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点燃的意义是什么呢

陈晖洁小时候发高烧，拽着小熊的手指不放。毛巾敷在额头上像是计时器，液珠滚落，冰冷的和滚烫的相触，凝结的数字啪嗒啪嗒响。陈还小，却已经知道喊痛伤口也不会很快愈合，喊难受病也不会逃之夭夭。她只是睁着眼睛拽着手指，毛茸茸的玩偶戳着她的眼睛她的心脏，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也仿佛长出了毛茸茸的尾巴。她听到液体和自己的心跳，她闻见消毒水、绷带和疲惫的药味，然后慢慢地闭上眼。她想到医生说睡一觉，于是她决定睡一觉。

        后来踏到巷子里的陈晖洁想得很明白，发高烧是急病，需重治快医，而做事不是疾病，没有医疗回馈但仍需要时不时诊断分类。她接过玩偶的时候回忆，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呢。正义的陈警官的儿时是怎么样的呢？她重新进到那个小房间里，玩偶和她对视，一双很小很小的眼睛，一只鼻子，合在一起就感觉有什么贴上手心。烧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的确感觉有什么抵在她的手心。温热的、不属于小熊，只属于陈晖洁的东西。

        龙门购物街最繁华的地方，从外面走过也能看见橱窗内拜访的玩偶。兔子、猫猫和小狗。陈警官公私分明，从不在巡逻的时候擅权。但每当有属下过生日，她都会有种冲动去下买它们送给别人。这种略显柔软，有时还唐突的方式被次次按捺。直到一次和星熊去喝酒，喝上脸忍不住站起来，鬼族还在动筷，问干啥？她镇定自若：我去去就来。风风火火走了，星熊不放心，嘱咐烤摊上的人看好东西追上去，看见脱了外套的陈警官穿着白t和玩偶店的人讲价，她暗笑了几下赶紧溜回摊，装没事人看向冲回来的陈：干啥？黑猫玩偶吧唧扔在她脸上：送给你。

        谢谢谢谢。星熊至今仍用这事儿打趣：您的大礼，小的真的万分垂爱。警官也不好说把那个还我之类的蠢话，点点头，谈：收容、保护、珍惜。此乃龙门三头菜，近卫局陈警官将此发扬光大，事事尽心。工作是大餐，陈晖洁日日汲取养分，拔然而上，锐利的性子和说一不二的风格逐渐稳定人心。然第三次出勤加班，工作狂被打倒。她倒知道自己发烧了，认真地请了假养病，很快便不那么严重。等到回去，又是雷厉风行。星熊说：您呐，就是理智过头了。她说：不好吗？星熊手贱去捏小熊的脸，琢磨到：挺好的，很顺滑顺当。长官便说：那就可以了。

        那就可以了，就这样一直走。陈晖洁冲上天台时也是这样想。黑夜撕破喑哑的诅咒，火焰燃烧直至尽头。发高烧的时候浑身难受，没有力气空有脆弱，是因为什么忽略了，所以导致了。凡事如果都快刀斩乱麻，都有个了断，或许梅雨就很快要被划出泰拉气候，龙门也没那么多地下热门小说。但陈晖洁呢，就是这样，拎着小熊就要一直拎，这种人养了宠物必定会为其沉默地送终，十余年的寿命漫长，墓碑或者不会立，但相片也会留几张，每每看到都要记上一遍，就忘不掉。然而一个人生活和奋斗已经太过匆忙，所以决定只担负一个人的命运。她数着心跳上楼，拿刀的手指很放松很习惯。小时候她冒着雨去见她想见的人，大了点为自己的弱小不甘、痛恨，到现在，她站在友人、故人、敌人的面前，看着火熊熊燃烧。悲痛和孤苦已经烧毁了，火焰既然滚烫又炽喉，就用火来扑灭火吧。

        陈晖洁还没踏入龙门贫民区之前就知道自己会有那么一天。她有每天早晨看报纸的习惯，最末尾的边角块里她看见一篇报导，危房被火烧掉了一排，墙灰和尸骨盖在一块，天行葬礼。她记下位置，在升职后努力接管这带，但在对幸存者试图问起的时候听到旁边一直未吭声的小女孩说道：有什么用呢？燃烧的意义是什么呢？这么查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总是会有个缘由的。她偶尔会面对着玩偶沉默，像是对着那个女孩沉默。在无法亲历的痛苦面前，一切都是置身事外的冷漠。点燃的意义是什么？陈晖洁举起剑，绚烂地、盛大的火焰如疯狂生长的森林，不断地蔓延。她终于做出了回答，义无反顾。

        星熊曾经带她去兜风，夏日里会出现萤火，但她们最终只是被虫子咬了很多包，早上还觉得痒和痛。

        赤霄发出呼喊，劈开了黑夜。她想到：是光。光就是全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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