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六章 逐一解惑(下)
新帝一听便笑了,冲站在慕流云身边的慕老爷看过去:“说到这个,朕这几日与慕先生几番畅谈,可谓是收获良多!慕先生见多识广,让朕知道了许多被困在这宫中所不知的趣事。
之前子仲与我说慕先生精通蛮文,倒是没有提你的这位岳父泰山还有临摹笔迹的本事,别说是区区一页蝌蚪文,就是古之名家的墨宝也能够仿出七八分风骨,令朕大开眼界。”
没有人回答谢重光的疑问,但是谢重光却已经听得明明白白,自己写去的信自然是慕老爷防着笔记又重新写了一封,只怕是里面的整个计划就都被篡改。
郑将军顺势对新帝说道:“陛下,臣这里有明王派人托臣带进京来的盟书,他说蛮族这些年因为蛮王好战,横征暴敛,百姓也苦不堪言,若两国战火不断,最终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他素问陛下仁德宽厚,以天下黎民苍生为重,明王自己也深以为然,所以请求与我大瑞签立盟书,永结友好邻邦,互不进犯。
明王书信上说,这些年来,他在慕先生身上受教良多,越发明白贪念永远不会有被填平的时候,人之本性也不会轻易更改,蛮王即便夺了天下,也还会希冀更大更远的疆土,那蛮族百姓也将是永无宁日。”
“听说这一次,明王与郑将军的配合还算默契?”新帝问。
郑将军点头答道:“确实如此!蛮王应该是对慕先生拟的那封书信毫不怀疑,还以为这谢狗贼有天大的能耐,已经夺了虎符,只等他去接应,于是便依着信上的日子,率兵出发,到了北境我的防线上,被我带着一众将士,给他来了一个迎头痛击。
那蛮王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发现兵力上敌不过我们,便想着回去搬救兵,没想到逃回去发现明王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他这一走,趁机就夺了权!
就蛮王死的那个场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陛下形容!太惨了!跟刺猬似的!”
“史将军的这一身装扮,便是那个时候得的吧?”新帝问郑将军的那名副将。
副将施抱拳礼,应道:“回陛下,正是如此!这衣裳和兵器,都是从蛮族兵将那里缴来的!我让我们的人都换上了蛮人的衣服,果然到了京城之后,谢重光那老贼就以为我们是蛮王派来接应他的,立马就打开宫门出来自投罗网了!”
谢重光此时已经对他们所说的这一切没有了丝毫怀疑,也基本上从他们的对话当中理清楚了这其中的因果,这会儿估计是彻底接受了计划失败的这个事实,他的脸色反而没有那么惨白了。
“为什么怀疑我?”他忽然开口,有点魔怔似的问袁牧,“什么时候怀疑上我的?”
“从和和伍大人出现在玉邕县的那一刻。”袁牧回答道,“最初我比较怀疑的起身是伍大人,毕竟伍大人身为吏部尚书,对于调任各处官员比较插得上手,而这些年来,大瑞各处莫名其妙稳坐高位的昏官却不在少数,让我不得不怀疑伍大人是有意而为之。
后来我发现,一方面伍大人满门忠良,与蛮族向来是势不两立,必然不会去与之相勾结,那么与蛮人勾结的朝廷大员便另有其人。
后来我发觉,伍大人并没有干涉那些州县里樗栎庸材的任命,并不是有意而为之,而是他的心思都在招揽贤才这件事上,凡是有才能的,伍大人都十分珍惜爱护。
而那些莫名其妙横死在自己官职上的人,其中凑巧有被伍大人招贤过的,乍看起来似乎是伍大人得不到的良才就干脆一毁了之,但细查之后却又不难发现,那些横死的人当中也并不都是什么贤才,也有许多吴荣志之流。
既然不是因为不肯为伍大人所用所以才被灭口的,那就必然有别的缘由。我与慕推官仔细调查过出事这些地方周围的一些卷宗记录,发现那些地方周围或多或少都有疑似蛮族人活动的痕迹,那答案便不言自明——那些人挡了某人的路,所以才被除掉。”
袁牧把涉及到伍执秋的部分说得委婉了一些,但伍执秋还是在听到这一番话之后,脸上流露出了愧疚的神色,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袁牧继续说道:“后来我为了验证自己的这一猜测,便给二位大人修书,大力夸赞了江谨和慕流云两人各自的才能,很快,二位大人也都用自己的行动做出了回应——伍大人有心招揽他们两个人。
而谢大人你这边,虽说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对你的计划毫无影响,只是在管理户籍、赋税方面能力突出的江谨平安无事,能够从死人口中’问’出真相的慕流云却在夜里遭到夜袭,险些丢了性命,而那杀人的羽箭也并非我中原一带所惯常使用的。
至此我便确定下来,谢大人便是我们一直想要找的那个幕后大员。”
谢重光听后,自嘲又有些恨恨地笑了:“果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想着这慕流云验尸厉害,怕她坏了我的事,没想到对她下手反而暴露了自己。
只可惜,当年先帝驾崩的时候,蛮王还没有恢复元气,否则那时候大事便成了。”
“谢重光,当年先帝在世时对你颇为器重,你为何如此?”见他什么都认了,新帝强压着愠怒,问谢重光。
谢重光咬了咬牙:“我从年轻时起便一心一意追随先帝,我兄长是武将,当年更是随着先帝出生入死,帮扶着他一路往上走,夺了权,坐上了龙椅!
本以为我兄长的一片忠心,就算没有什么格外厚待,起码论功行赏还是要的!结果呢?!先帝登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收走了我兄长手中的兵权,还对他多有忌惮,生怕会威胁到他的帝位,对我兄长,包括对我都是处处提防,想方设法的打压。
我兄长心中郁卒,积郁成疾,刚值壮年便一病不起,英年早逝。
想我谢家也算是贡献卓著,结果却落到如此地步,既然先帝待我们谢家不仁,那我又何必要对他尽忠!
当年本想一鼓作气,怎奈蛮王伤了元气,先帝的那些暗卫也让我的计划变得困难重重,好不容易除掉了暗卫,也让先帝崩了,原以为扶一个性格温吞又年纪尚轻的皇子上来,不过就所以一个好摆弄的傀儡,没想到你却也是个心机深沉的,又让我功亏一篑。”
说着,他忽然看向伍执秋,立刻大声质问新帝:“那伍执秋还不是一样!我们只不过是各自有不同的算盘而已!他还不是一心想要帮着那废太孙一派造反!他也是个反贼!”
伍执秋冷冷看着他,眼神里面充满了厌恶。
这时候,人群之后站出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谢重光提到的废太孙。
谢重光也没有想到废太孙本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一时之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谢大人,承蒙你这般看得起本王。”废太孙笑呵呵地对谢重光说,“我父王虽然曾经被立为太子,但是他性情暴戾,光是靠表面功夫根本没有办法伪装掩藏,并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当初若是真让他登上皇位,只怕也会变成一个暴君。
至于本王,我这个人性子比较闲云野鹤,没有什么野心,就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大瑞的天下绝不容蛮族染指,这些年来,本王坚守封地,从未让蛮族踏进半步,忠心与否,陛下自由明断,就不劳谢大人到了这个份上,还想着本王,想要将本王拉下水了!”
伍执秋这时候也一撩袍子跪了下去,抱拳对新帝说道:“陛下,臣这些年固执己见,迂腐不化,未能替陛下分忧解困,反而差一点酿成大祸,助纣为虐,请陛下治罪!”
新帝摆摆手,示意他平身:“爱卿虽有过错,此番与子仲倒是配合默契,救驾有功,功过相抵,要如何处置容后再议,你先起来吧。”
谢重光没想到自己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咬到,一股火顶上来,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
新帝也懒得再多看他,挥挥手,示意郑将军叫人将谢重光拖出去。
谢重光被拖走之后,新帝当即便对在场的郑将军等人论功行赏,逐一嘉奖赏赐,对废太孙也是春风和煦,并没有什么芥蒂,毕竟这么多年来,废太孙一派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恪守本分,将蛮族死死防住,从不曾给别处添过乱子。
包括那些被废太孙扣下的野心勃勃的人,还有被他又调出封地的脚踏实地的贤才,其用心新帝也是看得明明白白,自然不会被谢重光狗急跳墙的一番话影响。
至于伍执秋,他之前的心思,新帝也明白,这一次他的护驾之功也看得出来的确是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偏执与荒谬,有心悔过,于是新帝仁慈,对他网开一面,并没有严加惩治,而是贬了三级的官,将他派到京外去做了一个巡察使,好好考察各处民情,开拓一下眼界。
除了这些人之外,新帝还着重封赏了慕老爷,大赞慕老爷忠义两全,之前为了不背叛先帝,甘愿被困蛮族二十载,这一次也是功劳卓著,因此将他封为广义侯。
慕夫人虽是一介商妇,却同样节义两全,深明大义,在夫君不知所踪的二十年中,含辛茹苦,养育出了一名奇女子,大瑞第一位女推官,同样是难能可贵,加封一品诰命夫人。
慕老爷觉得自己能够平安回来,这一次助袁牧他们揪出恶人,这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没想到竟然还能得了封赏,一时之间老泪纵横。
别人的封赏都好办,到了袁牧和慕流云这里,新帝并没有直接就做安排,而是开口询问他们:“你们两个这一次为了帮朕铲除掉谢重光这个奸贼,受了不少苦头,功劳最大,可你们这两个人,一个是朕的侄儿,忠勇郡王世子,另一个是京畿路提点刑狱司大瑞头一号的女推官,该如何封赏你们二人,着实让朕有些犯愁!
不如,你们干脆直接告诉朕,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赏?”
袁牧和慕流云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默契,不由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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