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心破碎
“长烟剑•孤鸿，”吴佑轻道。
身前剑气凝结，阵纹勾连，流转变换，五层法阵缓缓浮现，一点剑气飞鸿，倏而出，经五次增幅，不断蜕变，化作巨大剑影，急射而去，气息威然，剑势难当，宛若殒石向地。
苏云还欲抵挡，剑出相抗，但二人剑势如同苇草面对洪水，刹那之间便被冲散，澎湃剑气，直接将苏云掀翻在地，苏云想要起身，只觉浑身凉意，澎湃剑气之中，一道锋锐剑芒，停在他的身前，将他牢牢锁定，苏云可以清楚感觉到，若自己再敢乱动，必遭重创。
梦外，木繁缕脸色骤白，嘴角流下一道鲜红的血，身上的剑气被梦门疯狂的吸取，开始变得有些飘忽，吴佑的攻击对于维持梦门的她，是极大的冲击。
“小子，见识到什么叫实力了吗？就你那点三脚猫，还好意思拿出来？我真的无法理解，就甘心平庸吗，就甘心永远活在温柔处？我记得你小子不是这样的，你不是心想荣耀吗？我还等着你打败我呢，虽说是这些寂灭元欺骗了你，但又何尝不是你的心魔在作祟？你给我老实呆着，记住，你小子未来的路不应该是这样，我不允许你这么走，所以你今天必须跟我走。我劝你别乱动，不然那道剑芒可不会饶你。”
吴佑说话时，脸上始终挂着无奈和戏谑的表情，但从言语之中，还是显得急促和认真，因为四周的空间，已经快完全崩溃，话音落，剑气又起，锁定那两道寂灭元。
此刻，寂灭元所化的苏云父母已然觉得巨大威胁，吴佑的实力太强，即使是在苏云梦境之中，会受到压制，但也无法奈何于他。
两团黑色烟雾，眼见无法逃脱，裹挟着淡淡红光，便是向着吴佑扑去，哪还有半分人样？
可是在苏云眼中见到的，却是父母为了保护自己，不顾一切的扑向吴佑，不希望他伤到自己。就像苏云小时候，每次被别人欺负，父母总是会站在他身前，为他讨公道。
但现在自己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为自己牺牲，这，让他难以忍受。
吴佑长剑轻轻划过，直接斩出一道剑芒，眼见锋锐无匹的剑芒就要将那两道寂灭元斩灭。
苏云声音颤抖了起来，不停的说着“不要！”
他的心神，已经彻底沉沦，他已经将寂灭元，完完全全的认定为了自己的父母，这一次，换作自己保护他们。
苏云直接一咬牙，翻身而起，两道剑芒瞬间贯穿他的双肩，虽说是梦境之中，但他的肉体却也在同时出现两个血洞，可见其性命已经完全与梦境相连，这也是吴佑一直收手，控制不会伤到苏云的原因。
起身之后，苏云忍着剧痛，再次拿起剑来，又一次挡在了吴佑面前，剑芒打在剑身之上，逸散出来的剑气，将苏云身上划出数道伤口，流血潺潺，现实中他的身躯也随之不断渗血。
并且，剑身又是直接被巨力反拍在他身上，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动，气血翻涌，直接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外界苏云的身体，也是片刻后出现了那些新的伤口，嘴角渗出丝丝黑色血迹。
扒开眼来，可见其中黑红二色流转，脸上神情痛苦。
吴佑很无奈，不斩灭寂灭元，他就无法将苏云带回而苏云已然被蒙蔽了眼，认定那是自己的父母，拼命地阻止他，而自己却又不能伤他。
“唉，真是费劲，看来只能如此了，我本不愿如此，但相比于你性命，折上一些前途也无妨？”
吴佑脸上笑容渐收，周身剑气向四周涟漪，身形缓缓而起，剑光映照，只听他轻声道，声音却于整个空间中回荡。
“你为何沉沦？你怎愿平庸？你怎可如此？
你心魔深重，你道远途迷，你雾障遮眼。
你活于此间，所求是何？所留是何？所想是何？所得是何？若只心念偏安，此世意义又是何？
剑者，傲天地，锐然厉意而生，登以巅峰，踏以高穹，总是独行，毅然无惧无畏，只身向前，不见回退。
若心中无意，怎可高攀巅峰？若心不怀剑，如何可开天穹？
我可见你实力卑微，却不可见你懦弱沉沦，我已长剑三尺，问尔之心。”
吴佑宛若骄阳，周身闪烁着澎湃剑光，剑光将苏云笼罩，将寂灭元压制，并且停止了四周空间的崩坏，一时之间这片空间成为了他的领域，他就是这片领域的神明。
梦境之外观看的数位长老皆是皱眉，纪月更是惊呼道“：这是，剑道问心！”
“此术乃是凌云秘法，已经多年未见人施展，这小子居然会这个，”林渊道。
“嗯，是许久未见过了，问心要求太高，作为一种比斗手段，现在的剑修更喜欢直接动手，这种文斗之法，确快绝迹了。”韩毓璆道。
声若洪钟，悠悠回荡，无数剑光簇拥，似神灵俯视，教化众生。
声若暮鼓，直入人心，无数剑气环绕，一言一语，撼动心神。
“苏云，吾问，何为剑？何为心？”
苏云眼神中的黑红二色，已停止流转，剑光之中，他缓缓张口，道“：三尺兵刃，利器者为剑。心，五脏之中为木，乃万灵中枢，也可解为万物之魂，万法之由。”
“汝错矣，万物皆可为剑，心中怀意，金铁也罢，草木也可，有剑藏于心，不一定表于形。而心，不仅是脏器，还是你的意志和一切想法，是信仰，是灵台方寸步染垢尘之地，你之心已然沉沦，当判！”
随着言语，吴佑浑身剑意散发，汹涌似巨浪，浩然如汪洋。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他们可以感受到这股剑意的精粹和磅礴，远超于吴佑的修为，已经与他们自身所掌握的剑意相差不多，这是令人赞叹的。
林渊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这个徒弟优秀如此，忧的是怕他会有闪失。
苏云听到吴佑话语，明显一愣，身形一滞，环绕于他身旁的剑气，开始朝着他汇聚，最终于手腕之上化为铐锁，将其双手束缚，任由苏云努力，无法挣脱。
“这小子，他是要用剑道问心，废了苏云的剑心，将他的神魂打上一层封印，”林渊道。
“那不会对我们的……”韩毓璆张口欲问。
“不会，剑道问心，原本是在不动刀兵，不论修为的情况下，以道论胜的法门，是针对于道和神魂。苏云现在的剑道根本比不上吴佑，三轮问心之后，他必然是输了。但并不会对苏云造成任何生命损伤，虽然会动摇剑心，封锁神魂，但毕竟之后还有解决方法。而现在，估计也就只有这样，才能将已经完全沉沦的苏云带回来。”林渊解释道。
“苏云，吾再问，你之剑，为何而存？”
“为荣耀，为守护，为强大，为活的出彩。”
“呵，既是如此，你为何沉沦？自甘堕落，被迷障遮眼，你何来荣耀？何来守护？何来强大？何来出彩？当判！”
苏云的神魂，在空间之中被剑气高高托举，任由他挣扎，却不得挣脱，剑气再于他脖颈汇聚，成为枷锁。
“苏云，吾三问，天下父母，盼子如何？”
“盼子平安，盼子成才。”
“哼，你即将身陨，却不自知，哪里来的平安？你如此沉沦，成的是什么才？此之道，汝末矣，当判！”
那澎湃剑意，将苏云压下，剑气三次汇聚，成为脚铐和数根锁链，将他牢牢镇压，动弹不得。
吴佑眼中剑光闪烁，伸出一只手，猛然一捏，苏云如遭电击，整个身躯一阵颤动，随着一声碎裂，苏云身上原本已具雏形的剑意，猛然消散。
吴佑落下，身上的威势散去，看着苏云摇了摇头。
两道寂灭元见势，欲要逃遁，吴佑冷冷看了一眼，直接一道剑光，瞬间将那两道寂灭元斩灭。
一挥手，解开几根锁链，吴佑拎着被镇压的苏云向上，穿过梦门。
一阵头晕目眩，神魂归体。
吴佑，缓缓睁开眼睛，紧接着便吐出一口血来，气息萎靡，没有再多说话，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没人注意到，让他背对众人嘴角的那一抹弧度，更没人知道，出了长老阁后，他气息快速攀升，御剑飞去。
“这小子居然吐血了，应该是强行施展剑道问心所导致的，”林渊道。
“嗯，我能感受到，这种问心，纯粹是针对道的，对于神魂来说，有很大压力。就是你我想要施展，也不容易，”二长老道。
“不会有什么损伤吧，我看他气息很是弱，”纪月道。
“应该不会，那小子比我们想的要结实，”林渊笑道，看起来他是不在意，实际上他心里最是担心，所说的话更其实也是在给自己定心。
木繁缕手掐法诀，梦门消失，收回剑气，合剑入鞘，时刻的她脸色很是苍白，宛若白纸般。
她行礼到“：父亲，还有各位师叔，此事已成，苏云已然无恙，不消片刻，便可醒来，我也就先退下了。”
几位长老点头表示同意，二长老道“：嗯，繁缕，你先下去休息吧，今天你消耗不小，你这次帮了大忙，我一定让你几位师叔给你准备一份大礼，好好补补。”
木繁缕再行一礼，转身款款离去。
苏云上的黑纹一时间快速消退，不过几息，便已不见，随着黑纹的散去，苏云手腕之上的剑纹发出蓝色微光，汇集四周灵气，吞吐苏云体内剩余剑气，控制苏云体内流转，不断转化，身上伤口在快速愈合。
几位长老相互之间点了点头，他们知道现在苏云情况，用不了多久，便会苏醒，于是只留下纪月看护，其他人便也离开了。
众人走后，纪月到一旁坐下，看着苏云，叹道“：唉，或许你就不该来凌云，要在生死之间徘徊，还要受人算计，等待你的是罹苦。若你我有师徒之缘，我或可为你减少些苦痛，但结局难改。此命矣。”
苏云来到凌云后，已然历了数次生死，本应当平淡的人生发生了剧变，这一切是意外也是命运安排……
众人离开不久，苏云额头，冷汗直冒，伸出手，胡乱挥舞，口中不断呢喃“：不，不要，不要杀他们，不，不……”
声音越加越大，最后随着一声大喊，苏云直接坐了起来，汗水已经浸湿了被褥，双眼猛然睁开，只觉得有些晕眩，并且浑身无力，感觉身体是如此的沉重。
从被寂灭元侵入，到他苏醒，已然过去数个时辰，此刻苏云气息虚浮，眼中满布血丝。
他只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他的父母和家人，但他却被一个人带走，不得已离开，他亲眼看着那人杀死他的父母，却无能为力，在挣扎和喊叫之中，这就一种心灵的阵痛中，他醒了过来。
即使醒来，那种痛也深入心扉。
“你醒了？你旁边那碗粥吃了吧，里面添了不少灵药，补养一下身子，”纪月道，她正坐在不远的桌子前，看着苏云。
苏云精神有些颓唐，随着苏醒，虽然除了疲累之外，看似都很正常，但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少了些东西，他说不上来，但他知道，与他的剑道有关，不由得怅然起来，眼神空洞，整个人都愣住了。
纪月看着他，她知道是不知道，刚才在梦境之中发生的事，因为那是他灵魂沉沦时发生的，而这种怅然感，应当是他感觉到了剑心的破碎。
此种感觉确不好受。
二人都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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