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学费有点贵
月底的那个周末,冉文兴跟老板娘请了假,赶一大早的班车回了村。
放假回来就要月考,原本冉文兴是想在学校好好复习的,但冉嘉珍的事情没法在电话里说清楚,再加上她要拿下个月的生活费,只能回一趟家。
这几天气温回暖了一点,早上大雾笼罩,可视距离只有前后五十米,班车在山路里颠簸,摇摇晃晃。
大雾散去,正午的太阳晒着肯定很舒服。
冉文兴回到家的时候,奶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刘桂英在地里种菜,冉嘉珍在堂屋看熊出没。
都十二岁的人了,翻个年也就是十三岁,怎么还爱看动画片呢?
冉文兴看着他就头疼。
反倒是冉嘉珍,听见动静转头瞄了眼,一见她回来了,瞬间瞪大了双眼,从凳子上蹦起来,“姐姐!姐姐,你回来啦。”
冉文兴把冉嘉珍从腰上撕下去,“站直,好好说话!”
“哦。”冉嘉珍被她凶的一激灵,耸着肩悻悻然坐回板凳上。
冉文兴把书包放在他旁边,找出扫把清扫地面,又去抱了一捆柴,生火煮饭。
“姐姐,明天你是不是又要走啦?”冉嘉珍很久没见到冉文兴,虽然被她凶了一道,却也还是耐不住地主动跟她搭话。
小孩还没到变声期,小嗓音脆生生的,吵得冉文兴脑瓜子疼。
“你不看电视就关了,别浪费电。”冉文兴烦他,让他离自己一米远,保持距离说话。
“不行,我要看,昨天晚上妈妈要看她的电视,我没看成,今天我要补回来的。”冉嘉珍坐在矮凳上,偏着脑袋看冉文兴。
“你在火房看啊?”冉文兴用手背推开他的脑袋。
“嘿嘿,我听声音嘛!”
冉嘉珍弯着腰撅着屁股吹火。
“别吹,吹灭了。”冉文兴连忙加了一把干玉米杆,火一下就旺盛了起来。
“姐姐,那块辣椒地的辣椒苗都被薅完了,后面都不用早起摘辣椒啦。”冉嘉珍伸直腿摆动,时不时的碰一下柴,跟冉文兴说着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
“脚给我收回去!”冉文兴作势拿火钳夹他脚。
不摘辣椒又不是没有其他菜等着收割,也不知道他高兴个啥劲。
“我不在家,你没有偷懒吧?”冉文兴问。
“没有!”冉嘉珍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拍着胸脯道:“我可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我最能干活啦!我才不会偷懒。”
“嗯,继续保持。”冉文兴吝啬地夸奖了一句。
“姐姐,下午我们去放养吧!”
“ 吃完饭再说。”
“哦。”冉嘉珍又絮絮叨叨:“我上周放假就没去放羊,因为一直下雨,我跟妈妈披了蓑衣,去坡上割了草回来给它们吃。”
“嗯。”冉文兴敷衍地应和一声,起身去弄菜,让冉嘉珍看着火。
“奶奶就是在那个雨天摔了一跤,把脚给扭了,走路都一跛一跛的,肯定很疼。”冉嘉珍脆生生的嗓音也染上了几分难过。
冉文兴握菜刀的手一抖,险些切到手,她抬头看向窗外,老太太躺在藤椅里披着棉大衣晒着暖洋洋的太阳。
她就说今天太阳这么好,奶奶怎么会在家闲的住的,原来是伤了脚。
冉文兴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眸,鼻尖发酸,收回视线继续切菜。
“妈有带奶奶上医院看看吗?”冉文兴问。
冉嘉珍推了把火柴,摇着脑袋说:“没有,奶奶不乐意去医院,说麻烦。妈妈就给奶奶用药酒揉搓了脚踝,奶奶说不疼了,歇几天就能下地干活,反正就是不去医院。”
“今天太阳好,奶奶想要跟着去种菜,妈妈不放心叫我待在家看着奶奶,叫她不要乱动,好好养养。”
那种无助感瞬间侵占冉文兴的神经,麻痹得她眼前一花,刀切到了指甲盖。
还好没切到肉。
“奶奶走路都一拐一拐的,妈妈说等赶集的时候坐三轮车先去镇上的诊所看看。”
冉嘉珍耷拉着肩,拿着火钳戳坑里的草木灰。
“嗯,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奶奶跟妈妈,知道吗?”冉文兴抬了下手,用手背抹了下模糊的眼。
“嗯!我可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
冉嘉珍昂着头,激昂地说道。
“姐姐,你在学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吗?”冉嘉珍分享完家里的事情,想要冉文兴跟他分享她学校的事情。
“有。”冉文兴也不再敷衍他,认真地回道:“认识了两个好朋友,我们经常一块学习,在没人的时候一起打球。”
“打球?”冉文兴瞬间眼冒金星,兴奋道:“是篮球吗?姐姐,你们是一起打篮球吗?”
“嗯,是一起打篮球。”冉文兴点点头。
乡镇中学,篮球场地都没有,操场都是泥土没有铺水泥,不及时打理还会冒出野草来。
冉嘉珍也只在体育书本上看见过篮球长啥样,所以一听冉文兴说打篮球,顿时心生向往。
“啊,我也好想玩篮球,不对,是打篮球,我也好想打一次篮球呀!”
他们每次上体育课都是跳绳,踢毽子。
跳绳是学生自己在坡上找了野生麻搓成的跳绳。
毽子是学生自己摘蚕豆两瓣儿叶子做成的毽子。
他是男孩子,每次玩毽子就会被其他男孩子嘲笑,可是跳绳对于他来说算是剧烈运动了。
虽然这些年渐渐没有小时候那么容易生病,但是他体质终究是没有同龄的孩子那么强壮。
班上的男生都不喜欢跟他玩,冉嘉珍体育课就只能跟女生一起踢毽子。
所以现在一听到冉文兴说的篮球,满眼都是向往。
那可是篮球呀!是班上那些男生都没玩过的篮球呀!
听他这么说,冉文兴随意问了句:“那你想去城里读书吗?”
“啊?”冉嘉珍还沉浸在幻想里,慢半拍地道:“可是我还在上小学呀,要等初中毕业,高中才能跟姐姐一样去城里上学呀。”
冉文兴啧了声,“想这么多干啥,就问你想不想去城里念书,你回答想或是不想就行了。”
“想!想啊!我当然想啦!”冉嘉珍兴奋道。
冉文兴心中了然,既然冉嘉珍也想,那这件事应该没有那么难,毕竟刘女士那么宠他,学费贵是贵了点,但刘女士应该也是能拿得出来吧。
冉嘉珍乐呵呵的小脸又耷拉了下去,叹息一声:“我明年小学毕业,还要上三年初中,才能去城里,再怎么想也要等三年呢。”
“姐姐,是不是城里的学生都能打篮球呀?”
“也不是,有时候抢不到球场就没法打球。”要是遇到坏人,还会因为抢球场而被殴打一顿。
冉文兴备好菜,拍拍冉嘉珍,“去坡上喊妈回来吃饭。”
冉嘉珍还想跟冉文兴聊天,坐着没动,昂着脑袋:“姐姐,你给妈妈打电话嘛,我想跟你多待会儿。”
“你妈嫌电话费贵,赶紧的,别磨磨蹭蹭的,吃完饭陪你去放羊。”冉文兴把锅放到三脚架上,倒油准备炒菜。
“好吧!”冉嘉珍一骨碌从后门跑出去了。
“走田坎的时候慢点!别跑那么快,小心摔!”冉文兴朝他的背影吼了一嗓子。
“知道啦——”
*
白菜萝卜包菜豌豆颠现在种下可以在冬天买个好价钱。
刘桂英也许久没见着女儿,吃饭的时候乐呵呵地聊两句。
冉文兴把跟冉嘉珍说过的话又说给刘桂英听。
白天刘桂英要忙地里的活,冉文兴打算晚上上楼了再跟刘桂英说。
等冉嘉珍刷完碗,冉文兴背着背篓,牵着母羊去山坡上放羊。
“姐姐,给我牵,给我给我,我来牵。”冉嘉珍从田野里超越冉文兴,兴奋地从她手里接过牵引绳。
当小孩真好啊。
看着冉嘉珍欢快的背影,冉文兴如此感叹道。
可是,她也是个小孩。却不得不承担起责任,帮刘桂英一起分担生活的压力。
冉嘉珍放羊,冉文兴割草。
远处传来铜铃声。
有乡邻牵着牛来了。
是一个比冉嘉珍还小的小男孩。
“姐姐,狗蛋来跟我们抢草啦!”冉嘉珍警铃大作,朝冉文兴喊道。
要是平时他一个人,只有灰溜溜被赶走的份,明明是他先来的,却还是要被他们赶走!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他姐姐跟他一起放羊,他就不怕别人欺负他了!
小萝卜头也学会跟着大孩子一起欺软怕硬了?
冉文兴一脚踩在荒地里一脚踏在背脊上割草的动作闻声一顿,直起身看过去,是个不认识的小孩,估计是隔壁村头的小孩。
“今天就我一个人,我不赶你走,上次是他们逼我的……我也害怕……”狗蛋牵着牛,不敢靠近冉嘉珍,小声嘟囔了一句。
山上风大,山体之间还有回音,所以小孩的嘀咕声一字不落地落到冉文兴耳朵里。
“姐姐。”冉嘉珍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了,扭着头喊她。
“自己放自己的吧。”冉文兴不至于欺负他这么小一个孩子。
“嗯,好吧。”冉嘉珍纠结地应答。
随后才凶巴巴地朝小孩吼:“狗蛋!这次我就放过你了!下次不许跟着他们一起欺负我!不然我还告我姐姐!等我姐姐回来就把你们打个稀巴烂!”
“……知道了。”小孩牵着牛去另一边,只是舍不得地一步三回头望着那一片肥美鲜嫩的草地。
萧瑟的秋天,很难碰到那么肥沃的草。
山上的日落依旧那么美得不可方物,只是冉文兴无心欣赏。
她背着冒出个小山堆的青草踩着斜阳和云海赶在天黑之前回家。
“姐姐!等等我呀!羊还没吃饱,再等等嘛!”冉嘉珍一边扯着牵引绳一边嚎叫,生怕冉文兴不等他一起回家。
他知道他姐怕黑,天黑基本不敢上坡的,可是羊在家被圈养了好几天,冉嘉珍心疼的想要它多吃会儿新鲜的草。
“我数十声,不走就自己回家。”冉文兴低着高田坎歇气,慢悠悠数数。
“来啦来啦~”冉嘉珍牵着羊咩咩咩个不停,小羊听见呼唤,直直朝羊妈妈奔腾而来。
冉嘉珍数齐了,才拽着牵引绳往家跑。
回到家,奶奶已经煮好饭了。
冉文兴让她在一旁坐着烤火,自己炒菜。
刘桂英是在天擦黑的时候到家的。
冉文兴时间把握的不错,掐着刘桂英进家门也炒好了最后一道菜。
晚饭就吃得比较安静。
刘桂英追的连续剧播了,她端着碗去堂屋边吃饭边看电视。
时不时传来几声冉嘉珍喊换台的声音。
估计是到广告时间了,冉嘉珍才趁机调到少儿频道看他的动画片。
火房就她跟奶奶。
奶奶话少,对冉文兴也说不上喜欢,反正对她没有对冉嘉珍那么上心,加上摔了脚,总觉得自己拖累了家人,这几天都是这样闷闷不乐的。
冉文兴把该做的做了,洗漱完就先上了阁楼。
刘桂英是把电视剧看完才上来睡觉的。
木板被踩的咯吱响,有时候冉文兴都觉得自己可能哪一天一脚踩空就会掉了下去。
这声音好似冉文兴的心跳声,拧巴得不行,揪心,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忧啥,刘女士那么宠溺冉嘉珍,怎么会不同意呢?
冉文兴深呼吸,拿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十点钟了。
刘桂英摸黑脱鞋上床。
“没睡着关灯干啥?咱家这点电费还是有的。”刘桂英抬手去摸床头的灯的拉绳。
“别开了,你都上来准备睡了,开着灯你又睡不着。”
冉文兴侧着身,借着手机小屏幕的微光才没那么害怕。
刘桂英收回手,躺下入睡。
没一会儿,冉文兴都能听见她微微粗重的呼吸声。
“妈。”冉文兴轻唤一声。
“嗯?”刘桂英迷迷糊糊的。
“徐老师要回城里教书了。”
“哦,挺好了,你周末有空还能去看看她。”刘桂英闭着眼说。
“徐老师说冉嘉珍初中可以去她任教的学校读书。”冉文兴平躺着,看着黑暗里老式床铺的床罩,有些落灰了,该清理清理。
“珍珍能去城里念书啦?!”刘桂英一下子清醒过来,喜悦于色。
她翻了个身,撑着脑袋,问:“你徐老师真这么说了?珍珍可以去城里念书?”
“嗯。”冉文兴声音平稳,“徐老师说了,她可以托关系给冉嘉珍免去食宿费用,但是学费没办法……”
刘桂英没有私立学校学费的概念,以为跟乡镇中学一样,交个十几块钱的书本费也就完事,乐呵呵道:“学费咱自己给,你徐老师帮咱们家这么多,哪能好意思让她出头减免学费啊。”
“学费有点贵。”
“贵啊,”刘桂英顿时蔫儿巴了,“要多少钱啊?”
“一学期至少都要五六千。”
刘桂英一下子噤声了。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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