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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88章


回家的时候,因为大脑嗡嗡的,姜冉发现自己暂时性地失去了整理这一切复杂情况的能力,把滑雪包扔上车后座,她跳上车,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锁车门。

        说她怂也是好的,反正此时她心跳都快上120,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坐在车上试图平复了下心情,然而一安静下来,耳边就响起了黑发年轻人那向着成熟期过度特有的沙哑嗓音——

        【我说了,不要让我抓到你。】

        她额头冒出冷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腿也软得一塌糊涂,脑袋砸向方向盘,抱着方向盘挣扎了十分钟,然后,她动作纯熟地叫了个代驾——

        安全驾驶,人人有责,切忌带情绪开车。

        一路上,代驾有心闲聊,见后排坐着的女人面色比粑粑还臭,又歇菜了闲聊之心。

        姜冉忍不住用手机搜了搜北皎的短视频app——

        之前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搜不要去看,而现在她彻底摆烂了,毕竟这样近乎于变态地强迫自己之后,日子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好过一点。

        她就想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北皎的短视频app账号已经神奇地涨到了二万粉丝,最近的一条点赞高达十万,显然算是一条流量出圈的视频。

        姜冉点进去看了眼,视频是他蹦nollie540°出活的那一刻。

        整个视频,从他的360°向着540°过渡开始剪——

        一开始就是各种花式摔,前滚翻、后滚翻、打着滚侧飞、横着甩出去……

        十几秒能换五六种摔法。

        中间片段是他逐渐不摔了,540°有了雏形,雪板有悬空转过来的趋势,有那么一个几乎成了,画外音是大头的声音:

        【哟,差一点,这个搓雪搓过去的,不算啊不算!】

        然后,是连续的剪辑,起跳,转身,弹板,视线引导——

        每一个简单的步骤,他都拥有起码十几个不同的练习素材,拼接在一起,可以看出他就为了一个简单的nollie540°,付出了多少心血。

        也许每一个动作,都拆解练习了无数遍。

        最后一段,是一个完整的nollie540°。

        黑发年轻人高速刻滑迅速从山顶往下,至镜头跟前,下压,起身,踩板施压,弹板,视线转——

        雪板高高弹起,在半空高速旋转,在转够度数后,再重重落下!

        画外音是一群人的欢呼。

        视频画面一黑,短暂两秒的沉默后,是蜡笔小新的萌兮兮的自动配音:【出活了,师父。】

        如果放在之前,姜冉肯定看完也就看完了,只觉得这个渣男野狗又在跟他那个神秘新师父隔空喊话秀恩爱,然后又被他骚操作活生生气死一回……

        但这次她多了个心眼,把视频重新拉回去第一张图看了看日期,从他剪辑的第一个练习动作上方有日期,明明白白的记录着,这一天正好就是她发540°教程的那一天。

        而姜冉记得,他其实早就开始练习540°。

        可笑的是评论区那些人并没有一个人发现哪里不对。

        他们还在下面嗷嗷嗷地喊着北皎快出他的师父出来让大家瞻仰膜拜,他们想知道他的神仙师父到底是圈内哪个大神。

        【一定是个狠心又犀利的大佬,一般人哪舍得让徒弟这么摔得鼻青脸肿,就为了一个540°!】

        姜冉:“……”

        她猛地扣下手机。

        ……

        邱年并不知道姜冉在融创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她背着滑雪包像是杀猪屠夫似的野蛮一脚踹开家门,滑雪包随手一扔,她冲进了房间。

        邱年茫然地跟在她的身后,看她扑向了生日那天收到的一大堆礼物,双手同时作用开始刨,原本堆放得整整齐齐的礼物们瞬间被弄得乱七八糟。

        “怎么了?”邱年抱着胳膊问,“找什么呢?”

        她一边问,看着姜冉从一片废墟里拖出那本被她嘲笑过得《诗经》,“啪”地一下甩到地上,她抱着膝盖,蹲在这本《诗经》旁边,犹如瞪什么深仇大恨的玩意。

        邱年:“干什么,不幸怀孕了?要给女儿还是儿子取名字——”

        姜冉冲她勾勾手指:“手机拿来。”

        邱年不明所以地把手机递了出去,姜冉翻出了北皎那天的朋友圈,看见他那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定位和时间,恨得磨了磨牙。

        打开了他的配图,在无数小学一年级的练习册货架的边缘,还有一个之前她没注意到的分类,叫“儿童推荐书籍”。

        在下面的第一排,紧挨着数学练习册的旁边,放着一大排一模一样封面的《诗经》。

        ——他就是明目张胆的作案。

        就好像变态反社会人格的罪犯,生怕自己犯罪手法太高明,逃离犯罪现场之前,甚至体贴地留下了犯罪证据和线索。

        他在宣战。

        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机递回邱年,后者拿过手机看了眼,图片还停留在放大的状态,深褐色的《诗经》封面就在眼皮子下面。

        邱年下意识地“噢”了一声,停顿了下,又有点震惊地“噢”了一声。

        眨眨眼,她茫然地说:“那晚真的是他?”

        她语气很真诚。

        看着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姜冉胸口的郁结稍微散去一些。

        “我应该谢谢他,起码还没有疯到来收买你们,让你们都成他的帮凶。”姜冉冷冷地说,“否则我现在只会觉得自己真的穿越到《名侦探柯南》里,穿成黑衣组织的琴酒,然后你猜怎么着?除了自己,组织里身边人全是卧底,七岁小孩都他妈能用小天才手表做联络工具,我被有计划的围追堵截——”

        邱年听她胡言乱语的抱怨,慢悠悠翻开诗经的第一页,《关雎》。

        翻开第二页,《蒹葭》。

        邱年:“噗。”

        在姜冉见了鬼似的瞪视中,邱年把那一本书扔回了她眼皮子底下,似笑非笑地说:“你前男友送了一整本的情书给你呢,怪浪漫的。”

        “别侮辱‘浪漫‘这个词了。”

        “上过语文课吗,”邱年抢回书来,随手翻开一页,“‘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闭嘴吧,土死了。”

        姜冉黑着脸把书从邱年的手里抽回来,像是拿着什么邪恶可怕书籍似的,把那本小学生必读推荐书籍用力塞回了废墟最底下。

        邱年看她的抗拒动作,挨着她坐下来,用肩膀撞了下她的肩膀:“他想你了。”

        这四个字如同核弹在姜冉脑子里炸裂开。

        也不是惊讶,就是感觉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突然被昭然若揭——

        “他只是心血来潮。”姜冉嘴硬地说,“就是那天我过生日你们动静太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在搞雪圈春节联欢晚会,所以才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来!”

        邱年:“那你脸红什么?”

        姜冉:“……”

        邱年:“那晚门开着别关,随便谁爱来来爱走走也是你自己的主意。”

        姜冉:“……”

        邱年不忍目睹好友满脸想自杀的窘迫,提到北皎这号人了难免又想看看他最近的动态,翻了翻他的短视频app,看完了他nollie540°的出活儿视频……

        她又再次发出了“噢”的声音:“看来是蓄谋已久。”

        姜冉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意思是你有何高见?

        “你看看,还在短视频里跟你喊话呢?”邱年指着手机,“这还是录下来的,没人录的时候他心里念着你在雪道上摔了几百次狗啃粑粑啊?然后再念着你的名字爬起来,拍拍屁股继续摔——”

        她说的也太有画面感了,姜冉忍不住脑补那个画面。

        抱着膝盖的手无声地在空气中抓了抓,却不说话。

        “这下罗曼蒂克了不?”

        “罗个屁。”

        见姜冉毫无反应。

        她用手捅了捅她的腰:“师父父,别这么无情嘛!你爱徒出540°了耶!多犀利啊,再过一年我怀疑他都能追上你了……要不要留言夸夸他啊?”

        姜冉冷着脸拍开她的手,邱年笑着,顺手给北皎点了个赞。

        在她点赞的时候,姜冉蹲在旁边改签机票变成了今晚就走。

        她一秒都不想多等,生怕等到明天行程暴露了,他能追到机场来杀她。

        ——以前可能还没那么多想法,但现在姜冉觉得,那条狗疯起来,应该什么都干得出来。

        ……

        第二天。

        姜冉的飞机降落于哈尔滨太平机场。

        飞机落地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踏实了许多,再也没有那种担心走两步就遇见鬼的惊心动魄。

        哈尔滨融创与广州融创、成都融创并称国内三大冰箱,但因为地理位置偏远,所以哪怕在三大融创中它拥有最陡峭、最长的高级道,却总是人烟稀少。

        哈融的三条高级道一条比一条陡,最左边的那条几乎能赶上松北雪场的著名奔头。

        而最右边的那条因为长度够长,坡度也适宜,成为了各省、市单板、双板竞速训练队的心头好。

        哈融人不多,但是因为有专业训练队在,一大群人一趟又一趟的练,每天下午雪就烂到超乎人的想象,雪又松雪包也多,新手上道滑着滑着板头插雪堆里动弹不得,或者干脆被雪包颠飞,那是常有的事。

        所以到了下午训练队入场后,雪道上的人就会变得更少。

        虽然不少滑雪爱好者对此怨声载道,但在姜冉看来其实训练队已经算是很有礼貌,他们会把需要绕的旗门插在雪道的最右侧或者最左侧,并且尽量控制弯形不会大回转,只占据三分之一的雪道宽度……

        无视雪质问题,他们的存在并不影响一般滑雪爱好者使用雪道。

        只是对于姜冉这种睁开眼中午十二点,还要洗澡上个防晒梳梳头磨叽一会儿的人来说,下午抱着板和训练队一块儿挤挤就成为了既定剧本。

        姜冉到了哈尔滨休息了几天才进冰箱。

        这一天依然是下午,她到融创的时候都没什么人了,就剩训练队的小孩们在叽叽喳喳,她单脚穿了板就跟在队伍最后,准备排队上缆车。

        今天在这训练的是男队,前方都是十来二十岁出头的少年,踩着竞速专用的那种竞速板和鞋——

        通常情况下,正常选滑雪板如果只是基础滑行,就可以套用身高减掉20cm的公式,但是再往深了选,根据平地花式、公园地形、刻滑三种不同的分支玩法,选板又各有不同。

        平花板要求偏短,板软,弹性大。

        公园地形要求长度与身高和体重匹配适中,相比起平花板稍硬,板腰宽,弹性也稍弱。

        刻滑板一般偏长,根据个人滑行习惯身高减掉5-10cm都是合理的选择范围,雪板硬度大,弹性差。

        而和大众技术滑行不同,竞速专用的竞速板不仅板腰特别窄,长度也通常和使用者的身高基本相同。

        他们的鞋也不一样。

        市面上普通滑雪鞋无论是品牌还是软硬程度、外观、穿戴方式五花八门,被统一称为“软鞋”;

        而竞速专用的雪鞋,外貌上基本都是统一的黄色,鞋硬度大,基本没有“压鞋舌”或者“舒适度”的说法,就像是双板雪鞋一样直挺挺地捅进去。

        这样的雪板和雪鞋,帮助他们更好的折叠与施压加速,一切为速度服务。

        唯一和大众技术滑行也就是所谓刻滑相同的是,他们的施压方式基本遵循刻滑jsba相同姿态,而固定器角度也是统一的一顺站位。

        这就导致了无论是搞刻滑的还是搞竞速的,大家都有个莫名其妙的毛病,雪场里遇见个陌生人,看他首先不看脸,先低头看看固定器角度——

        大家都是一顺,那就是家里人。

        比如现在站在姜冉前面的那个小孩。

        他很高,目测有一米九,皮肤黝黑,也不知道是哪里人,这会儿姜冉单脚穿着板往前挪,不小心撞着他的板了,就轻轻磕了下,他下意识回过头,低头看了眼。

        先看到后面那人的锤头板和一顺朝向固定器,又听见个女声淡淡道:“不好意思。”

        他就觉得这声音挺耳熟。

        犹豫了下,他插着腰,用力折下腰,透过雪镜认真地打量面前的女人,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喊:“小冉姐?是你么?”

        “?”

        姜冉惊了。

        她都多少年没玩竞速了,而且当年玩儿的时候也在国外,她不记得自己在国内的哪个职业竞速队有个狗熊似的弟弟。

        在她愣神时,面前的狗熊弟弟摘下雪镜和护脸,露出了后面带笑的眼,单眼皮,眉像刀,薄唇,五官立体得像是刀削刻出来的。

        他冲她笑了笑:“真是你呀,没想到你还会滑雪?”

        姜冉这就认出来了,眼前的人是谢宇,山东c大篮球队队长,前几年在北皎和宋迭他们学校搞大学生运动会时,有过一面之缘。

        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

        谢宇抛弃了队友,硬跟姜冉一块儿上了趟缆车,他一坐上来,姜冉脑海里闪过“曹冲称象”,就那艘大象踩上去以后极度倾斜的船,就跟他们现在坐着的缆车一模一样。

        她顿时觉得自己好瘦弱,今晚可以多吃一碗饭。

        谢宇说他本来就是体育特长生,去年冬天的时候滑雪队缺人来他们学校校招,他就来了。

        从接触单板滑雪开始他就是竞速鞋和竞速板,辛苦了一年,今年才有了进省队的资格。

        “没想到你也会滑雪!早知道去年冬天我就该找你玩。”

        说到这件事,姜冉觉得无比尴尬,因为其实她的朋友圈经常会发一点儿滑雪相关的东西,但是因为谢宇这号人几乎消失在了人海,她习惯性地把他划分到了“可以无交集的路人”组,对他屏蔽了朋友圈。

        “你学滑雪多长时间了?”谢宇指着她的刻滑板,“女的愿意滑这个的不太多,都玩平花去了,花样多还好看。”

        “滑挺久了。”

        “哦,那你应该挺厉害。”

        姜冉笑了笑,用这两天找个时间请谢宇吃饭岔开了话题。

        此时缆车到了山上,他们又一块下了缆车。

        哈尔滨融创一共有三条高级道,在最右边的那条雪道边,已经插好了训练队用的旗门,此时是下午两点多,他们应该已经练了一会儿的。

        靠那条雪道最左边插了一排旗门,而靠雪道最右边,工作人员刚插好最后一个。

        等于是今日训练队在同一条雪道左右对称点插了两排旗门。

        身上穿着棉袄,掐着秒表,看着是训练队教练的人站在山头,冲上山来的队员们招手,让他们到右边那侧去。

        “一会儿左边的那排就拔了,滑好几趟了。”谢宇解释,“哈融雪松的很。”

        听他语气,可能也觉得训练队的旗门占着两边雪道,有些不好意思。

        姜冉根本无所谓这个,摆摆手。

        “你一会儿慢点,咱们训练过的地方雪包多,旗门杆子没拔,别撞了,别看这杆子看着软,撞上去也挺疼的。”

        谢宇操碎了心,话语刚落,就看见身边的女人转过头,望着他,眯起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这时候教练点名谢宇让他过去准备别聊了,他“哦”了声,单脚撑着板滑了过去,压在旗门出发的扶手上伸展了下。

        忍不住往旁边看了眼姜冉,想看看她滑怎么样,却发现她站在另一头旗门边上弯腰,慢悠悠地穿板。

        “谢宇!干嘛呢!”

        耳边教练一声嘶吼,谢宇吓得一个激灵。

        他“哦”了声,等教练一声令下,掐了秒表,他就出发了——

        因为琢磨搞不好小冉姐在看他,这把他滑的格外卖力,力求姿势优雅,不撞杆,不打滑,不漏旗门!

        他使了洪荒之力,拿出比赛时候才有的正经精神,“嗖嗖”往下滑,等绕过最后一个旗门,准备进入中级道,他训练路线至此结束。

        他立刻回头找姜冉在哪,有没有看见他的英姿——

        没找着。

        从高级道与中级道汇合缓冲带回头,能看见大半条高级道全景,他却并没有在雪道上找到熟悉的身影。

        他楞了楞,还在琢磨,哪怕是软鞋的滑行,那玩儿刻滑不应该这么慢啊,难道是摔在半山腰了?

        还是根本没出发?

        隔着头盔忍不住想要挠头,他悻悻地回过头正想一会儿微信问问——

        这时候,却发现前面下去中级道的半山腰,他想找的那个人正折叠后刃摸着雪,手一撑,蹦了个nollie540°。

        谢宇:“?”

        谢宇愣了愣,追上了姜冉。

        第二趟再次一起上缆车,谢宇刚坐稳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姜冉:“小冉姐,我刚还回头找你呢,没想到你滑得还挺快。”

        姜冉说:“嘿嘿。”

        此时他还没发现哪里不太对。

        直到缆车上了山,谢宇发现队友看他眼神儿不大对劲——

        莫名其妙的目露复杂情绪。

        谢宇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刚他滑的不挺好的么?

        没来得及问呢,就看见教练炯炯有神地望着他们这边:“谢宇,你再来一趟!”

        谢宇:“啊?”

        教练:“啊个屁?”

        谢宇:“不是,我这刚上来怎么就又来一趟!小星他们没滑呢!”

        教练:“让你来你就来,拢共就二三百米雪道,多滑一趟累死你么?”

        谢宇:“……”

        他还想和小冉姐再聊几句呢!

        他气哼哼地挪到教练旁边,刚站稳就听见教练问了句:“那女的谁,你认识?”

        谢宇困惑地“嗯”了声:“我二十二了。”

        教练:“?我问你多大了?”

        谢宇:“队里不让谈恋爱?”

        教练:“你跟她谈恋爱?”

        谢宇:“?未来,梦想,缘分。”

        谢宇想了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主动发问。

        谢宇:“对了,隔壁旗门怎么还不拔?”

        教练:“要你操这空心?”

        谢宇:“别让人家业余滑雪爱好者撞着杆了,还得赔医药费。”

        教练:“……业余滑雪爱好者?谁?你?”

        谢宇:“啊?”

        教练:“先不着急拔。”

        谢宇:“嗯?”

        教练:“滑你的,别废话。”

        谢宇不明所以,只能又来了一回——

        但是这次气氛太奇怪了,再加上教练多嘴问了一句姜冉……他们这个教练什么人啊,训练狂魔,老婆生日都记不得的却记得每一个省队王牌目前的记录详细到零点几几秒,这种人不像是没事操心队员恋爱的。

        所以谢宇在下去的时候,余光往隔壁雪道多注意了下——

        这不看还好,一看大吃一惊,他发现姜冉踩着她的刻滑板和软鞋,也在绕左侧没来得及拔掉的旗门!

        几乎和他一同出发,也许是因为他短暂分神,在过第二个旗门的时候,他已经不用余光,基本稍微侧目就能看见姜冉整个背影——

        她已经超过他一个半旗门的身距。

        软鞋。

        大众品牌刻滑板(甚至就是gray基础款,不是最顶级的那个型号)。

        到了最后一个旗门,谢宇绕过去的时候,姜冉已经又在中级道半山腰了。

        此时谢宇大脑一片空白,恍然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满脑子都是刚才女人长发飞舞,摸着雪潇洒绕过每一个旗门的英姿——

        这次缆车上,他甚至没敢问“姐姐你怎么还会玩儿旗门”,一路保持了应有的沉默,想着刚才自己还一本正经地让她别被雪包绊倒或者撞着杆……

        他这辈子没那么尴尬过。

        上了山,他就又被教练叫过去了。

        “把你的梦想微信推给我,”教练淡定地说。

        谢宇:“什么?”

        教练点点头:“现在她是我的梦想了。”

        谢宇:“……”

        ……

        单板滑雪平行大回转项目于2002年,在美国盐湖城冬奥会,正式成为冬奥会比赛项目之一。

        至此,单板滑雪技术滑行才算是正式进入大众视野。

        那时候姜冉才多大,刚刚上小学,才在北欧度假时第一次接触单板滑雪,还是个磕磕巴巴学换刃的选手。

        后来姜冉留学到了国外。

        在北美和欧洲,相比起国内近些年冰雪运动才因为冬奥得到推广,国外的滑雪运动起源早,氛围足……

        基本家家户户稍微有点儿经济实力的小孩都会滑雪。

        特别在加拿大、瑞典、挪威等冰雪大国,他们的孩子更有比学会走路先学会滑雪的说法。

        姜冉在那时候开始系统学滑雪,跟着当时的同学和朋友接触技术滑行,她哪有的选,同学都是玩儿硬鞋的,就是后来她给北皎和宋迭科普过的ec体系,传说中的腋毛大回转。

        后来回了国,认识了一堆的朋友,发现亚洲这边玩儿硬鞋纯搞技术滑行的特别少,大家都是穿软鞋,技术滑行外加一些个人风格的高速平地花式……

        那时候技术滑行甚至就叫技术滑行,不叫刻滑。

        这名字还是后来国人为了好听发明出来的。

        她随波逐流换了软鞋,滑惯了硬鞋的换软鞋,在滑行方面就是降维打击啊——

        她发现自己不小心就站在了金字塔尖,有点乐呵,就继续研究高速平花,坐在金字塔尖再也没下去过。

        这些年,她的滑行姿态已经从最开始的纯技术滑行那种追求高速、稳定的折叠姿态,逐渐转变有了一些个人风格,更开放,更自由,也更好看。

        直到两年前林霜被一车的老外刺激心血来潮要玩儿竞速,她才重新捡起来硬鞋和竞速版——

        只是还没来得及彻底重新回归竞速模式,单单只是零星参加了几场国外的积分赛热身,也还没拿到前几名的高积分,林霜就没了。

        硬鞋和竞速板再次被束之高阁。

        事到如今,林林总总,她接触单板滑雪已经将近九个年头——

        有时候她忍不住在想,也许她就是跟竞速滑行没有什么缘分,才一路走来变了又变,始终游离在边缘……

        她自诩不是什么天才,如今能够在国内单板滑雪刻滑圈子占有一席之地、和男滑手们平起平坐成为天花板之一,靠的小半是天赋,大半是努力。

        除了来自雪圈人的肯定,被他们视作大佬之一,姜冉很少接触到国内正经职业队的人。

        所以当晚被聂辛加微信,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聂辛这个人,带着单板滑雪平行大回转项目的黑龙江省队,致力于为国家队输送人才,梦想就是,自己输送的人才有一天能在冬奥会(最好是2022首都冬奥会)发光发热,他方可含笑九泉。

        ……但是技术滑行这块,无论男女,别说国内,整个亚洲也没几个特别行的。

        单板滑雪大跳台和u型槽还能扒拉出几个人能稍微在世界上排的上号的——

        平行大回转这边真有些够呛。

        今天看见姜冉踩着软鞋、普通刻滑板,把在省队里水平算中等偏上的谢宇摁在地上摩擦,他觉得自己头顶的天都亮了。

        【聂辛苦不辛苦:姐姐,人生那么长,需要多尝试,你看光滑个大众技术滑行多没意思,搞来搞去就那些玩意……一年后家门口冬奥会的金牌样式你喜欢不?】

        【聂辛苦不辛苦:啊,你广东人。】

        【聂辛苦不辛苦:奥运金牌挂玄关有助于家门兴旺风水。】

        【是谁的冉冉鸭:……】

        姜冉委婉的表示,自己刚过完二十六岁生日。

        聂辛反手给她来了一连串的问号,然后茫然地问,怎么了,不挺年轻的吗?

        姜冉这才恍惚想起,单板滑雪届被誉为“单板之神”的肖恩·怀特生于1986年,其训练生涯沉浮多年,伤病无数,今年刚刚宣布会参加2022冬奥会,至那天,他都已经36岁。

        滑雪这项运动不比冰上花滑、体操等,赛场上老将比比皆是,26岁确实不值得一提。

        【是谁的冉冉鸭:我考虑一下。】

        郑重发出这条信息,姜冉放下了手机。

        脑子嗡嗡的,她转身准备干点儿家务活转移注意力——

        哈尔滨这边的房子来之前已经叫了阿姨打扫卫生,她能干的活儿也不多,于是从箱子里掏出还没来得及掏出来的行李成为了她唯一能转移注意力的事。

        掏啊掏就掏出一本《诗经》。

        这本原本被她胡乱塞进生日礼物存放地最底端的玩意儿这会儿被偷偷摸摸放进了行李箱,她面无表情地将它拿出来,想放进床头的书柜。

        刚拎起那本书,书皮松脱,书内芯掉落,“哗啦啦”落在地上的书摊开,从书中掉出另一张被她珍重收藏的明信片——

        来自罗瓦涅米圣诞老人村的黑色邮戳清晰可见,上面的字迹曾经被姜冉看了一遍又一遍:

        【要拿平昌冬奥会平行大回转亚军嗷!林霜】

        捡起明信片,姜冉先是放空,良久,嗤笑一声。

        有时候她还真觉得林霜就是还在身边……

        这会儿也许飘在半空抱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洗脑“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小心翼翼地将明信片夹回《诗经》里,压了压刚才被一落地压出一点儿褶子的书皮,姜冉把它们在床头放好。

        顺势在床边坐下,她回了信息——

        【是谁的冉冉鸭:那就试试吧?】

        【是谁的冉冉鸭:只是我好多年没碰竞速板,滑行姿态也变了,不知道行不行。】

        ……

        姜冉自然不知道,她的一个简单的答应,让几公里外的公寓里,一个中年男子蹦起来冲空中挥舞拳头。

        聂辛疯狂划拉着好友名单,冲圈内好友、国家单板滑雪队平行大回转项目女队带队教练好友咆哮——

        “我就知道她一定玩儿过竞速板!!!!那滑行姿态和绕旗门姿态准错不了!!!”

        “你听听她怎么说的,‘滑行姿态变了‘,怎么说,一般人能知道竞速滑行和普通刻滑jsba体系的姿态其实并不完全一样?!!!!”

        “王佳明!我给你捡着宝了,下次见面给我磕头!!!”

        “必须磕头!!长跪不起!!!”

        ……

        要加入省队,还有一堆的手续甚至是资格考核。

        姜冉时间紧、任务重,没工夫为了个身份耽误太多,反正滑雪赛事与一般体育赛事不同,不管多大的比赛,甚至是奥运会积分赛比如世界杯那种,以自由人的身份参与比赛都是可以的——

        甚至大家基本都这么干。

        等正式比赛的时候,再代表省队或者国家队出征就行。

        所以几乎是接受邀请的第一周周末,她便跟着训练队开始做回复训练。

        这些年,为了更方便蹦高速平花,姜冉的滑行姿态正如她所说发生了改变——

        以右脚为主动腿为例。

        现在姜冉滑的,更多的是后腿弯曲较大,前腿也就是主动腿蹬住雪板,勾住锁死脚踝,身体反折叠,重心居中,滑行起来更加轻盈、飘逸,也方便她做各种高速下的平地花式。

        从外观上看,她滑行时,后刃后腿几乎大弯曲,而前腿微弯,不仔细看就以为是蹬直。

        而一般竞速滑行的滑行姿态,后刃时,前后两条腿的施压都是往雪鞋的右前方压住,以后脚踩稳的前提下,前脚压下。

        这样的施压方式,能让重心稳稳始终居中,从外形上看,大概就是前后脚同时朝一个方向屈膝弯折。

        姜冉曾经从后者改成前者,现在又要改回原来的姿态。

        她取出了曾经束之高阁的小黄鞋和竞速板,永于面对改姿势的自己,每天训练完,让谢宇给自己录两趟滑行视频,方便她回家睡觉前复盘,顺便总结和前一天的变化。

        除了机缘巧合预备加入职业队这事儿没说,重新开始玩竞速板她倒是没瞒着谁,光明正大的滑——

        某日,她练的差不多准备回家了,玩了点花的。

        从中间那条又陡又宽的雪道往下滑,她脚上踩着黄色硬鞋和164cm长的雪板,滑了两个刃,速度起来后,后刃一个撑地就想起跳——

        然后因为板太长太硬,直接插雪里,“啪”一一声,她整个人像是坐着跷跷板似的扑腾着飞出去!

        只看见身穿黑色雪服、脚下踩着定制竞速板的女人在雪道上滚了一圈,最后头朝下大字往下呲溜三五米……

        在旁边帮忙录视频的谢宇没想到她还有这出戏,“哎哟”一声,乐得不行:“这要是能让你跳过去了,隔壁公园地形的王鑫不得来疯狂抢人?”

        王鑫是单板滑雪国家队公园地形相关项目的主教练。

        姜冉从雪地上爬起来,坐在雪包上大笑。

        回家路上,她觉得好玩,随手把这段剪辑都没剪辑的视频原封不动直接扔上了短视频app,配字:【今日玩点儿花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惊呆了广融那些刻滑圈的。

        【硬鞋?】

        【硬鞋nollie360°,可以,牛批,还好没蹦出来,不然不得比你720°出活还惊人?】

        【哈尔滨有毒?在那的不滑硬鞋玩不了?】

        【…………不愧是我冉姐,这就玩起硬鞋了!】

        【不是,你哪来的硬鞋!】

        【哎哟,jsba转硬鞋就是狠,说玩就能玩上,jsba天下第一!】

        ……

        【哈融的兄弟不厚道啊,见你们冉姐玩儿硬鞋怎么都没人提一嘴?整得我们这边像尼玛村通网似的。】

        【画外音那个谁啊?花的是玩法还是人?】

        最后两条回复被顶置到前面。

        第一条是因为哈融这边的人争相回答——

        【不是不厚道,就这有啥好提的,社会你冉姐,谁她不认识,认识几个职业队的跟着玩有什么好八卦的?】

        【等她出720°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让你们失眠:)】

        【她跟职业队的小伙和小姑娘玩,那不得随波逐流换硬鞋么,这也要报告?】

        第二条提问是邱年问的,她的重点一如既往的跑偏,所以姜冉什么也没说,就觉得这女人荒谬,顺手回了个「goge」小黄狗脸。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通常状态下用这个黄狗表情包回复这个问题,就代表默认:是的,我有情况。

        所以姜冉刚到家,邱年的电话就来了。

        她一边踢掉鞋子接了电话:“动作这么快,以后不滑了考虑当娱乐记者啊?”

        邱年:“不算快,要不是被一个电话耽误了,我还能更快。”

        姜冉:“什么?”

        邱年冷笑一声:“有只狗在你发完狗头表情的第二分钟就给我来电话了,要不是我摁住他,告诉他别和不怎么上网冲浪微信定位啥情况都整不明白的人一般见识,否则顺利的话,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定机票飞哈尔滨了。”

        姜冉:“……”

        邱年:“然后更顺利的话,你明天早上能早起赶上第一批防疫站打狂犬疫苗?”

        姜冉头皮麻了:“那是谢宇——他认识的!跟我能有什么!”

        邱年“哦”了声:“他为什么会认识那个,谢宇?”

        姜冉随口答:“那时候你们不在,没人陪我喝酒,我偶尔寂寞了就随便微信摇人上北皎打工的酒吧喝酒,谢宇是去北皎他们学校参假大学生运动会那会儿和我加了微信,我就叫过他几回——”

        邱年:“哦,那这个人你可捂好了,千万别让土狗知道。”

        姜冉都怀疑邱年是不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都说了他认识谢宇,应该记得他这号人的!”

        邱年:“应该也记得你邀请谢宇去酒吧在他眼皮子底下喝酒?”

        姜冉:“……”

        姜冉反应过来了,手一抖,直接进短视频app,把刚才那条动态删掉了。

        前脚刚删,邱年那边微信提示音又疯狂地响起来。

        两人隔着电话相对静默片刻。

        邱年忽然开口问:“你在祈祷不是他,对吗?”

        姜冉:“……”

        邱年:“死心吧,这发信息的频率,只能是他——我就没见过比他打字更快的男人,李星楠和他比,像八十岁老头在玩小霸王学习机。”

        邱年连着电话切去了微信,过了一会儿,用淡定的声音“哦”了声:“删的好啊,姐妹!土狗现在又开始土狗淘气三千问了,来,第一……第一连串的问题:她删视频干什么?你跟她说了什么?她心虚?不心虚删什么视频?”

        姜冉动了动唇,刚想解释。

        下一秒反应过来,怒了:“什么东西?我删个视频还要跟前男友打报告吗!”

        “呀,你就作吧!亲亲,这边的建议是不必要但提倡哦!”

        邱年停顿了下,补充,“毕竟打狂犬疫苗得自费。”

        “……”

        “我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不活在他的阴影里?”

        “不知道,下辈子?”

        “……都分手多久了。”

        “没人分手还亲嘴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给人脸扇那样了还怕人问啊,他脸肿了三天……你徒孙告诉我的,小孩子嗓门也大,现在可能半个广融都知道他们北哥被一个不知名的猛女扇了。”

        “……啊啊啊啊!”

        “别喊。”邱年温和地说,“哦不对,喊也行,实在想发泄就打开窗户冲外头喊喊,但瞎搞男人不行,答应我,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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