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裴煜闻言一愣,“病了?”
顾维平点点头,又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双眼紧盯着裴煜,一字一句道:“人还未到鸣江,已经遇刺两次,听说还未到知州府,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裴煜眉心微皱,心里一沉,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陛下知道了?”
“知道。”顾维平微微直起身子,伸手给二人斟了杯茶,“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消息直接送到御前,陛下压下了,看来议和的念头还没有打消。”
顾维平是鸿胪寺的上官,知道这些议和的事也情有可原。
裴煜知道梁帝留中不发的原因。
如今大梁能够派出去对抗西戎的将领屈指可数,更毋庸提起人才凋零的武安侯府。五年前北丹进犯大梁,武安侯宋伯庚奉命率领五万精兵北上。仗打了两个多月,虽说北丹被击退了,签了议和书,但武安侯府的损失不可谓不重。且不说宋伯庚战死沙场,长子宋又安伤了一条手臂一条腿,如今连剑也拿不起来,更别提上马了;次子宋又康伤了心脉,每日吃药比吃饭多,更不要提上战场了。倒是三子宋又宁全须全尾的从战场上回来了,因父丧兄残,家逢剧变,对带兵打仗心生倦意,每日不是观花养草,就是跟大和尚辩经论道,再者就是跟着一些学子儒生四处游历,兵书二字连提都不再提起了。
一家子都折在战场上,府里只剩老弱妇孺,就算大梁再无人能用,梁帝也不好意思再让一残一病的宋家人领兵迎战了。
没有了宋家人,先帝在位时的穆家如今在南奕镇守,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单说如今穆家家主已驾鹤西去,只留下年仅十四岁的长女和十岁的儿子,连穆家军都掌控不了,更毋庸谈起带兵抗击西戎了。
若此时梁帝意欲和西戎拼死一战,恐怕只有御前亲征了。
御前亲征?说起来更是笑话。若梁帝不在盛京坐镇,恐怕北丹举兵攻进盛京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怪不得把消息压下,怪不得一力议和。
到了如今,裴煜才深感有心无力。
见裴煜面色微沉,顾维平知道刚才的话有些戳他的心,便收了话不再说起议和的事。
“我听阿昀说,阿清如今不去国子监了,在家里跟着柳先生念书是吗?”顾维平端起茶杯浅抿一口,问起了裴清的功课。
裴煜含糊的点了点头,“吕先生让他每隔几日去交功课,不必再去国子监,毕竟……”
毕竟皇后新丧,就算是按照为出嫁的姑姑守孝,也要守九个月。
话不必说出口,闻者已知其意。
顾维平点点头,撇开这话不再说,笑了笑:“阿昀如今每日跟着家学里的先生读书,倒也进益不少。若是阿清愿意的话,可以来顾家家学一同念书,这样柳先生也能腾出空来帮你料理一些琐事。”
也就是顾维平,这样的话能脱口而出,放在别人身上,不一定敢在裴煜面前说起。
那柳先生可是两榜进士出身,当年的二甲第七名,做的文章连吕季松老先生都说好,还拉着裴煜抱怨道:“我看这一年的主考官是眼瞎了,不然就是收了别人的贿赂,怎么能给柳纪庸评了个二甲第七名?依我看,这一甲里面,不说状元、榜眼了,那探花郎实该评给柳纪庸才是。”
这话说了,可是把人都得罪光了。偏生吕老先生出了名的耿直,傲骨嶙峋,博古通今,连先帝都夸他一句“祥麟威凤”,他又是国子监大儒,桃李满天下,别人又能奈他何?自然一笑置之。
这柳纪庸便是考中了进士却不去做官的柳先生了,本名一个恒字,纪庸是他的字。说起来倒也是一桩奇事,这柳纪庸参加春闱考中了进士好像只是证明自己有真才实学似的,辞了官职,包着几本书几件衣裳,投到了靖国公府门下,这就让盛京城众人不解其意了,沸沸扬扬的议论了好久,比谈论那榜下捉婿的趣闻还要带劲。裴煜一开始还纳闷柳纪庸的来意,却听那潇洒肆意的男子哈哈一笑,道:“国公爷就想着学生是贪图荣华富贵好了。”
这话不实诚,但柳纪庸也不再说别的,找到裴煜要帮他打理文书,做个幕僚足以。
人都到府上了,裴煜又劝说了几番,“先生大才,何不做个为国为民的父母官,也好造福一方,无负朝廷。”
柳纪庸躬身行礼:“恒心意已决,主君不必再劝。”
话已至此,裴煜还能说什么呢。国公府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幕僚先生。
如今裴煜听了顾维平的话,也起意让裴清跟着去念书,至于柳先生,他倒是有些别的想法。
“我回去问问阿清,若是他有意的话,自然要去府上叨扰。”裴煜应了,接过顾维平递过来的茶,二人又闲聊几句,看着时辰不早,便欲各自上马而去。
“墨轩兄。”裴煜在马上又叫住顾维平,驱马走了两步,靠近顾维平,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扶着顾维平的手臂,凑近他近乎耳语道:“阿兄今日同我说的话,再不要同旁人说起。”
他的眼神犀利,透着几分锋芒,直逼人心,让顾维平脊梁上猛地窜出一股寒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我晓得轻重。”顾维平面上浮起一丝笑,拍了拍他的手臂,二人作别离去。
裴煜知道,顾维平是特意来告诉他的。
与西戎一战,在所难免。
裴煜赶到宫门口的时候,正见魏锦和裴清由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绘檀亲自送出来,见了裴煜,忙上前行礼,笑道:“正说着国公爷呢,人就来了,可见国公爷和夫人伉俪情深,着实令人羡慕。”
裴煜望着魏锦笑了笑,道:“姑姑又取笑我,别的倒罢了,阿锦脸皮薄,姑姑还是饶了我这一遭吧。”
绘檀笑道:“国公爷还跟小时候一样,惯会讨巧卖乖。”
几人都笑了,裴煜上前扶着魏锦,同绘檀作别,又听绘檀道:“娘娘说了,这几日天冷的很,夫人和世子就不要入宫侍疾了,幸好娘娘这几日吃了药已经好转了,由公主和皇子们陪着也就是了。”
魏锦和裴清答应了,闲话两句,辞了绘檀,上车而去。裴煜将马交给侍从,自己也进了马车陪着夫人和儿子。
路上裴煜将顾维平说及读书一事告诉裴清知道,就听裴清道:“顾世叔说的是,儿子跟着大兄一起念书也可以。”
靖国公府人口少,不知是族中哪柱香没烧好,四代单传,到了如今裴清这一代,魏锦生了他又过了□□年才怀上第二胎,就这样,太后和裴煜都高兴的不得了。也就是裴家世代祖训,男子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太后的生父作为第一代靖国公,连年征战,年过四旬才有了第一个嫡子,又过了四五年才生下了太后。虽然当时的老靖国公夫人也给他纳过两房妾室,奈何命中子嗣不丰,两个侍妾都没有留下子嗣。到了裴煜这一辈,索性也不执着于子嗣上头了。何况裴煜爱重魏锦,不要说妾室了,房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人烟稀少,子嗣单薄,靖国公府便没有开设家学。裴煜当时跟着还是皇子的梁帝读书,如今裴清便跟着吕先生和柳先生念书。若是去顾家家学,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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