还没擦干净。”

        “啊?”林晚秋愣了一下,搁笔接过连忙简单揩了揩,“谢谢。”

        “咳,帕子就送你了吧。”

        林晚秋挑眉:“也行,就当是我给你翻译文言文的报酬了。”

        云舟把目光投到她行云流水的笔尖:“你倒不吃力。”

        “那是,我古汉语期末九十分呢。”林晚秋显然找到了自己的舒适区,“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我创造的世界。”

        旁边傅空眸色敛了敛,倒未被察觉。

        “可把你得意坏了。”云舟顺着她的话接道,转了话头又问,“一会儿那淮安公主得叫你吧。”

        “肯定的。”林晚秋写字的时候喜欢稍微歪着点脑袋。

        云舟评价道:“有一种,你放学单独被老师留下来的感觉。”

        “你别说,我现在的心理状态,整得就跟要去答辩了似的。”她很有大学生的觉悟,抬眼扫了眼傅空,虽然面上淡漠,但她就是知道,这人耳朵快竖上天了,却也不大听得明白,于是生了打趣的心思,“哎呀,罗尘,一会儿我要是去见淮安公主,你要在外头听墙角么?”

        “要”

        他果断出声,可出了个音儿又警惕起来,看了看云舟,勾出后半个音:“吗?”

        “要的要的。”林晚秋写完了,把纸翻转了一百八十度,推到云舟面前,抬起头来看着傅空回答,“要是你不在外头保护我,我哪里安心啊?”

        云舟也点头。

        傅空眼珠子滴溜着转了转,然后警惕地确认接受了此信息,看来这些天云舟也没少觉得他性子有趣而逗他。

        正此时,殿外有侍从叩门:“禀太子殿下,淮安公主请林姑娘去一趟。”

        “嚯。”林晚秋小声惊讶,“我这还没出承平殿呢就随随便便来叫人,云舟你也混得太差太没地位了吧。”

        “这叫韬光养晦。”他故作深沉地回,又朗声应答那殿外侍从,“知道了。”

        紧接着,傅空站起身来,另外二人坐着抬头,疑惑地看向他,同时问:“你干嘛?”

        傅空眨了眨眼:“韬光养晦。”

        意思是要立刻跟着林晚秋去鸣安阁。

        这举动把他俩整得哭笑不得,云舟去扯他的衣袖拉他坐回来,林晚秋解释:“从今天开始,咱不用韬光养晦了,先晾她一会儿再去。”

        “哦。”傅空乖乖坐下来,却又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不用了?”

        “因为——”林晚秋凑近,把声音压得不能更低,“没什么,我想这么干就这么干了呗。”她收回伸出去的半截身子,看傅空一脸茫然又有些羞赧的表情,笑得开怀。

        其实是老皇帝没几天活了,再不争就来不及了。

        她原以为,云舟的处境很差,可是到底是“古代背景”,男权社会下的封建社会,云舟的处境简直不要太好。

        只怕最坏的结果就是,即便云舟坐稳皇位,他们也不能离开这个世界,而要扶持别人,甚至她自己上位,才算最终成功。

        告别云舟,林晚秋出承平殿,由侍从引着,一路行至鸣安阁。她在门前深吸一口气,跟在人后走了进去。

        终于要见到过五关斩六将的第一个boss了,南周行三的淮安公主云久微。

        她跨过门槛,一步步接近淮安公主,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攒金珠翠微微碰撞,云久微抬起了一双明眸,眉间花钿鲜红如血,胭脂精致妆点,鼻尖微翘,嘴巴特别小,五官其实说得上一句可爱,偏偏眼神却很是凌厉。

        林晚秋站定,朝她行拜礼:“臣女林晚秋,参见公主殿下。”

        “抬起头来。”

        闻言,林晚秋直起上半身,垂着眼皮,仰脖抬头,任云久微打量。

        “起来吧。”云久微轻轻抚平下摆衣褶,似是漫不经心,旁边有侍从搬来椅子放在旁边。

        林晚秋说完“谢殿下”后便起身落座。

        “林二姑娘那首《渔家傲》,我也有幸耳闻了,确实不俗啊。”

        林晚秋心想,那可不,易安居士有名的词,拿出来也够高度了。虽说是这么想,但嘴上还是要回答:“殿下过誉了。”

        “只是我尚有一句不解,何谓‘九万里风鹏正举,蓬舟吹取三山去’呢?”她微微歪了下脑袋,通身贵气让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气派与从容。

        林晚秋笑答:“殿下可否听过一种说法,说的是,所谓笔底文章,不过是一面镜子,各人只能看见各人想看到的部分,照见不同人的内心。臣女不敢妄加揣测殿下心思,但想来殿下之所以单单对这句‘不解’,正是这句里头的滋味,最能触动殿下。”

        云久微挑眉:“这说法倒是新鲜。”

        “殿下可曾想过,如果只限于一方囹圄,眼界也不过就在此了。但若是目之所及囊括天下,这天下,也迟早在殿下手中。”

        云久微眼色一凛,整个人严肃起来:“你,在赶我走?”

        林晚秋连忙跪地,语速也加快:“殿下误会臣女了,臣女只是认为,立天下之威信,方能得天下之簇拥,与其勾心斗角地动小心思,不如干点实事儿。”

        她说得很明白,毕竟是个人都知道淮安公主觊觎帝位已久,她很佩服这样坦率又有野心的女人。如果淮安公主真的能做得很好,她会乐见其成地促进一些良性竞争。

        “放肆!”云久微狠狠一拍扶手,连自称都变了,“你竟敢对本公主这样说话!”

        姐,别演了,多累啊。

        林晚秋心里默默给她颁了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而她自己,干脆破罐子破摔,突然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锋刃就抵在自己脖子上。

        “臣女今日以死向殿下谏言,不惧血洒鸣安阁,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她抬头狠狠瞪着云久微,为了那个回家的目的,她不得不站在云久微的对立面,如果可以选择,她不会走这招,“只是殿下日后还能不能招揽贤才以达目的,那臣女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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