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一
少年出生在魔潮之中。
懵懂的幼年时光都在颠沛流离的逃亡中度过,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只有一个板着脸的老态龙钟的修士。
老头子脾气不好,却教会了他如何修行,那是他匮乏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一点温暖,然而那修士却早早地死在了猖獗的魔物手里。
自此他孑然一身,为了能在魔潮中活下去,他舍弃掉了所有软弱的情感,于血海沉浮中艰难地杀出了一条道路。
直到有人给予了他太衍之名。
每当长夜降临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眺望星空夜幕上冉冉升起的万千灯火,温暖而又遥远。
那是修士眼中梦寐以求的修行圣地,是天地对人世的垂怜,亦是他深藏在心尖的一缕妄念,是他不忍亵渎的万丈红尘。
殿主诞生于天地,掌管世间无数道统,温和而又无情,只为救人世而来。
少年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样的存在产生什么牵连,更别提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人奉献出自己的一生。
世人皆言他冷酷无情、嗜杀成性,更有甚者直接称呼他为疯狗。
他也是这样想的。
在他苟延残喘地趴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被打碎,身下横陈着无数血淋淋的尸骨有来自于魔物,也有来自于修士的时候。
少年遇见了她。
那人衣摆曳地,不染尘埃,恍如披尽不朽天光。
他并不知道那是谁,却并不妨碍他对人心报以最大的恶意,手中淬了毒的刀片蓄势待发,一副凶狠的只要她敢靠近就敢舍命刮下她一层肉来的样子。
她的手臂还是被划伤了。
少年强忍着伤痛,虚张声势,可眼前之人的脾气却意外的温和,她只是轻轻地放下了疗伤的丹药,朝他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
后来他得知,那便是殿主。
万古长青殿承担起了扫荡魔潮的责任,他心中百味杂陈,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他不明白这样的苍生有什么好救。
可有时殿主也会亲自出手。
他烦躁地杀掉了一个又一个魔物,在一阵莫名的情绪冲动下,他忍不住跑到了她常去的地方,拦住了她:“其余宗门根本就不愿意诛魔,他们放任此地不管不过是想把事情都推到你们的身上,再坐享其成。你们辛辛苦苦地给别人做嫁衣,值得吗?”
不如就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殿主依旧没有生气,她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芸芸众生,充满了安抚的意味:“害怕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若是有朝一日连他们都要逼不得已地站出来了,那还要万古长青殿做什么呢?”
“能活下去便也是一种值得了,譬如我救你一样。”
她眸中澄然,似是悲悯。
那时的他似懂非懂,可在后来的无数日夜里他宁愿自己从未懂过,她的温柔从来都不是只给他一个人的。
她不会对任何人而动情。
那段对话之后,他时常想起她,就像是荒芜野地里吹拂过的一缕柔和春风,平白无故地撩动人心。
终于有一日,他鼓起勇气问道:“你能收我为徒吗?”
她笑了笑,仍是温柔地拒绝了他。
“我不会收徒。”
“但我需要一把剑,一把锋利的剑,以杀戮为生,以天下万物为道,你愿意吗?”
他愿意。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太衍剑原来是由她的一截仙骨所化。
……
太衍并不知自己是何时动心的。
兴许是第一次见面的一眼万年,兴许是无数风雨里的相依相伴,他的爱意深藏,无人得知。
可他不需要殿主为自己走下高台。
她理应永远高高在上,只要世人在提起殿主的时候,也能提起他就足够了,他以为这样,他们就能一直走下去。
然而相忘魔域的突袭打乱了所有计划。
天地意志被吞噬了。
那一个夜晚,她一直仰望着星盘,看遍了所有星轨的变化,长明灯的烛火摇曳着燃烧到了天明。
那摇摇欲坠的烛泪仿佛昭示了所有的结局,他们是有缘分的,只是这缘分很浅,浅到并不能打动上天。
她在里面看了一夜。
他便在外面站着等候了一夜。
殿主的声音很轻,轻柔地好像笼罩了层朦胧的烟雨,她说:“阿衍,我希望你能去一趟山海界。”
山海界。
一个注定要毁灭了的界域。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如既往地接下了她的任务,在临行前专注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这一眼便是永别。
他会陨落在那里。
殿主也会在不日之后进行合道。
他们注定了分离,哪怕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但他们也曾相知,也曾相守,兴许有朝一日他们的名字还会被人一同提起。
这一切,他都觉得很满足了。
如果说分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那么漫长岁月,无尽红尘,也许他们的灵魂还会在万千轮回中再度相遇。
窗外的雨打了一夜。
潮湿的空气卷着泥土味从窗户的间隙中飘了进来,元惜春睁开眼,忽而觉得有些烦闷,过去的记忆不断地在脑海中回荡。
她换了个姿势,还是没能静下心来。
就在这时,一具滚烫的躯体从背后紧贴而上,将她拢进了怀抱之中,冰凉的墨发垂下缓解了一些难耐的热意。
“唔……又梦到了过去的记忆?”抱着她的人蹭了蹭她的脖颈,嗓音有点沙哑,他的眼中充满了倦意。
元惜春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嗯,全是有关于你的。”
还是一些万年前的往事。
乍眼一看,好像还以为她才是那个最大的负心汉,她严重怀疑是和他待久了,产生的后遗症。
殷长御一脸无辜。
她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谁知他反而抱的更紧了些,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他的身上传来。
元惜春无奈地笑道:“好了,我只是太热了,你快放开些。”
他顺从地张开了手。
元惜春毫不犹豫地爬了出去,坐到了床的另一边,看着他一本正经道:“不过呢,老这么回忆起这些记忆也挺烦的,严重影响我修行了。”
“所以?”他试探地问道。
“所以我打算出去转转,顺便去解救下我的小徒弟。”她煞有介事地掏出了一枚玉简,不久前崇意刚好发来了一道未读的灵讯。
还真是一场及时雨。
殷长御垂下了眼睫,视线幽幽地盯在了那枚玉简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落寞地开口道:“好吧,你离开我也好,我也能想想如何帮你打断这些回忆。”
元惜春听闻,拢起衣裳的手一顿,缓缓朝他走了过去,锁骨间的红痕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
她不甚在意地倾身,指尖从他的眼睫滑落,轻巧地落到了那紧抿的唇上,薄红带着点水粼粼的湿意。
他的颈侧肉眼可见地烧了起来。
元惜春停下了手,轻声笑道:“难道你没有回想起一些相关的事情吗?”
雨声寂寂。
殷长御听见了自己微弱的声音,恍如跨越了成千上万年的时光,红尘滚滚而来。
“有的……只是偶尔。”
其实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好像陷入了那场盛大的梦境,在无止境的厮杀中紧紧攥取着那一缕微薄飘渺的爱意。
如同饮鸩止渴。
他本能地在梦境中追逐着她。
良久的沉默,元惜春捧起了他的脸庞,轻柔地吻住了他的眉心,唇齿间溢出了一句含糊的话语:“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去吧。”
只是偶尔吗?
她并不相信,正如他了解过去的自己一样,她也了解现在的他。
殷长御怔然,无知无觉地搂住了陷入怀中的躯体,心底泛起了阵阵涟漪,就像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倦鸟终于寻到了归途。
他们已经走出来了。
从腥风血雨的杀伐战乱,再到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眼前是真真切切可以期待着的美好未来,正如云销雨霁,满目皆明。
缘分从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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