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挺般配
城西梅花山下,雨打密林,簌簌作响。数堆篝火边零星坐着身穿蓑衣的人,或低语或在吃着热粥,干柴燃烧的噼啪声在夜色中愈加清脆。
林子不远处,停着两辆不起眼的马车,马儿早已被牵到树下避雨,细密的雨线落在车顶上,溅出斑驳的水花。
絮絮低语从车内传出,夹杂在雨声中听不真切。
过了许久,林中传来啾啾的鸟鸣声,车帘被人撩起,年轻英俊的俊俏公子跳了下来。
少年身穿月白色长袍,腰系玉带,身量极高,如松柏一般立在车旁,他低声哄了几句,马车里这才探出来一张少女明艳绯红的脸。
“地上泥泞,我抱乔乔回去好不好?”
顾乔脸色微红:“不要,我自己走回去。”
见少女鹅黄色的裙裾与藕荷色的绣鞋都沾上了泥污,连斐不禁蹙了蹙眉,俯身将她一把抱起,径直朝篝火处走去。
顾乔大惊,压低声音道:“喂你快放我下来!”
虽不是光天化日,但那边有那么多人在呢,若是被人看到他们如此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连斐却将她抱得更紧,闷声道:“我想让乔乔一直都干净又好看。”
顾乔看着他线条明晰的下颌,怔了怔:“那我现在就不好看了么?”
“好看。”少年低头凝视着她,“只是我看你衣衫狼狈,会很心疼。”
“我只是希望,有我在时,你可以随心所欲,不受半点儿委屈。”
少年的嗓音低柔,在雨夜中愈发温柔似水,如一片洁白的羽毛轻轻拂过心尖,让顾乔不禁为之震颤。
她自小便生活无忧,锦衣玉食金银无数,娘亲又极纵容她,凡是她喜欢的,必然会送到她手上。
习惯了优渥富足的生活,是以顾乔长大后便视富贵如浮云,反而更青睐返璞归真,于日常用度如是,于择偶要求更如是。
在连斐找上门之前,寨子的门槛几乎被说媒求亲的人踏破,那些公子少年也不乏英俊潇洒、舌灿莲花之人,只是并没有一个让她心动的。
只是如今,听到少年直白无掩的低语,顾乔却觉得这胜过万篇辞藻华丽的文章。
毫不修饰,却直抵人心。
“即便如此,你也要顾及一下场合呀。”
“嗯?四周一片漆黑,旁人看不到的。”
连斐抱着顾乔回到了林中雨棚,篝火跳跃,映出旁边人的神情,转头憋笑者有之,黯然神伤者亦有之。
徐容拨了拨火,看了眼满脸失落的周维阳,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周维阳闷闷不乐:“我却只恋这枝花。”
身后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咳嗽声,唐子松晃着头高声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周维阳转过头怒吼:“关你屁事?”
唐子松一脸无辜:“我只是在吟诗而已,哪里又惹到周公子了呀?”
周维阳脸色涨红:“……我觉得吵行不行?”
“嫌吵您就去旁边开阔的地方去呀,在这儿跟我们挤什么。”
“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你凭什么管那么宽?”
“哟,谁稀罕管你?明明是你先挑事儿的!”
见他们又开始斗嘴,徐容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都如此吵闹没个正形,倒也挺……般配。
终于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顾乔等人又开始忙着帮受灾百姓重建家园、修筑河提,又忙乱了几日,待终于清闲下来时,已经进入了初秋。
树叶渐黄,金风瑟瑟。
只是一段时日不曾留心,音音已然长大了许多,仍旧是粉雕玉琢圆润可爱,倒是每日三餐都习惯了吃饭,先前请的乳母也给了一笔丰厚的报酬,放人回家去了。
这日天气晴朗,顾乔将音音放在秋千上,她站在身后推着她荡秋千,见小鹤将箱箧里的衣裳物件儿拿出来晒太阳,满满登登地摆了一院子。
目光随意一瞥,顾乔看见了一只熟悉的布老虎。那只多年前乳母给她缝制的小布偶,不知何时换了身衣裳。
“小鹤,那布老虎是乳母送回来的么?”
“是的呀,前些日子小姐您忙着救人,一天下午赵妈妈亲自送来的,说是重新整治了一番,送给音音小小姐玩,小小姐也很喜欢呢。”
顾乔不禁笑了,听到音音奶声奶气地喊“娘娘”,她唇角的笑意更浓,俯身贴了贴她的脸,轻声应了。
这边温馨一片,忽听得门口有人来报:“二当家的被蛇咬了!”
顾乔脸色一变,将音音抱起放在小鹤手上,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徐容的院子里,见他坐在椅子上,左腿裤管卷到膝盖上,小腿内侧有一处新鲜的毒蛇牙痕,虽不再流血,却红肿一片,看上去十分可怖。
“容大哥你没事吧?怎么会突然被蛇咬?”
徐容道:“近日天气转凉颇有些干燥,我上山去采些野果煮茶降降火,我没什么事,倒是钟姑娘为了救我,还在昏迷着……”
顾乔有些疑惑:“这与钟姑娘又有何干系?”
徐容脸色有些不太自然,道:“她得知我为了母亲才要上山,就一定要跟着去,我拗不过她便同意了,在山中遇蛇时,也是她先……”
他脸色微红,声音低了几分:“钟姑娘义薄云天,将毒为我了吸出来,可她却昏迷不醒了。”
“庄大夫在里面看着?他怎么说?”
徐容看了看顾乔,道:“……里面是叶公子。”
顾乔愣了一下:“叶公子?那是……”她倏地顿住,想起来那个被她遗忘在爪哇国的便宜兄长。
“他还没走?”顾乔蹙了蹙眉,“他一直在给人看病诊治?”
徐容点了点头:“叶公子医术了得,为又人和善温文,很受大伙敬重。”
顾乔挑了挑眉:“我好像记得他说,他爹快不行了?怎么还有如此闲心在这儿扮菩萨。”
徐容笑道:“乔乔,这也许只是叶公子想请你回去的扯的谎罢了,近些日子他跟在庄大夫身边,救治了许多人,当真是个君子,你或许可以试着接受他。”
顾乔沉下脸来,冷声道:“容大哥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他们消失了十几年,冷不丁冒出来说是我的谁谁谁,难道就因为他们是个好人,我就得毫无怨言地接受他们么?”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说着便也没去里间看钟意儿,径直甩袖而去。
叶章崇拎着药箱从里间出来时,只看到一抹鹅黄色的背影,他眼神微黯,对徐容道:“二当家的还请放心,钟姑娘并无大碍,只因身子比较虚弱,又中了蛇毒,章崇已将蛇毒拔尽,再喝上两副汤药巩固一下便好了。”
“有劳叶公子了。”
徐容起身要去拿诊金,却被叶章崇拦住:“二当家的勿要见外,章崇听人说了,二当家与乔乔情同兄妹,既是乔乔的兄长,自然也是章崇的兄长,此种小事又何足挂齿。”
“叶兄如此仁心,想必有朝一日,乔乔会看到叶兄的诚意的。”
叶章崇微微苦笑:“仁心不敢当,若不然先前也不会夸大家父的病来扯谎,只求妹妹能尽快回家一聚。”
徐容问:“令尊当真抱恙在身?”
叶章崇叹了口气:“顽疾多年,沉疴难治,也就剩一两年光景罢了。”
“那叶公子打算留多久?若乔乔一直不愿回去,叶公子又当如何?”
叶章崇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无奈道:“尽人事听天命,年前若乔乔不曾回转心意,我便回家去了。”
“叶兄……”徐容想起方才顾乔生气离去的样子,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劳驾你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吧。”
包扎好伤口,徐容进了里间,见钟意儿脸色发白地躺在床上,巴掌大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他不禁有些懊悔。
当日应该更坚决地拒绝她的,若是当时便将她送下了山,她也不必遭受如此折磨。
正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出神,帘子声响,赵妈妈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她坐在徐容旁边,一面搅着热腾腾的汤药一面道:“人家意儿为了你才留在咱这山寨里,每日为你端茶送水铺床叠被。如今为了你更是以命相救,做到了这个份儿上,阿容,你准备如何报答人家?”
徐容皱了皱眉:“娘,我都说了很多遍,我对钟姑娘并无想法,若只是为了报恩而与人家成亲……那不是对人家的冒犯吗?”
一道轻柔孱弱的声音响起:“意儿并不觉得是冒犯。”
徐容:“……”
他迟疑地看向床上,只见少女一双乌黑的凤眸晶亮,正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赵妈妈掩着唇将药碗塞到儿子手里,笑着吩咐道:“快给意儿喂药。”
帘子又响了一声,屋内只剩两人。
徐容看着不胜娇柔的少女,皱眉道:“钟姑娘,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姑娘又何必执着。”
钟意儿执拗地看着他:“我怎样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徐容:“……”
寂静半晌,他端起药碗靠近她,钟意儿想起身却没有力气,徐容见状只得放下碗将她搀扶坐靠在床头,期间两人难免挨得极近。
见钟意儿红了脸,徐容也有些不太自在,他咳了咳:“喝药吧。”
褐色药汁渐渐减少,两人之间寂静得有些尴尬。
徐容道:“多谢你在山上救了我。”
钟意儿细细擦了擦唇边的药渍,眼睛里似是带了小钩子一般,直直地凝着他:“那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许?”
徐容皱眉低斥:“……胡闹。”
耳根却蓦地红了。
顾乔气呼呼地回到了听花苑,还没进院门,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她疑惑地踏进院子,就看到花棚下坐着一位银发老妇人,身穿绫罗,满头金饰,一身的珠光宝气,浑身上下都写着“有钱”二字。
“这位是……”
她询问的声音还未落地,那老妇人就倏地转过身,如风一般跑到她面前将她抱了个满怀,迭声叫着:“哎哟我的孙媳妇,我可见着你了!”
顾乔:“?”
她看向连斐,少年倚在花木上,唇角微弯:“乔乔,外婆来看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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