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陪伴在记忆之外
碧绿色的大海边，一个披着亚麻色直长发的女孩子，蹲坐在两根麻绳绕成的垫子上，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随意的耷拉着，浅咖色的双眸始终眺望着远处，望着那个偶尔从海浪中跃起的小船，唇边漾着甜美的笑容。
她叫商莹莹，也叫莫晴空。
带着上一世乃至累世以来的所有记忆，她奇迹般的重生在了第一世成型的世界，这里叫做地星，是曾经浩瀚无边的四维空间在平行空间内的三维投影，这里给予过她的是情感的启蒙，是自我认知的原点，同样的，这里也让她明白了无常，经历了成长，以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看着远处时而闪现的船帆，她笑的更甜了，那里有她莫名难忘的爷爷，那个把他一手带大的，曾经将颗破晶石傻傻戴在头顶的傻老头，缘分这东西，还真妙不可言。
很快的，小船缓慢停靠在简陋的自制码头上，同样喜欢在头顶戴块自制亮晶晶饰品的怪老头，一手提着刚刚出海捕到的鲜货，一手拖着满满一网兜破铜烂铁。
“老头儿，你这又捡到什么了？”
“没礼貌的小丫头片子，老头儿是你能叫的吗？”
闻言，莫晴空自沙地上站起，缓步走近了些，上下仔细打量起眼前皮肤黝黑的爷爷，头戴自制各种玻璃瓶底儿DIY手工饰品一串，上身着前后破洞透风且带着些汗臭味儿的一成新白衬衫，下身着一条超级时髦做旧工艺破布条色白且局部泛蓝牛仔裤，裤腿高高挽起，脚上没毛，就是脚底有些红白红白的，在落日余晖的自然滤镜P图效果下，整个人散发着淳朴、憨厚、傻乎乎的闪亮之光，那光芒在玻璃制品系列的反射下，耀眼非常……
“小东西，你又在心里骂我是不？”
“诶？”莫晴空假装胆怯，讨好一笑，上前挽住爷爷的臂弯，道，“这事儿啊，你可不能冤枉我，我一向视您为人生偶像，怎么可能暗地里诋毁您呢？别说是我了，就是您自个儿也不能……”
“得了吧，瞅瞅你那德行，还想蒙我，没门。”爷爷同样打趣着莫晴空，半是气恼半开玩笑着道，“打我把你从海边捞回来，你就没给我安过什么好心，今儿个放跑了我的鱼，明儿个毁了我的网，我都这把岁数了，整天还要被你个小屁孩耍猴一样的闹着玩……哎……”
“爷爷，好爷爷，这不也是给您晚年生活增加点乐子嘛。”
“乐子？老子漂泊了大半辈子，什么乐子没见过，要找乐子都是这么个找法，地星早都地广人稀，天下太平了，还用得着整那些劳什子高科技啥玩意儿的，把你放出去啥问题都解决了。”
“哎呦，可以啊老头，这出了一趟海见着世面了啊，骂人都知道绕弯儿了，不错不错，有进步，值得表扬。”说着，莫晴空竖起了大拇指。
爷爷见状，冲着莫晴空极其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回怼几句时，莫晴空的肚子不合时宜的拉响了饥饿警报。
“傻孩子，你就这么等了一天，不是让你不用来吗？”看着莫晴空有些羞赧的样子，爷爷的神情泛起心疼。
“家里一股子酸臭味儿，今儿个天气不错，还不如出来晒个日光浴呢。”
“酸臭味儿？”
“估计是你上次做的腌鱼没成功，放坏了……诶，你跑什么啊，自己老胳膊老腿的不知道啊……你等等我……”看着不远处小跑着还不忘回头关心自己的爷爷，莫晴空终于有了些踏实的感觉。
上一世的经历是匆忙而又混乱的，一个人，带着不确定的任务，不断生死往返于无数陌生的时空，不明就里的活着，稀里糊涂的死去，从一个虚拟的假象世界到另一个类似的世界，无数的NPC，无数的后台程序代码，无数的程序员，无数反复出现的过往，同样的一群存在带着不断新生的存在在毫无所察的虚无中，过着自以为真实拥有的生活，面对一切的一切，莫晴空的内心是悲哀又复杂的。
匆匆别过的栾星生活，即使如今在地星已十三岁了，她仍然没能明白，那一世的过往，究竟是为了什么，作为本次任务的开端，栾星的生活本不该如此短暂又毫无意义，可不论莫晴空怎么想，上一世的生活似乎真的毫无意义，除了遇到了空。
想到空，莫晴空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不是饿了吗，站那儿发什么呆？”爷爷率先跑回了木屋，可他转头一看，莫晴空居然傻乎乎的站在不远处发呆，那双平日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此时正空洞的注视着自己，但又仿佛在看着别处。
“这不来了吗，坐沙地上等一天了，是个耗子躺一天不动再起来也得有个缓冲啊，不是我说你，你这老头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百米冲刺，你倒是考虑一下我们这些祖国下一代的感受啊……”莫晴空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调笑着道。
闻言，爷爷狠狠瞪了莫晴空一眼，愤愤转身走回了小木屋，不一会儿，莫晴空耳边再次传来爷爷的叫骂声：“臭丫头，你是往我这腌鱼缸里面倒水了吗？”
“啊，可不吗，天儿太热，鱼不都爱水吗，没了水不都坏了吗？”说着，爷爷已经从小木屋里疾步而出，明明看出老人家的气愤，莫晴空仍旧好死不死的接着道，“敢情是水放少了？”
“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老爷子倒不是真生气，只是莫晴空总和他这爱吃腌鱼的癖好作对，这让他头疼不已。
“不啊，腌鱼吃多了才会死人，爷爷，你年纪大了，这些东西就少吃点吧。”莫晴空怕老爷子真气出个好歹来，赶紧讨好着道。
“少吃点，少吃点，我们就是渔民，本来就是靠海吃海的，可你倒好，这也不让我吃那也不让我吃，难道你要让我吃沙子啊？”老爷子叹了口气，那样子有些无奈。
“要不，咱们搬家吧？”莫晴空突然道。
老爷子听莫晴空这样说，不禁有些急了，“搬家，你想搬到哪儿去，商莹莹，老子告诉你，你可是入了我们商家族谱的，就算你不是老子亲孙女，可你是老子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你……你不能忘本。”
“爷爷，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看您年纪越来越大了，这海边住惯了，多少还是有些风湿病的，咱们这儿又没个诊所医院啥的……”
“哦，合着你就是觉得我老了，怕我拖累你了……”
“爷爷，我真的好饿。”眼见着谈话方向严重跑偏，莫晴空赶忙转移话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停眨巴着双眼紧盯着老爷子。
爷爷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迈着蹒跚的步伐朝隔壁厨房去了，临出房门时，他低声道：“你是不是想找一个叫空的人，这些年，你总在梦里叫这个字。”
闻言，莫晴空怔住了。
原来，那段前世的结局真的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深刻到梦里都会时常重现。其实，这段影像是莫晴空重生一世的这些年来，唯一不愿清醒着想起的画面。她不怨恨空的所作所为，但却难过于空的所作所为。
任务失败的是她，没有将他带离的也是她，弄丢了九星的是她，如今，就连自己也快迷失在毫无头绪的任务中……不过两世的轮回，原本被她第一个舍弃的情感正以飞快的速度重回她的主灵体内，即便有着累世的记忆，理智却仿佛被隔离在遥远的天外。
多年来的任务中，她是如何走出轮回的，已经逐渐淡忘了，然而这一次，的确与以往很不相同。这两世的轮回仿佛就是自己的故事，虽说深知重生世界的假象性，但总感觉，这一次，做梦的就是她自己。
三世过后，记忆全无，片段化的记忆都是迷惑代码，是比重生世界更加虚假的存在，再三世内至少跃升一维才能开启第二任务的达标考核项，这一切，让如今的莫晴空煎熬而又迷茫。
她始终在问自己，这个任务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开饭了……”
听着门外老爷子兴致高昂的语调，莫晴空仿佛释然了什么，唇角渐渐染上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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