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叶兰舟哼笑了声:“王爷的心思,我大约也能猜得着几分。

东黎与北燕之间,这一战无可避免。

宣武侯是我朝唯一能统帅三军的将领,若连他都打不赢北燕,那东黎便只有俯首称臣这一条路可走。

您自请随军出征,若是大军得胜,您便立一大功。

若是大军落败,那也是主帅之责,与您无关。

不论胜败,您来这一趟,功劳是稳的。”

叶兰舟目光灼灼地直视黎沐,顿了顿,又道:“王爷与太子之间势同水火,毫无转圜余地。

兵部、户部督办粮草不利,来日回京之后,两部尚书必定受罚,太子也难免受到牵连。

太子羽翼被剪除,又失了圣心,此后便再不能与您争锋。”

她扬起脸,看着黎沐,笑问:“王爷,我说得对么?”

黎沐从她一开口,脸色就阴沉了。

不是被拆穿心事的恼羞成怒,而是被误解的愤怒与受伤。

“叶兰舟,在你心里,本王竟是如此阴险小人?”

“帝王之术便是权谋之术,王爷顺势而为,谈不上阴险二字。

只是您既然一心想要立功,为何非要盯着我的行动?

我不论做什么,总是为北征出力,为东黎卖命。

王爷您身为受益者,难道不该是嘉奖我安抚我吗?

为何偏要掣肘,令我行事大受拘束?”

黎沐气笑了,磨着后槽牙,恨恨地道:“你总算说了实话!

在你心目中,本王便是个掣肘、拖后腿的!”

叶兰舟:“……”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就是不想带你玩。

黎沐深深地望进叶兰舟眼底,将她的冷淡看得一清二楚。

寒意直逼心头,比呼啸的西北风更凛冽三分。

叶兰舟蹙了蹙眉,啧,黎沐这什么眼神?

怎么瞧着那么不对劲啊?

她迟疑了下,说道:“请王爷恕罪,如今战事吃紧,兰舟多有冒犯。

等战事结束之后,回到京中,兰舟再向王爷赔罪。”

说完,抱拳行了一礼,提步便走。

黎沐一阵气闷,一把抓住叶兰舟的手腕。

叶兰舟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黎沐的手,而后抬眸望着他。

“王爷还有事?”

黎沐深吸一口气,既无奈又无力地道:“本王随军不为邀功,而是为了一个人。”

叶兰舟皱眉想了想,“噢~”一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黎沐心下一喜,还以为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不料,叶兰舟下一句话,就令他差点当场爆炸。

“您是为了贵妃娘娘吧!”

黎沐心口梗得不行,脱口冲道:“本王是为了你!”

“啊?”叶兰舟懵了懵,眼睛瞪得老大,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黎沐深吸一口气,屏气沉声:“本王是为了你!”

叶兰舟:“……”

这回没听错。

好一会儿,叶兰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摆的跟招财猫似的:“王爷,别闹,这玩笑开大了!”

黎沐黑着脸,怒气冲冲:“你当本王是在信口胡说?”

“难道不是吗?”叶兰舟丢过去一个不悦的白眼。

“您是王爷,金尊玉贵;我是寡妇,不祥之人。

王爷,您别拿我寻开心了,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黎沐张口就要争辩,可话到嘴边,却又卡住了。

他又何尝不知道,两人之间隔着天堑鸿沟,那是完全不可能在一起的。

可理智是一码事,情感是另一码事。

叶兰舟呵呵了声:“王爷要是没什么事,请恕我告退。”

黎沐扯着她的衣袖不松手,眉头拧得死紧。

叶兰舟挣了两下,没挣开,便不耐烦地蹬着黎沐。

熊孩子,拿我老人家寻开心也就罢了,还没完没了了。

黎沐轻叹口气,声音低沉下来,透着一股子无力与不甘。

“兰舟,本王是认真的。”

叶兰舟心口哆嗦了下,干笑道:“王爷昨晚庆功宴上喝多了,此刻还没醒酒。

天寒地冻,您还是回屋再睡一觉吧,稍后我叫远哥儿给您送解酒汤。”

黎沐刚才的话,不论是认真还是玩笑,都只能是醉话。

黎沐倔强地望着叶兰舟,梗着脖子道:“本王昨夜就喝了那么一小碗酒,离醉远着呢!”

叶兰舟面沉如水,语气坚决,略有些严肃。

“不!王爷就是醉了,要不怎么说起醉话来了?”

“本王没醉!本王是认真的!

叶兰舟,你即便不肯接受本王的心意,也不能如此无视!”

叶兰舟用力抽回衣袖,冷冷地道:“王爷有婚约在身,未来的沐王妃是吏部尚书家的贾小姐。

我只是一个寡妇,家中有六个孩儿。

我此生只愿守着孩子们过下去,别的什么都不想。”

黎沐上前一步,急道:“本王听说,贾小姐早就有意退婚,只是贾尚书身为臣子,不敢主动提出退婚。

待大军班师回朝,本王便去求父皇解除婚约。”

叶兰舟冷笑了声:“然后呢?”

黎沐张了张嘴:“然后……”

叶兰舟嗤笑道:“敢问王爷,历朝历代,可有哪位王妃是丧夫再嫁的寡妇?”

“前朝世宗皇帝的正宫皇后,便是二嫁之身,本王……”

黎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兰舟打断了。

“皇上可以立二嫁妇人为皇后,王爷却不能娶二嫁妇人为王妃。”

黎沐一愣,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

皇上乃是九五之尊,他铁了心要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住。

可王爷却不行,婚姻大事,全凭皇上一句话。

叶兰舟冷淡地道:“方才的话,王爷从没说过,我也从没听过。

此后您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我依然是克夫不详的寡妇。

你我一个是天上飞的鸟,一个是水里游的鱼,各有各的道,各行其道便是。”

理智告诉黎沐,叶兰舟的话是对的。

可他就是不甘心。

“本王查过,你过门三天便死了丈夫。

兰舟,本王不在乎的!”

“可我在乎。”叶兰舟后退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冷冰冰地拒绝。

“先夫去岁过身,我尚在丧期之中。

只是为养育子女,日常出入达官贵人府邸给人看诊,着丧服怕贵人们嫌晦气,不得不着常服。

但我心中,时时不忘先夫,家中也设了灵位,早晚三炷香供奉。”

黎沐定定地望着叶兰舟的眼睛,倏尔冷然讥笑。

“如此说来,你已铁了心为亡夫守节,不再改嫁?”

“正是。”叶兰舟不假思索地答道。

“当真谁都不嫁?”黎沐又往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望进叶兰舟眼底。

他就不信,她拒绝自己,只是单纯的为亡夫守节,或是囿于身份地位的差别。

“当真不嫁,谁都不嫁。”叶兰舟神情严肃,字字铿锵。

黎沐心口一梗,大笑道:“好!好一个谁都不嫁!

叶兰舟,本王倒要瞧瞧,你是否当真谁都不嫁!”

话音未落,他便拂袖而去。

叶兰舟皱眉瞧着黎沐的背影,烦躁地撇了撇嘴,回屋了。

两间卧房门刚一关上,边上的房门就开了。

顾长淮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大步流星地往上院去。

在京城时,黎沐隔三差五来江府,他就觉得不对劲。

还真叫他猜对了,沐王爷果真是醉翁之意。

好在,叶兰舟对他没有半点心思。

只是那句“当真谁都不嫁”……

顾长淮心口沉甸甸的,阴云密布。

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彤云压境,似乎要来暴风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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