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十六章 血是热的(两章合一)
在和老火单方面交流了矿场的情报后,拉已经能看到逃出的希望了。
对,逃出去之后只有两天不到的脚程,在自己的身上带满食物和水,朝着移动城市降落的方向赶去就可以了。
只要挑一个好天气,这种级别的任务根本就不算什么。
所以难点就从地狱级别的“如何在一无所有的雪原上活下来”变成了困难级别的“如何在没有伤亡的情况下突破监工的看守带足物资逃出矿场”。
人要懂得知足。
所以拉对于自己的任务相对来说变得这么简单也感到很开心了。
“那...就到这里?”
拉提着自己满满的一大筐矿石,笑着提议道。
“尽量少见面吧,如果像你所说的,那么我最近应该更加小心了。”
老火的声音有些失望,他也没有想到跟着自己七八年的兄弟可能会背叛自己,真正地投靠那些该死的监工。
“那就再见了。”
拉背上木筐,先离开了这里,准备去和叶莲娜他们会合。
……
“叶莲娜...要让你祖母一起跟去吗?”
佩特洛娃担忧地看了面无表情的叶莲娜一眼,看见了她那被汗浸透了的银白发丝,正紧紧地贴在她的额头上,女孩现在已经很累了。
“嗯,水用光了。”
低声回答道,叶莲娜此时也有些隐隐不安,因为在矿场里的饮水只能在中午通过矿石换取,每人最多也只能换到三瓶...而在大量劳作的情况下,就算维持最低的消耗,叶莲娜一天也要喝掉两瓶多一点,更别说其他人了。
有时候运气不好,挖出的矿石里面的源石含量少的可怜的话,甚至只能得到两瓶水。
而叶莲娜的祖母也要喝水的...
这样来说,就算是再省,叶莲娜的祖母一周也要去换那三瓶水。
也就是要抽一次签。
对,中午在监工那里换取食物的话要抽签,而如果抽到的是黑签...那么就可以参与待会儿午间的“活动”...当然,矿工是被杀的那些。
把抽到黑签的矿工甩在宽阔的处刑台上,让他们自己逃走,而监工则负责其他的一切。
矿工会在无数同类的注视下被残忍的杀死,然后矿工们会被亲切地给予恐惧。
至于反抗?
弩箭来几轮齐射矿工就全都倒下了,反抗的了吗?
那些热血上头的家伙们也会在同一个时间被施以相同的待遇。
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反抗了。
叶莲娜的祖母是她仅存于世的最后一个亲人,她不想再失去了...
失去那两个人已经够了。
够了!
可是她没有办法,再怎么做也只能把风险降到最小,叶莲娜在每一次看到她的祖母抽签的时候都紧张的背后会被冷汗湿透。
……
“嗯?叶莲娜...你的脸色?”
满载而归的拉停住了脚步,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佩特洛娃。
她摇摇头,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抱歉...没事。”
叶莲娜拉起地上的木筐,对着他说道:“我们走吧。”
拉舔了舔嘴唇,看见了叶莲娜眼中那一抹难以掩饰的不安。
“那就走吧。”
……
正午,乌萨斯雪原,矿场。
几人从矿洞里人流出来,得见了朝着换取午饭和水涌去的人流,四面八方的,就像是河流汇入大海一般天经地义。
“是等一会儿还是...”
拉后退一步,朝着叶莲娜问道。
“现在就去...不要最先也不要最后,混在中间就可以。”
叶莲娜走出矿洞,踩着地上的积雪,向着那里走去,留下了一连串的不深不浅脚印。
佩特洛娃和叶莲娜的祖母跟在后面,而拉则在最后,防止有什么人撞倒了叶莲娜的祖母,还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因为没人知道那些监工到底有怎样的恶趣味。
作为小孩,在这个吃人窟里唯一的优待就是不需要抽签。
至少在大人们死完之前不需要抽签。
毕竟有人的炼铜术已经达到大师级别了,而小孩们的身体又脆弱...
所以再抽签的话没多久就会死得差不多了。
那可不行。
有人会生气的,会发怒的。
原因还是因为这些该死的感染者...所以为了避免麻烦,监工们也就不给小孩抽签了。
唯一不错的现实之后却是这么肮脏的理由。
真是有够可笑的。
“下一个。”
负责分派食物的监工是在所有监工里对感染者感官最好的那一批,不然换成那些看见感染者就忍不住抽打虐待的家伙来,那这矿场一天不就得报废?
他们确实有权力,但是权力却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至少在上面明确敲定摧毁矿场之前都不能这么做。
你玩任你玩,你杀也随便你杀,杀光了也没问题。
只是这感染者矿场一定不能荒废。
这是最后的底线。
监工们可不想自己去挖矿然后变成感染者。
.
拉走上前,把木筐递出,等待片刻后,他的手上就多出了三瓶水,三块黑面包还有一碗和昨晚相同的浓汤。
默默地接过,拉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这里,等待着叶莲娜她们。
虽然他是在最后照看叶莲娜的祖母,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拉就被挤到了前排,为了不反常,拉也只能被赶鸭子上架了。
慢慢地走着,但是如果从上空来看的话,拉其实是一直在转圈的,毕竟没有人会在换取食物后呆愣愣地站在那的吧。
没过几分钟,拉就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孩看了一眼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是叶莲娜。
“还好吗?”
男孩开口询问,心里已经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没抽到...但是待会儿要强制集中到那个地方,结束之后回到地下室。”
叶莲娜的声音很小,生怕被路过的矿工听见了。
“我知道了。”
...
矿场,处刑台。
说是处刑台,其实就是一大片随意用石板铺盖的空地,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缝隙早已被干涸的血给染成了黑红色,每一块石板上都有着积雪,但惟有缝隙之中是空着的。
因为血是热的。
处刑台周边围满了人,全是麻木的矿工和心底仍存半丝希望的感染者,但纵使被围在人群中间,拉也没有任何所谓人声鼎沸的感觉,甚至就连那么点可怜的温度都感觉不到。
因为有着数十个全副武装的监工围着处刑台,盯着他们,人群的最外围也有一群监工等着有人闹事,因为那就可以有借口光明正大地好好地虐杀了。
监工的存在杜绝了嘈杂的声音,而厚实的衣物则将同类们最后一点儿温度给隔绝。
挤了好一会儿时间,拉凭借着瘦小的身躯总算挤到了最前排,视线从一个个高大的佝偻背影之中得以脱出,透过那些围着处刑台的监工,看到了躺在处刑台上,双手双脚被绳子缚住的六个矿工。
两女,四男。
都是青壮年,但有三人目光呆滞又麻木,脸上还露出了那种解脱了的笑容,他们是早就被矿石病折磨得死去活来但是又没有勇气自杀的懦夫。
终于,在今天,那些残忍的屠夫可以挥刀替他们完成那不曾完成的渺小愿望。
而还有三人的眼神惊恐而不安,他们把焦急与恐惧写在了脸上,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想要去死,坚强的感染者想要握住一切如同流水的希望。
但是,很可惜,在监工们的铁刀与弩箭下他们将无处可逃,直至被人取乐至死。
拉转动目光,看见了一个被大人拉住的小孩,他的嘴被捂住,叫不出任何声音,眼睛也被大人用手遮住,看不见任何罪恶的行径,那应该是上面六人之一的孩子。
也看见了一个目光里写满怨毒与哀恸的苍老妇人,很明显,她是其中哪一人的母亲。
可更多的,占据绝大多数的是拉最为熟悉的情感——冷漠。
就好像上面死去的只是什么和自己无关的东西一样,他们看着,也只是看着,哪怕上面死了一百个矿工,一千个矿工,再多再多,可只要没有选中他。
他便可以躲在让自己安心的同类之中,对同类的死亡包以冷眼旁观。
拉把双手插入破烂的口袋中,又嚼了两口嘴里的黑面包,忽得感觉也不是那么的硬,那么的冷了。
很快,随着绝大部分矿工的到来,有三个乌萨斯的监工带着狞笑与兴奋走上了处刑台,打量着今天可以给自己带来乐趣的猎物,很快,那三个躺在地上不再有动作的矿工先被他们放弃了,转而看向还有三个企图挣脱绳子的矿工。
监工们有的拿出剪刀将绳子剪断,有人用长刀将其劈断,另外一个则是用一个细小的铁片把绳子慢慢割开。
绳子断了。
于是,矿工们便开始从地上挣扎着起身,向着处刑台外面跑去。
有规定说,被处刑的矿工只要能跑到处刑台的范围外,那就会被放出矿场,获得自由的身份。
这是矿场的主人所定下的——铁律!
只要能跑出处刑台,那就代表着他们成功逃出了这个该死的矿场。
三个乌萨斯监工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猎物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朝着处刑台外跑过去。
处刑台的半径只有五十米不到一点,而他们刚刚是被放在中央的位置。
所以只要跑出这短短的五十米,不但能够活命,还能够获得更加宝贵的自由。
有寒冷的空气灌进肺部,然后汲取矿工的体温,化作炽热的白汽被呼出然后飘荡在空中,他们在用尽全力地跑动着,哪怕身体机能早就因营养不良而下降,但是此刻却爆发出了等同甚至超过他们身体健全时的速度。
一个监工抬起手中的铁质剪刀,对准那个努力使自己奔跑的轨迹呈曲线的女性矿工,用力地将铁器投掷而出。
于是,冰冷的铁便贯穿了女人的腿部,让她脚下一个踉跄,不慎跌倒在了坚硬的石板上,让骨头都摔裂了,一层薄薄的雪是起不了什么缓冲保护的作用的。
她还想要挣扎着爬起,可是腿部撕裂般的疼痛还有身体多处骨头的碎裂让她难以在短时间内爬起。
那个乌萨斯监工便闲庭信步地走到她的身旁,狞笑着蹲下,拔出插在她小腿上的铁制剪刀,鼻尖的血腥味与女人痛苦的大叫让他的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
只是当他看见了女人的那一对澄黄色的瞳子时,脸上的笑意便渐渐褪去,仿若想起了什么深刻的回忆。
望着女人脸上惊恐的表情,监工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染血的剪刀。
每当他看到这对澄黄色瞳子的时候,就会想到在血峰战争时他带着的那个新兵蛋子。
他还记得那个刚刚参军的新兵蛋子在那个瞬间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倒在战壕里,胸口上插着数只足以致命的狭长弩箭。
初着军装的女孩的口中呕着血沫,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弩箭,对着曾经对自己的态度差得要死的那个老兵勉强地咧了咧嘴,朝着那张可恨的脸上喷了口血沫,用自己澄黄色的瞳孔盯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保护你了...咳咳咳...该死的...你以后可不准再他妈骂我了知道吗?”
老兵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被自己抱着的女孩,还有把自己的手全部染红的鲜血,没有说话。
但是女孩抬起自己的手,揪住了老兵的衣领,龇牙咧嘴地咆哮着:“老子以后他妈的...咳咳!他妈的也是老兵了你知道吗!别他妈以后还骂我新兵蛋子!懂吗!该死的...咳咳!”
老兵盯着这近在咫尺的秀气脸蛋,但此刻上面已经满是鲜血与尘土的混合物,他咬紧牙齿,再也忍不住眼眶里流动的东西,它们一滴接着一滴地掉下,掉在女孩儿脸上。
“什么吗...咳咳咳!你他妈的原来还会哭啊...我还以为你是铁做的呢...”
女孩感受到脸颊上的温度,笑得很是开心,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扇了那老兵两巴掌,声音愈来愈小:“”别辜负了老子的性命...就算是躺在这里装死,你也要给老子他妈的活下去!”
老兵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把女孩抱紧了。
“活下去!”
女孩咆哮着,声音嘶哑,随后,她的手便无力地垂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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