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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岑西眷虽不与人亲近,但也并非是暴躁易怒之人,只是那丫鬟眼神放肆,甚至游移于岑西眷右腿伤处,他向来敏感,加之昨日出了那样的事,心中更是在意,故而便冲那丫鬟发了脾气。

  将人撵走后,岑西眷余怒未消,只是想到自己昨日才将半枝那丫头赶去了浣花院,今日便说是生了病,岑西眷也不知是怀疑半枝称病骗他还是别的,总之脸也未洗便朝浣花院去了。

  ————————

  浣花院

  刘嬷嬷瞧着光溜溜的土炕上,烧得脸颊通红,神志不清的小姑娘,心中也焦急的很。原以为半枝姑娘这般妙人儿放在少爷身边定能将少爷照顾的好好的,当然,少爷确实是好好的,只是可怜这姑娘在少爷处受了不少磋磨。平日里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今竟是将人丢在这处了!造孽哟!刘嬷嬷看一眼半枝便叹一口气,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少爷也是恼火的很。

  岑西眷甫一进院子便瞧见刘嬷嬷不住叹气摇头的愁苦脸色,心下一惊,拐杖在地上‘笃笃’作响,几步便到了炕边。

  “她如何了?”

  岑西眷盯着躺在炕上的半枝,却是在问刘嬷嬷,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焦急。

  刘嬷嬷还未反应过来,岑西眷便蹿到炕跟前儿了。嬷嬷瞧着他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撇撇嘴,将人折腾病了便晓得着急了,早前儿干嘛去了?

  只不过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嬷嬷也舍不得在眼下这个时候数落他,还是先答了岑西眷的话。

  “姑娘烧得厉害,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过一会子应该就来了。老奴早上未瞧见姑娘,问了底下的小丫头才晓得您将人打发到这儿来了……这浣花院破旧不堪,四面漏风不说,还没有床褥,姑娘就这样睡了一晚上,想来是受冻了。”

  刘嬷嬷这话是一点儿没做假。半枝原是想着将就一夜,第二日再做打算的,只是那里想到自从上次死里逃生她的身子就不如从前了,这样敞着窗户,躺着冷炕睡上一夜不病才怪。早上更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等到刘嬷嬷找来时,已经烧迷糊了。

  岑西眷眉头狠狠皱着,四下打量一下,果然瞧见了大开的窗户、破漏的屋顶和光溜溜的土炕,这院子竟是比他想象的要破旧的多。他原是想着把半枝安置到离自己远些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罢了,哪里晓得这浣花院竟这般磕碜,他明明记得这院子早前便该修缮了的,如今倒是枉害她生病。

  “劳烦嬷嬷去抱几床被子,再令人打一盆水一道送过来。”

  岑西眷瞧着半枝盖着件旧袄子躺在炕上瑟瑟发抖的模样只觉得刺眼的很,想也未想便吩咐刘嬷嬷去取被子。

  刘嬷嬷连声应了,见岑西眷虽冷着脸,只是那眼睛却不肯从半枝身上挪开半分的别扭模样,有些好笑,心中却也是高兴的。毕竟这么些年来,除了夫人和从前的郁小姐,可从没见过少爷这样关心过那个女子呢!想来这位半枝姑娘是因祸得福了。

  ……

  刘嬷嬷走后,岑西眷便在炕上坐了下来,就坐在半枝身边。一双清冷的眼细细扫过半枝的脸,神色不明。

  半枝生的极白,现下因着烧得厉害,故而脸颊红扑扑的,是平日里没有的娇俏,若非唇色苍白,还以为是小姑娘羞红了脸。

  今日日头极好,亮堂堂的阳光从敞开的窗口洒进来,照亮了半枝大半个身子,一张小脸也浸在晃眼的阳光里,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被照得一清二楚,毛茸茸的也不知道软不软和。岑西眷这样想着,手却是比脑子快,待温软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一路传到心尖上时,岑西眷才反应过来——倒也没收回手。

  反正是我的通房丫头,摸一摸脸蛋儿也不过分吧——岑西眷有些恶劣的想道。

  “唔……”

  半枝似是难受得紧,皱着眉嘤咛一声,吓得做贼心虚的岑西眷猛地收回手,脸上道貌岸然的表情都做好了,却不见半枝清醒。

  岑西眷瞅着半枝被眼皮盖住的眼珠子不安的转了转,秀气的眉头蹙在一处,猜着小丫头是不大舒服了,故而他伸手将盖在半枝身上的袄子给掖紧了些。可瞧了一会儿,半枝还是那副样子。他纠结了一瞬,便抿唇冷脸将半枝搭在外头的小手攥在了自己的手中,替她取暖。

  “少爷,被子取来了。”

  刘嬷嬷话音未落,岑西眷便猛地将手撒开,转头一副清心寡欲的正经模样望向刘嬷嬷。好似刚才是被鬼附身了一般。

  只是刘嬷嬷还是瞧见了,就在刚才这位少爷悄悄的拉了人家姑娘的小手,眉眼间尽是勉强之色,嘴角却偷偷勾起来——活像只偷腥的猫儿。

  “嗯,给她盖上吧。”

  岑西眷一派淡然的起身,好似只要他足够淡定,别人就不会留意到他坐到了半枝的炕边边。

  刘嬷嬷见岑西眷要装,她也不欲拆穿,只点点头,准备将被子给半枝铺好。

  “哎呀……少爷,老奴倒是忘了,这光盖上被子也不行,这褥子还是要铺的,不然姑娘还是受凉啊……”

  “老奴年纪大了,搬不动半枝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少爷帮帮忙,先将姑娘抱起来,容老奴铺好褥子就成?”

  刘嬷嬷有意撮合半枝和岑西眷,故此并没有叫其他的丫鬟婆子在这处碍眼,眼下这浣花院内只有她和岑西眷,哦,还有一个端水盆的小厮。——她就不信,少爷会容许别的男子在他面前抱半枝姑娘。

  至于她搬不动半枝也是扯谎,半枝身量极轻,莫说一个半枝,便是两个,刘嬷嬷也能将人搬动,只是眼下她显然不会伸这个手。

  刘嬷嬷是晓得岑西眷的性子的,闷葫芦似的,喜欢上人家姑娘了也不自知,眼下只好寻个契机让岑西眷明白自己的心意才是,免得两个年轻人还得蹉跎许久。

  刘嬷嬷的想法,岑西眷不清楚,他眼下还在想着要不要将半枝掀到炕那头,待铺好了褥子再将她滚回来,只是他瞅到炕那头厚厚的灰尘时,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岑西眷没说话,只是走到炕前,搁下拐杖,将半枝连人带袄子一齐抱了起来。刘嬷嬷瞥了眼岑西眷清冷甚至不耐烦的脸色,又看了看他十分僵硬又透着轻柔的动作,连忙转身去铺褥子,再多看一眼,她都怕自己笑出声。

  岑西眷抱着半枝的动作很是僵硬,小姑娘很轻,身子也软乎乎的,他不大敢动,怕将怀里的人碰醒了。半枝的脑袋抵在岑西眷的心口,细软的发顶擦着他的下巴,有些痒。

  岑西眷不愿再去注意怀中的一样感觉,只刻意将心思放在别处。很快他便发觉手掌处掖着的小姑娘腿弯的布料有些湿濡,往下移了一寸,也是同样的触感。岑西眷有些奇怪,只是马上便晓得了原因——昨日他不止一次的将半枝掼到了地上,想来是被地上的洗澡水打湿了裙子。

  岑西眷心里有些不得劲儿。昨日,到底是自己迁怒于她了。岑西眷一直都知道他并非不在乎自己所遭受的一切,相反他很是在乎,特别是他的腿。

  他心里是瞧不起如今的自己的——既没了健全的身体,也没有经营布庄的能力。岑家瞧着依旧繁荣如昔,但岑西眷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初岑家的天之骄子了——郁锦的选择便可以说明一切。

  岑西眷其实没有那么讨厌半枝,哪怕知道她处心积虑的来到自己身边,他也不讨厌……他只是有些失望罢了——毕竟在他看来,半枝是个善良聪明的女子,他原本觉得她与那些为求荣华富贵而出卖自己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加之岑西眷如今有些隐晦的自卑心理,对于半枝无微不至的好,他只会将其归为半枝别有所图,或是钱财,或是地位——总归不会是自己。因此恼怒、排斥之意更盛——他岑西眷如今只能靠着岑家的钱财才能换得别人的好,才能换得别人的尊重。

  只是昨夜之后,岑西眷一夜未眠。他终于想通了——半枝或许正如她所说的,她对自己别无所求。岑西眷并不傻,也不是听不进别人解释的人,先前因着一些情绪而忽视的细节,如今仔细回想起来他便能得知事情的原委。

  将半枝收到房中这件事是母亲先提起的,而那日母亲同他说起时却是先将半枝支走了,若是半枝真的早有此意,那母亲大可不必如此。再者后来他故意不许给半枝姨娘的名分,半枝也没有丝毫意见,哪怕到了这里她也没有要侍寝的意思,反倒是对自己避之不及。种种迹象都说明,此事确实是母亲强求了,自己为了母亲的身体而被迫答应,那么半枝则是为了报答母亲的恩情。

  岑西眷想通这些起先是松了口气的,只是他后半夜依旧没有睡着。至于是何原因,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好了,少爷,可以讲姑娘放下了。”

  刘嬷嬷铺好被子,转身便瞧见岑西眷抱着半枝垂眸沉思,脸上似乎不大好,便连忙出声。

  “嬷嬷给她重新换身衣服吧。”

  岑西眷轻手轻脚的将半枝放下,又不自觉地替她把被子掖好,这才想起来她身上的湿衣服,站直了身子跟刘嬷嬷说了这么一句,便杵着拐出了房门,顺带将门口候着的小厮也带到了院子中间儿。

  ……

  半枝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睁开眼瞧了瞧,自己还是在浣花院,只不过屋子里点了蜡烛,瞧着亮堂了些。

  “姑娘醒了!”

  刘嬷嬷自打早上便守在浣花院照顾半枝,发觉她醒了,连忙带着笑坐到了炕边。

  “嬷嬷”

  半枝细声细气的唤了声,显然是病的狠了,没了力气。

  “姑娘这是着凉发热了,醒了就好,先喝口水,我马上叫人将药和晚膳端过来,姑娘吃了再歇息。”

  刘嬷嬷贴心的将半枝扶起来,喂了些水。

  “多谢嬷嬷,今日真的是麻烦嬷嬷了。”

  半枝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时日自己确实给刘嬷嬷添了不少麻烦。

  “嗨,姑娘是少爷房里的人,何必跟我见外。再者,姑娘要谢也应该谢少爷,是少爷吩咐我在此处照顾姑娘的,便是少爷自己也是守在此处,待姑娘退了热才走的。”

  刘嬷嬷瞧着半枝有些羞赧的面色,一股脑的将岑西眷的所作所为说给半枝听,生怕她不晓得岑西眷的好。

  “啊?啊……”

  半枝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应了两声。毕竟昨日才将自己逼哭的人,今天便对自己这般好,半枝是一点儿也不信。

  “姑娘可别不信,少爷还说了,姑娘若是醒了便搬到主院厢房的左耳房去住,先前是少爷想得不周到,害姑娘生了病,少爷也心疼的很……”

  刘嬷嬷再接再厉的鼓吹着岑西眷的好,半枝听得云里雾里的,只是‘心疼’二字一冒出来,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姑娘先将药喝了,再用了饭,嬷嬷就送姑娘去新住处。”

  “那半枝先谢过嬷嬷了。”

  半枝小脸红扑扑的,虽晓得刘嬷嬷这话恐怕掺了假,只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掀起了波澜。毕竟那左耳房与岑西眷的厢房仅仅一墙之隔,这样近的距离……若是先前的半枝,必然不会这般,只是如今意识到了自己对岑西眷的心思,半枝再做不到无动于衷。

  半枝总是觉得自己对岑西眷的喜欢来的太快了些,且毫无道理,眼瞧着就是一厢情愿的下场了,还是一头扎了进去。明明他那样可恶,不仅戏弄自己还推了她,有什么好喜欢的,可这些黏在岑西眷身上的心思并不能随她控制。

  半枝很是苦恼不安,但是有时候又会豁然开朗的寻到蛛丝马迹,或许早在她走街串巷卖帕子,听到孩童嘴里的才子岑西眷时便喜欢上他了吧。

  从前半枝‘认识’的岑西眷是神仙般的人物——人俊、有才、性格好,如今半枝陪伴的岑西眷是个倒霉孩子——腿瘸、脆弱、脾气臭。

  只是半枝从不肯将过去和现在的岑西眷拆开看,更不肯拿来作比较。半枝喜欢的是有才却不善经商,外表坚不可摧内里柔软脆弱,瘸腿却依旧俊朗非凡的岑西眷。

  半枝明白,一个人永远都是既有优点又有缺点的,她喜欢岑西眷,那么就要做到欣赏他优点的同时又包容他的缺点。

  半枝视过去的岑西眷为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她和世人一同膜拜他,仰慕他;如今的岑西眷则被半枝当做自己惟一的英雄,即使世人嘲笑、厌弃他,她依旧可以顶着众人的白眼,化作他的青云梯和千里马,让他走得再高再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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