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记过天团劳动协会(一)
林暮带头站在校长的办公室里,他们几个高二男生从操场上下来都还穿着裙子,光腿排了一排,楚琳大概是想笑,很辛苦地憋着。
钟和深吸了几口气,他年纪不大,四十出头的样子,头发也很浓密,戴着金属色的边框眼镜,下半张脸因为薄唇尖鼻而稍显得刻薄,虽然西装笔挺,但身上隐隐有着过夜的烟酒味。
林暮昂着下巴也不看他,脖子梗得能上天。
“你们还真是会闹。”钟和推了推眼镜,他冷笑一声,气过了反倒平静下来,“都不想上学了是吧?”
林暮不说话,安锦城就站他旁边,这两人算是带头人物,又都成绩优异,才更加叫人头痛。
钟和其实一直都知道林暮不是什么安分的三好生,不安分就算了,能当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也不需要老师操什么心,但问题就是林暮不是个废物。
非但不是个废物,他姐姐林朝更是前途无量的职业围棋国手,坤乾每年的校报包括对外树立的形象,林朝都是一块活生生的金字招牌。
他们姐弟两有多优秀,带来的好处就有多大,但同样的,惹出的麻烦也越难解决。
好学生犯错,老师更不能双标,要罚就得罚,林暮和安锦城除了分别记了个过外,还要打扫一学期校内游泳池,学期结束看表现,钟和满意了才能把过给销了。
曹湛和许一鹭因“无自主行为能力”逃过一劫,两人还想共患难,被楚琳训斥了一句“怎么?上赶着领罚呢?”才偃旗息鼓,不再瞎胡闹。
孙海和蒋天河是老油条了,从犯不被记过,但也要打扫半学期室内篮球馆。
几个人都一副“罚就罚老子没在怕”的气势,钟和看着他们都觉得自己的眼睛疼。
“滚回去上课。”钟和嫌脏似的挥手,他看着几个人光着的腿,额头青筋大爆,咬牙道,“都给我把裙子换了!”
这场“哥哥姐姐来了”的活动因为搞的太过轰动,甚至还有人发了视频传到校内网上,管理员除了忙着删除一些激进的帖子外,干脆设了红线,禁制讨论残疾学生的外貌与着装。
林朝把群名改成了“记过天团劳动协会”,林暮和安锦城都不敢有啥意见,回头李子还把莫晓晓和陆戎拉进了群里。
莫晓晓拍了张自己穿裙子的照片,露出了膝盖以下的铝板假肢,后头还配着个害羞的颜文字。
“好看吗?”她问。
群里其他人还没说话,孙海的绿条已经弹了出来:“我可以,我好了,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
众人都在想这人他妈是个变态吧?!
莫晓晓从那之后便是裙子裤子轮换着穿,她虽然喜欢裙子,但平常还是裤子方便,于是随心所欲,想穿啥便穿啥。
这群自从改名后,就成了林暮、安锦城、蒋天河和孙海的劳作打卡群,他们四个是真的惨,晚自习上一半就得出去干活,别人还不能帮忙,上次曹湛偷偷去帮着林暮打扫泳池,被有些人看见了告到钟和办公室,第二天老贼便在广播里阴阳怪气地内涵了一番,着实叫人恶心。
“钟和老贼到底结婚没?”林朝有次没忍住在群里问。
林暮回她:“肯定没有。”
林朝:“你怎么知道?”
虽然是打字,但看得出来林暮的口吻不屑得很:“他每天西装是不错,但身上烟酒味重,有老婆也绝对被熏跑了。”
孙海接腔道:“老贼正忙着拉拢老板赞助投资,你们也不看看这学期坤乾又申请了几个项目,还什么德育表彰,他这人简直掉名利坑里了。”
钟和在学生圈里的名气可以说是烂到了地心底层,这人除了爱抓各种不痛不痒又恶心人的规矩外,把学生当荣誉工具的事情数不胜数,参加个奥赛要大肆宣传,几家报纸轮换着登,搞个科技实验大会也是,谁得名次了,谁被授予什么奖了,回头都得单独提溜出来给坤乾站门面,就连林朝围棋赛上的表现,钟和也不知道哪儿搞来的关系,媒体发文前面统一还加个学校名字,免费的广告宣传机器。
林暮边刷着群,边挽起裤腿换了双人字拖,他今天一个人打扫泳池,安少爷去搞班干部会议,轮到了明天。
坤乾的泳池有两个,一个室内一个室外,室内的有专人打扫,室外不怎么用,打扫起来就有些麻烦,林暮接了长水管,踩到泳池边上,捏紧管口冲着瓷砖上的落叶烂泥,泳池周围有一圈护网,一人多高,上头锈迹斑斑。
因为利用的是晚自习时间,泳池就在操场西面,有不少跑出来打球的学生和偷偷摸摸装作操场散步的小情侣,林暮本就是名人,他这边滋着水,外头路过的看到他,都会主动抬手打招呼。
九月中旬,酷暑未散,林暮干了一会儿活就出了满身的汗,他干脆把校服衬衫的口子解到胸口附近,袖子一直挽到肩头,露出稍显单薄的肌肉线条。
冲了大半天,林暮听到有人喊他“姐姐”。
陈美花就站在外面,隔着护网,笑的像太阳。
“美美怎么来了?”林暮放下水管,开了护网门。
老太太要上来,林暮只能伸手去扶她,陈美花今天穿了一件小雏菊的连衣裙,脚上是双塑料蝴蝶的凉拖,闪闪亮亮的那种。
注意到林暮在看自己的鞋,陈美花伸出脚,像小姑娘似的得意道:“好看吗?”
林暮点头:“美美最好看了。”他四下看了一圈,忍不住问,“陆戎呢?”
陈美花说:“小鹿去买糖了。”
林暮循循善诱:“小鹿去买糖,你怎么不跟着?”
陈美花的表情很狡猾:“美美偷偷跑掉了,来找姐姐。”
林暮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给陆戎发了微信消息,陪着美美在泳池边上,他怕老人因为地滑摔倒,特意找了块台阶让她坐着,嘱咐道:“美美不要乱跑,摔了要痛的。”
听到“痛”字陈美花似乎有些怕,就真的乖乖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不敢动。
林暮又冲了会儿泳池墙壁,看她始终眉头皱着,有些不解:“美美怕水吗?”
“怕的。”陈美花小声道,“你不要洒到美美。”
林暮把管子挪开了些:“我不会洒到美美的,不要怕。”
陈美花点了点头,又突然摇头,含糊道:“你不会,有人会的。”她似乎回忆了很久,才继续道:“就去年,在小鹿原来的学校,美美被人洒过。”
头顶烈日烫得人心口发疼,林暮捏着水管站在原地,他的脊背上都是汗水,氲湿了整件衬衫,林暮突然想起来,陆戎第一次听说孙海的事后,对他说的那句“还能和欺负自己的人做朋友吗”他当时不懂陆戎为什么这么问,现在却似乎又有些能明白了。
陈美花不敢下泳池,目光一直盯着林暮手里的水管,林暮低头想了想,抬头看着她问:“美美要不要玩一玩?”
陈美花小心翼翼地问他:“玩什么?”
林暮:“玩水呀。”他说着,把水管塞到了陈美花手里,指了指自己,道,“美美给我洒洒水,天太热了,我洗个头。”
陈美花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看得出来是真有些怕,抖着手慢慢抬起水管,林暮乖顺地低垂着脑袋,等了许久,才感觉到凉水才从头顶心上浇了下来。
美美边冲着他头发,边问:“痛不痛呀?”
林暮闭着眼,任凭水流了满脸,他笑声很低,闷闷地道:“不痛的。”
陈美花听他说不痛就有些高兴,她伸出手,学模学样地梳着林暮的头发帮他洗头,忍不住道:“你的头发好软。”
林暮感觉到发梢里温暖又粗糙的掌心,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美美给小鹿洗过头吗?”
陈美花的动作顿了顿,她努力想了很久,最后才有些遗憾地说:“美美不记得了。”
林暮不再说话,耐心等着陈美花给他洗头,老太太后面玩水玩上了瘾,冲水冲的乱七八糟,林暮也不躲,教着陈美花怎么捏紧水管头滋瓷砖上的烂泥巴。
陆戎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奶奶在和林暮两人蹲着玩水,陈美花正举着水管子给对方洗脸。
林暮并不知道身边多了个人,他闭着眼,感觉脸上水没了,才问了一句:“洗干净了吗?”
没人回答他。
糙硬的指腹温柔地刮过林暮的眼帘,睫毛和眼尾,绕了个圈,停在他的鼻梁附近。
林暮下意识睁开了眼。
陆戎几乎是捧着他脸的姿势,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你别跟着美美瞎胡闹。”陆戎淡淡道,他站起身,低头看到林暮敞开的衣领,衬衫沾了水有些透,贴着林暮清晰的脊柱线条,居高临下的角度视野太好,露着一片无限春光。
林暮毫无所觉,站起身,抄了抄湿淋淋的刘海,随意道:“美美喜欢就让她玩嘛。”他歪头一笑,问陈美花,“现在不怕水了吧?”
老太太很给他面子,大声道:“美美不怕啦!”
陆戎默不作声,似是无奈,又没什么办法的样子。
林暮还得继续打扫泳池,陆戎和陈美花陪着他,老太太有了糖吃便不愿意再讲话了,没多少牙了,她得仔细努力地抿着她的糖。
傍晚太阳也挺厉害,陈美花挨不住,坐到了荫头里去,陆戎站在池边上没动。
林暮怕他晒,说:“你躲一躲?”
陆戎摇头:“没事。”他顿了顿,又说,“我陪着你。”
林暮有些高兴,他快冲完了,便又有新主意:“等下把池里水灌满了,我们一块儿洗个澡。”
陆戎抿了抿唇:“这是泳池。”
林暮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那就一起游泳嘛,咱们都是男的,你不要害羞。”
陆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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