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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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的时候听彼得提了一嘴, 嘿, 你猜怎么着元帅大人输给了公主。”
“准是大人故意的, 毕竟那可是阿拉斯泰尔家的血脉, 万一磕着碰着女人嘛,不就那么回事, 就算是公主殿下, 也还是女人。你瞧,她这不专门插了两个漂亮小子进军队估计是想给自己的人混点功勋吧。”
“唔可是风滚草最近的消息可不少,那两个小子搞不好真的有点本事。”
“算了吧,他们背后肯定有人。你啥时候见过态度那么软的海蝎”
态度很软的奥利弗和尼莫略微难堪地坐在帐篷里, 被迫听着帐篷外的士兵们小声谈天。感官自顾自变灵敏后,这种尴尬的小事变得多了不少。
“如果先帝还在, 准不会允许这么荒谬的事情发生。”另一个声音叹了口气。
“是啊,说句难听的, 亲王不是当皇帝的那块料。”
“说实话,我更想去西边的战场。”帐篷外的对话还在继续,其一个声音变得有点消沉。“这边的敌人里有不少恶魔信徒, 如果传说没错,说不准还能碰上个恶魔术士。最近奥尔本这边也越来越不像话啦居然把那群邪恶的东西放上战场”
奥利弗沉默地看向尼莫自己身边的邪恶之王正一脸一言难尽,他十分理解地伸出手臂,圈住对方的肩膀,还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跟先帝一比,国王陛下虽然没啥作为,但他好歹稳下了这么些年头。就亲王那性子,估计早就看他这个哥不顺眼了。你瞧,陛下的死还没传开呢,恶魔信徒就能正大光明上战场,真是活见鬼。”
“这次对面得有个两三万吧都是人还好说,万一真有个恶魔术士”
那卫兵压低声音“老皇帝还在的时候可宠他了, 我老家那块儿地就归他管。哎哟, 你不知道, 他成天捣鼓些乱七糟的政策,我们那边的长官大人都快被那堆玩意儿搞疯啦。规定两三个月就变一回,这个月的还没记热乎呢,下个月就又变咯一见效果不好,亲王就改主意,搞得跟闹着玩似的。”
另一位配合地发出牙痛似的抽气声。
“被龙抓走。”奥利弗小声重复道,“我觉得安更可能跟龙成为酒友。”
“是啊不过说到这个,我得注意点施法手段。如果上级恶魔的身份彻底暴露,安想赦免也赦免不了我。”尼莫则按住额角,“既然士兵里都传开了,看来不是加拉赫元帅危言耸听,对面有恶魔术士的消息九成九是真的。”
“还能怎么着,只能相信元帅啦元帅总有办法。”
“我还以为大人会给咱们弄点龙息石武器,结果只派来两个黑章。就不希望他们顶用了,别坏事就成。唉,会不会是公主跟元帅闹腾的希望元帅别被她绕进去,女人哪能管战场的事儿呢。你说公主这些年哪去啦该不会真的被哪条龙抓走了吧。”
待他们离开这个营地,再前进一点点,两方军队很可能就要接触上了。就算拥有尤里瑟斯临死前的一部分记忆,尼莫仍然对战争有着不小的抵触心理。
尽管在冒险途,偶尔会有类似的想法扫过他的心底,这次的感觉却格外强烈
士兵们闲聊归闲聊,给他俩的待遇倒是一点都不差。
热腾腾的豌豆培根汤,盘子里的面包就算冷掉也松软依旧,淋着酱汁的大块烤鸡肉躺在面包旁边。可尼莫完全提不起胃口。
战场上的天空不会有阴云,没有电闪雷鸣做伴奏,天气甚至可能还不错。鲜血无声地渗入土地,厮杀换着花样继续,而诗人们总能让它变得和世界上唯一进行的事情那样引人注目。
或许从一个人类的角度看来,的确如此。
和史诗或传记描写的不同,没有任何一场战争表面看上去是“悲壮”的。
战场上只会有疯狂、丑陋、鲜血和绝望。人们为了各自的信念死去,或者更糟他们在搞明白自己究竟在为什么战斗之前,就已经丢掉了性命。
就算记忆不多,尼莫还是能感受到尤里瑟斯眼的战争是怎样的。如同扫去书架上的尘土,或者用着火的油箭射一个碍事的马蜂窝。
渺小,琐碎,或许会占有记忆的某个角落,但那仍然算普通的一天。想想也是,人类大抵也不会觉得给花园撒点药液、杀杀昆虫算是多么了不得的战役。
但对于尼莫来说,它会让他回到尤里瑟斯的视角。
他不太喜欢那种感觉像是站在悬崖边沿,并向面前的虚空跨出一只脚。
只有波澜不惊的淡漠。
如果能够像人类那样思考,那么对于花园昆虫来说,人类大抵也是“魔王”这样一个可怖的角色用不分老幼地毁灭所有,摧毁它们的巢穴,碾碎它们的尸体。而它们的“恶行”不过是遵循本能的进食、繁衍和生存。
长久以来,在他的潜意识之,魔王算是地表种族最为危险的“敌人”。自己与地表生物的关系脱不去爱恨情仇这个范围。
可随着战场接近,尤里瑟斯的记忆变得愈发鲜活。对于曾经的想法,尼莫开始变得不太确定随着回忆隐约的感情明晰起来,他心底翻滚的不是戾气、杀意或仇恨。
发自内心的爱憎诞生于潜意识的平等,平等意味着和解是可能的。
但如果真相是“毫不在乎”,如果“魔王”和地表种族的关系真的无关爱恨,事情可能变得更加绝望。
人也不过是想让花开得更好看些而已。
尼莫甚至想要为战争而变得慌乱,变得残暴,也好过此时死一般的寂静。如果他遗忘的感情真的是恨,那么等自己恢复记忆,或许他可以用对奥利的爱来和一部分黑暗。
“我猜你在担心别的事情。”奥利弗轻声说道,“要休息一阵吗就算真的有恶魔术士,我一个人也足够了只是防御的话,我还能控制那份力量。”
“不。”精神反应过来前,尼莫的嘴巴就自己给出了答案。他抓住奥利弗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安之后会赦免我们,这次我不用隐藏太多力量。对付恶魔术士的话,我更合适点。”
“你在担心什么”奥利弗用叉子叉起一块大小合适的鸡肉,伸到尼莫嘴边。“尼莫,你苍白得要命,要不要吃点东西”
尼莫下意识将鸡肉咬住,反应仍然有点缓慢。
“说实话,我还有点紧张但我想我们能击退他们,没人需要死在战场上。”
尼莫望向对方安抚人心的笑容,深深吸了口气。
“好。”奥利弗吻了下恋人的鼻尖,“不管你在担心什么,尼莫,但我相信这场战争不会是问题。”
曾经青涩的小镇青年正在他面前做出他们曾经无法想象的承诺。
尼莫拍了拍灰黑色的法袍,拿起一边的灯杆法杖。
“我们准备好了。”他小声说道,随即停顿片刻,微微提高了声音。
“是的。”他低声重复道,“至少这一回,没人需要死在战场上。”
“两位吃完了吗”刚刚在谈天的一名卫兵掀开帐篷帘子,“我们该前进了。”
在和公主的一战后,元帅严肃地命令所有卫兵撤走,与风滚草来回谈了好几次。
随着谈判次数增加,卫兵眼看着自己的上司脸色逐渐变青,一向对所有事情游刃有余的“荒原狂犬”此刻像个霜打了的茄子。
“我们走吧。”
与此同时,加拉赫元帅正端坐在大本营的房间,双手撑住额头,一言不发。他整个人正散发着淡淡的生无可恋的气息,来送茶点的卫兵没敢吭声。
“能分我点吗说真的,索尔特,你们这儿的午餐和猫吃的没啥区别,我有点饿。”安满怀希望地指指那碟点心。
“您的午餐是这里的最高标准。”
而罪魁祸首也在这房间内。
女战士还穿着那身皮甲,正半靠着房内的沙发,不怎么愉快地吃着葡萄,一边吃一边喂鹦鹉。被公主殿下过于豪迈的坐姿吓到,卫兵没敢多待,放下茶点就迅速离开了房间。
“是啊,因为我当黑章的时候,每天肚子一饿就有宫廷厨师从天而降。”安怒气冲冲地将葡萄籽吐在碟子里,“你不能让一个战士饿着。”
说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飞快地冲出房间。没几分钟,烘肉饼略带油腻的香味便压过了元帅房间里高雅的香气。
“那么大的盘子,一口肉,几小块西兰花,一点点酱我还没尝出味来,它就没了你的士兵们吃的是烘肉饼,我瞧见啦。”安严肃地指出,“如果不是你坚持什么狗屁形象,我就去抢一块来吃。说真的,后厨现在还有吗我是说烘肉饼”
“虽然不是坏掉的肉,但那是用便宜的下脚料做的”加拉赫元帅崩溃地喃喃道,“我不能给公主吃那种东西。”
“厨师就这么给您了”
“我说我要拿来喂我养的宠物魔兽,我离不开它,而它饿了就会发狂。”
“太好吃啦,我要哭了。”
安一边大口嚼着冷掉的肉饼,一边含混不清地感慨,声音真的有点更咽“不错嘛,野狗先生,你对你的士兵还挺好这东西美味又顶饱,让人感动。”
加拉赫元帅绷着脸沉默了会儿,发出一声崩溃的呻吟。而安快乐地啃着肉饼,满足地哼哼着。
“饶了我吧,殿下。”元帅回到自己的位置。“至少别开这种玩笑,如果那位法师的身份也是”
“您哪来的宠物魔兽”加拉赫下意识看向疯狂偷吃葡萄的灰鹦鹉。
“我的胃。”安干脆地说道,“他们真的很吃这一套。”
时间回到和风滚草的一次正式会议。
“两个人一组军队东边的战场很可能有恶魔术士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殿下。我知道您想提携您的同伴,但这不是个好机会,我的士兵们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您的人”
“那可不是玩笑,你听见他自己说的了。”安耸耸肩膀,“你得感谢尼莫,野狗先生。他告诉你是为了让你更妥善地安排兵力。”
加拉赫宁愿失忆
“如果我们能把伤亡减到最低呢”风滚草的黑发法师突然开了口,“安,索尔特先生应该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既然是盟友,我认为他需要知道一些情况。”
“是个值得信任的讨厌鬼。”奥尔本的公主耸耸肩膀,“和忠诚无关,索尔特家族已经完全和亲王撕破了脸。只要我们肯帮他,他不会蠢到这种时候投向亲王那边。”
“哦,恶魔术士。”安平静地重复道,“真是让人怀念的词。”
“我不同意。”加拉赫元帅冰冷地说道,“这事没的谈。”
那黑发的法师和风滚草的团长交换了个视线。
“我可以对付那个恶魔术士。”他抬起漂亮的银灰色眼眸。
“索尔特先生,呃,您的信仰”
“拉德教。”加拉赫元帅哼了声,“但不是狂信徒,如果你想问我这个。”
别说强大的气息,这个年轻人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气息。他活像一个实际上不存在的虚影,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他。
“我们有两个上级恶魔。”那年轻人说道,“足够了。”
“据我所知,你们队伍里的审判骑士就克洛斯先生一位。如果是巅峰时期的克洛斯先生,我倒可以相信这话恕我直言,年轻人,我没有在你身上感觉到任何强大的气息”
加拉赫突然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如果不是,你打算从哪里找到上级恶魔”
“我就是。”黑发的法师叹了口气,瞳孔裂为非人的十字。
“深渊教会的人”加拉赫的表情黑了下去。
“不。”尼莫摇摇头。
“哟,还在想尼莫的事情”安飞快地吃完了肉饼,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你当时跳了多高你不知道见你直接跳到桌子上的时候,我有多欣慰终于有别的人能领教到那群小混蛋的麻烦之处了。”
加拉赫虚弱地呃了声。
一点都不美妙的回忆。
加拉赫悲伤地捋捋自己铂金色的长发,感觉自己短短一日内有了脱发倾向。
安整个人倒回沙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怎么没把这句话存进水晶呢真想放给狄伦听听。”她揉着自己的肚子,“错啦,他可不是上级恶魔。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但克洛斯一直把他看得很牢。”
“尼莫莱特的不良记录确实不多。既然有克洛斯先生的保证,我姑且可以忍受他。但你们的另一只恶魔,说实话我有点担忧。”
他用力揉着太阳穴“杰西狄伦他的性格更接近人们对于上级恶魔的描述,如果他突然反悔”
“我的心灵受伤了,别跟我说话。”灰鹦鹉哼唧道,“等我的毛长好再说尼莫都不肯给我治疗一下,他忘了,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放开我,萨维奇,我还没吃够。”
加拉赫死死盯住鹦鹉。在安看热闹的目光,他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水。
“奥利弗拉蒙明显不是,克洛斯也不可能是,您更”
“这个。”安揪住一边吞食葡萄的灰鹦鹉,“巴格尔摩鲁,说两句。”
“是了不起的巴格尔摩鲁大人。”灰鹦鹉强调,“葡萄还有吗”
“”
“您该不会想说”
“是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哦。别担心,狄伦虽然不靠谱,大事上他还没出过问题。”安松开手里抓着的鹦鹉。
“不,我开始担心了。”加拉赫元帅脸色惨白。“狄伦先生和克洛斯先生真的顶得住吗是我判断失误,我必须立刻”
“所以现在就算有一队军队从天而降,也不用太过担心。”
“您确定这是他向我讨的东西,都写在上面,我留了个备份。”加拉赫没好气地站起身,双手递上一个羊皮纸卷,并努力躲开安油乎乎的爪子。
安满不在乎地展开纸卷,随着她的目光移动,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好吧,我也开始担心了。”她干巴巴地说,“一起祈祷吧,索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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