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朋友,今夜不下雪!
当你想一件事一件事就不会发生。但如果害怕那就会相反。
但菲尼克斯不觉得自己是——害怕——她只觉得,那样的或许并不是她想要的。一个人想要的东西是有很多种类的,长期的、短期的,真实的、虚假的,但是总归是一种感觉,比如闻到某种花的味道是习惯,味觉上很抵触酒精、酸苦和辣椒,不太喜欢看刺激性的谍战。都是一接触就会体会到的,一种感觉。
不过她也的确那么想了。
“会不会在街上遇到”,这么想。
如果引申开来,是变得有些躲闪地想。
然后蓝发的那位就出现了。
晃悠着角,光环断断续续地亮,不说话。只看着过去的人,像被推着走的冰糖葫芦。但冰糖葫芦换季会加草莓,糖底甜得根本吃不下去。
多数人面对墨菲定律会崩溃,因为他们真的很害怕。而菲尼克斯,不说真的假的,只问发生了没有,她的工作也是这个。是她的本能促使她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她很有担当地没有躲开当做未发生、以不可抗力等等有些可笑的理由写满辞职书,但也没有一夫当关地打算解决。这儿也没法解决。
一个好久没出现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风尘仆仆,举重若轻,这往往标志事情已经结束了,到了片尾曲位置,谢幕演出。接下来发生的都是彩蛋。
何况她已经不必要报告了。不必要说“来往何处,附属何地,伤有几分,痛有几分,行为概述有无出格”。
菲尼克斯休假半年,辞职半年。
她注视着一年前在她监管里消失的萨科塔,以熟悉的视角,以不同的方向,有时,这种态度很像冥王星和卡戎,可是没有一个人会永远成为卫星,本身那只是人类取的名字,去除了名字,那颗星还是那颗星。
所以菲尼克斯仍旧是菲尼克斯,只能说一生是火车,不断的人拥挤上来,也一些被推搡下去。面前的冰激凌车因为凹凸不平的石子不停晃啊晃,车轮好似高跟鞋落在地上。
莫斯提马不穿高跟。
黎博利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再揉了揉眼睛,接受了事实,想的是“好的她还真的出现了”。
意料之内地若无其事。
意料之内地情理之中。
百分之五十可能发生了,有如硬币论正反,每一面她都要迎来比回避的以前更多更多的麻烦——这也必然了。麻烦,无穷无尽,人生是解决问题和发现问题,结局都是留下一个新的问题,一个大的开端的循环。
莫斯提马出现在她面前,不亚于杀人犯逃了三年回来自首,大概是已经完成心愿所以才兑现最后一个坏人的好心。如果角色是迫不得已还可以再写几句自白,道“我也曾经是个好人”,或者“如果再早一点就好了”。
但正如莫斯提马对她所说,那不是她在场就可以改变的事。很多事就是会这样发生的:不得不,一种强制性,无形的也摸不着,只能让人懊悔与痛哭,像是完美的悲剧,上天赋予,真是可叹。
而莫斯提马也终究不是那个剧里的杀人犯。那个杀人犯,拿了枪可以走很多路,燃烧自己再燃烧别人,用光燃料就往雪地上一躺,说:mydayisrunningout……子弹穿过心脏有很大的力道,碰到骨骼会噗呲一下,碰到瓣膜却是无声。菲尼克斯清楚她的同事,对方对虐待毫无兴趣,对死亡多是仁慈,对活着这个动词进行一系列自我篆刻,最后写出一副谁也看不懂的书。杀人犯才不会这样!他们直截了当。不像莫斯提马宁可道三声也不说一句好话。
只“最后一个出现”这点是差不离的——一样是交代遗言,非常、非常老土的剧情——视野里,黑色的角磨了几层,风吹过就沙沙响。菲尼想到破皮,乌青,伤口开裂,血流不止。
杀人是千千万万倍哇。
不过,最需要区别的是,莫斯提马不会因为自己的意愿杀人。
萨科塔更喜欢栽倒在绵羊里,对一些人说谜语,被一些谜语袭击,然后卷进龙卷风中,吃沙子吃树皮。真苦!评价很随意。真累!但很合适她。她做惯了信使。菲尼克斯觉得很少能想象不是信使的莫斯提马,那会更自由吗?还是根本不会?而就是这个励志出美食杂志的家伙,开了第一枪。后来还对她陈述也丝毫不悔改般地说谎话,说玩笑话,说真话,说:我死了之后把我的尸体交给警察!
萨科塔死后会去向何处?菲尼克斯不知道。她心底里升起别扭的感觉,很久以后她明白,自己比起不想把一个堕天使的尸体交给异国警察,更不愿意的是死亡。但这时候她不愿意去明白。所以很多都是——愿不愿意的事。
莫斯提马脱离她监管的一年,菲尼克斯留守在拉特兰。
她干的三个工位的活终于卸下担子,元老院没有太怪罪她,因为她也是堪堪被急救送回来。当堕天使举起法杖的时候,黎博利精准地被击中。她一动不动,只察觉死亡在自己身体流动,像是河流。种族的特性使她更加难捱——并非一瞬间衰老了,更没有年轻——时间是多么伟大的武器,划下划痕,但却轻柔地避开了她要害处,只不死鸟更对此敏感,所以要死不活。
……可死亡不应该成为共鸣。
休假时她去公园里坐着,唱诗班偶尔会来义演,手风琴在雕塑上方拉起,河流又重新活动……好似银河。传说有人因为它而无法相见。
元老院做了什么决定,或者说,这也是计划的一环等等等,她不知道,也聪明地、继续地不去询问。但被睡梦压着时,万籁寂静,窗户撕裂一个小口,黑夜涌进来,又毫无解脱了。沉默处她反复地听见……莫斯提马像是与她离得很近,说:“赎罪也是千千万万倍。”然后青金石如玻璃被打碎。
梦里她反应地很快,但和现实里一样,都是差之毫厘。应该再快一点。如果再快一点,火焰就会烧到萨科塔的手指,然后便生出疼痛,条件反射地放手。有正常流程应该有的——警告:不要再前进——命令:放下手杖——最后的收尾:伸出手来。
可菲尼克斯最终只来得及摸到对方衣角燃烧后的灰烬,像是捉住一只黑蝴蝶,花纹犹如无数眼睛,报幕。
“又一次。”她想。
她反反复复地想没有回答的问题:……这个人又要自己去承担什么?
拉特兰律法比一般律令都严格,也比一般律令广,但也逃不脱阶级,如奶酪一定有窟窿。就她的监管部门,一个档案要经过十八个部门走,脱离开来在外面看才觉得震惊与疲惫,像被戳了很多孔的可乐杯。
经历了入职辞职再入职再辞职的黎博利知道:有些事情是必然要发生的。是无奈的,非常令人讨厌但是即便牙痒痒也没法真的把牙齿给拔掉,除非愿意带假牙。
莫斯提马或许是这个概念的具象化人物,其,不扁平也不圆形,让人捉摸不透或许就是第一要里。可能,她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性格不能得到参透此物的钥匙,因此,“世上没有一定能打开的门”。可她也喜欢破窗而入。
偶尔她也不那么常规,因为大事她都守住底线。
她有开枪杀死友人的觉悟。
她也有开枪杀死自己的觉悟。
但发生的那一刻把这两个都抛弃了,她只看见千千万万的死亡。
所以,为什么是今天。
她做了很多假设,想过很多遍。
她从被救醒后大脑缺了一块,好像是被砸过,然后重新活过来时候拼错了,很多像是杂乱的石头需要整理。于是每次回忆都像是蹲下在干涸河床上捡垃圾。塑料的会断掉,然后发裂发干,好似要爆炸,但只是形成很小的灰烬。而很多个还存留的片段里,都是莫斯提马走在街上,而她在不远处的屋顶,在阳台与半打开的阴影中,隔着适当的距离。
她们的距离是安全的、有把握的,像是小心翼翼搭出的桥,水在下面流过,好似鱼的尾巴,轻轻松开手,就跳走了。影子也消失,刚开始只是目送,后来回忆起来,变得惆怅起来,要被划分到不可追的部分。
莫斯提马也在那缝隙中。她一直明白这点,而今日突然地,如同木条又复燃地,感到一份怨怼。
那的确是不甘心。
她还是有不甘心:为什么要回来?既然走了,或者说,完成任务了,那就别回来了,莫斯提马可以做很多事。那么,这时候像是一个老老实实要告别的人,又是意图什么?
人群如川隔开她们。
她们在“愿天上的父降临你的国。”中对视。菲尼克斯重新捡起怒火,而莫斯提马却渐渐不笑了。一切都在缩小,小到一个很小的点……好似拉特兰下起大雪,转眼间,什么也看不见。
当你想一件事的时候,它就不会发生,好比今夜不会下雪。
莫斯提马隔着冰激凌车向她吐舌头。融化的冰激凌也好,舌尖也好,都是蓝色的。
菲尼克斯噗嗤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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