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青决是一条挺不合群的小蛇。

        它其实一开始也不是那么不合群，很小的时候也喜欢和同龄的小蛇们一起漫山遍野的游荡，追追蝴蝶，吓唬吓唬小松鼠什么的。

        但是渐渐的，它开始和别的小朋友显出不同来。

        很多老得已经直不起腰的长辈们已经想不起来一开始是怎么来到青尤山安家的了，据它们说，最先来到青尤山的动物们，有的留下来了，有的适应不了环境很快就走了，但是留下来的这一批孕育出的后代，有的健康成长着，有的到了一定年龄便头晕眼花，神志不清，不得不离开青尤山另寻栖息地。时间久了，这山上的动物们才意识到一件事，能在青尤山留住的动物，只要稍微努力一些，都能成精，而那一小撮特别勤奋，又恰好有机缘的个别精怪，不是成为法力高强的大妖，便是得道成仙，去天上享福去了。

        所以在这种前提下，青决的同族们，不是巨大，便是剧毒，只有它，二百岁了，同龄蛇们年年蜕皮，蜕一次便长大一圈，到它这个岁数动辄好几米长，成人大腿那么粗，青决也蜕皮，五十年才蜕一次，现如今还是看起来像个不足五十岁的蛇宝宝，而且，也无毒。

        小蛇们平时除了到处玩耍，也最喜欢围在蛇族资历最老的眼镜蛇金花婆婆身边，听她讲人间天上的话本，大家都是乡下蛇，没见过什么世面，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要说它们最爱听的，还是那些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比如说牛郎织女天桥约会啦，梁山伯与祝英台殉情化蝶啦，白素贞和许仙断桥定情啦，让它们向往不已，都很憧憬山外的世界。

        但是最近金花婆婆的话本不讲这些了，一开始，变成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秦香莲状告陈世美，后来翻来覆去便是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孟母三迁，岳飞刺字。可把孩子们郁闷坏了。

        这其实也不赖金花婆婆爱给它们讲这些，她也是迫于无奈，族长不让讲别的。

        要说它们妖精本事大，练就了一身本领，化为俊男美女去人间闯荡，结果往往是开开心心下山去，哭哭啼啼回家来。一问都说是人间太险恶，我们妖精太单纯斗不过他们。

        前些日子妖王还将各妖族长们喊去开会，要说这妖王也是事多，妖精都是闲散惯了的东西，也就卖卖同族的面子，哪有什么组织性纪律性，偏这妖王，原身是一头红眼巨鳄，法力虽强，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后来机缘巧合在一处泉眼里得了一颗混元宝珠，吞下之后灵力大增，妖界谁也斗不过，只能臣服于他。

        会上妖王重点批评了蛇族和狐族，就他两族事多，一个纯纯大冤种，一个魅惑人间，看看人家虎族，顶多占山为王当个山大王，看看人家猫族，靠卖萌就能在人间吃香的喝辣的，就你们两族，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在人间到处生事，树大招风，长此以往妖界哪有立足之地？！勒令他二族回去整改。

        至此蛇族族长便不准金花婆婆再给孩子们讲那些情爱话本，为了让孩子们提前感受到现实的残酷，树立正确的妖怪价值观，只允许讲些始乱终弃，发奋图强，精忠报国的故事。

        “那玉兔便于嫦娥仙子住在月宫里，日日在桂花树下捣药……”金花婆婆娓娓道来。

        小蛇们听得嘴里直吐信子，嘶嘶作响，大失所望：“好不容易成仙了只能做个宠物，天天干活？那有什么意思呢？”

        此时山间一道清脆女声远远传来：“青决，回家吃饭了！”

        青决也听得百无聊赖，比起日日捣药，它还是更喜欢白蛇和医生的故事，那白素贞为了爱人水漫金山，勇敢至极，感人肺腑，正是蛇族楷模。正在遐想中，猛地听到妈妈唤它吃饭，抬起小蛇头便要转身离去。

        这时蛇群中有一粗声粗气的声音嘲讽道：“哈哈哈，青决又要吃饭了，哪有蛇天天吃东西的，贪吃蛇，贪吃蛇！”

        它说的也没错，像它们做蛇的，消化慢，消耗得也慢，大都十天半月一顿，到了冬天甚至可以几个月不进食。唯有这青决是个怪胎，一开始它妈妈也照着好几天投喂一顿那么喂养它，结果几次把它饿晕过去，后来便养成了天天喂食的习惯，可是它光吃不长，在一群孩子中显得小的可怜。

        大伙儿便跟着那开口嘲讽的小蛇哈哈哄笑起来。

        青决小小的自尊心受打击了，它本来就因为天天要妈妈投喂很不好意思，可是它真的很饿……于是不服气地反驳道：“我不是贪吃蛇！”

        蛇群中钻出一条深褐色的小蟒，继续刺激它：“就是你，光吃不长个的贪吃蛇！略略略~贪吃蛇~”

        纵然青决平时是个沉默寡言，温和礼貌的孩子，被这样当众揭短也有了脾气，一股怒气迸出，大声喊道：“我！不！是！贪！吃！蛇！”

        只见小青蛇口中弹出一小股清水，那股水流向褐色小蟒射去，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力，大家都没当回事，没想到把有小树那么粗壮的小蟒掀了个大跟头，重重摔到一边！

        褐色小蟒冷不丁被掀翻，身上剧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它们没修炼成人形的妖怪，只有动物的攻击本能，哪会法术，它没想通青决怎么办到的。原地愣了一会儿之后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冲向小青蛇，两蛇打得不可开交！

        金花婆婆年事已高，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才将两个打架的小家伙分开。

        三娘在自己的蛇窝里刚扒好兔子皮，又往里打了好几个鸡蛋，就见门口默默滑进一条小蛇。

        “青决，玩累了吧，”三娘柔声唤道，“快吃饭吧。”

        小蛇听话地低头在盆里埋头苦吃。

        三娘又和它唠了几句家常话，突然发现不管她哪个角度对着儿子，都只能看到小蛇的后脑勺。

        “你怎么了？”她转到正面去。

        青决换了个角度继续吞咽。

        母子两转了几圈，三娘终于一把逮住小小蛇头，看到儿子漂亮光滑的小脸蛋上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妖艳女子的脸上顿时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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