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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半枝正想着,街口那边便冒出个熟悉的身影来。半枝眼中一亮,连忙提起裙摆小跑着过去迎那人。

  她与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可心中的不安感却更加强烈。果然待半枝瞧清了男人此刻的模样时,别忍不住红了眼。

  只见男人身上的鸦青长衫皱皱巴巴的,领口也被扯开,露出里头的白色里衣,从胸口开始一直往下都印着大小不一的脏污,其中不少是鞋印子。早上出门前束好的长发此刻也散落下来,乱糟糟的糊在脸上,这样的狼狈模样,哪里瞧得出他是岑西眷!

  没错,这个男人就是岑西眷——病了的岑西眷。男人垂着眼,像是没有瞧见面前撑伞而立的半枝,只是满脸漠然的准备从她身边绕过去。就在岑西眷与她堪堪擦肩之际,半枝伸手攥住了他的腕子,也没看他,只低低说了句

  “回家”

  淡淡的带着暖意的声音顺着刀子似的寒风钻进岑西眷的耳朵,死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波动。

  半枝攥着男人冰凉的手腕,与他并肩而行,将手中的油纸伞也移到男人头上,将他护的严严实实。半枝原以为今日岑西眷被人揍了,想来会乖顺一些,让她牵着好好回家,可走了没两步,察觉到手掌中想要挣脱的力道,她便晓得今日恐又要好一番折腾了。

  “少爷,咱们回家好么?回家了奴婢给您做红豆甜糕吃?”

  半枝微微叹气,也停了下来,转过头,像是哄小孩儿似的哄着岑西眷回家。

  “我不!我不要回家!我要小锦!家里……家里没有小锦,我不要回家!”

  面前比半枝还要高上一头的男人闻言,忽的将胳膊从半枝的小手中挣开,径直坐到了地上,一边说着,一边仰头望向半枝,面上尽是不满和委屈之意,甚至双腿还在雪地里蹬踹,整个人除了样貌,竟是与孩童无异。

  半枝冷眼瞧着发脾气的岑西眷,想要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又觉得嗓子眼儿里像是被塞进了棉花,艰涩得很,一个字都说不出。岑西眷闪着怒气的双眸瞪了半枝许久,见她没有反应,便生气的撇开了脸,嘴里嚷得更凶。

  半枝兀自站着,瞧着男人落满了雪的发顶,眼中泪意汹涌。别人都说岑西眷疯了,可她知道岑西眷没疯——他只是病了,得了一种唤作‘郁锦’的病。

  “阿眷,我们回家吧……”

  半枝许久都不曾对着岑西眷哭过了,只是不知道怎的,今日竟是没忍住,当着他的面落了泪。

  闻言岑西眷心中一窒,他能感觉到小姑娘在他面前蹲下来,软绵又冰凉的手覆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摩挲着,声音里都带着些哭意。岑西眷不用看也晓得半枝此刻的模样,定然是红了眼。她有多久没叫过自己阿眷了……

  男人不停在地上划弄的双手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又无声的抗争了好半晌,才抬头同开口说话:

  “我要两盘!”

  明明长相清冷,声音如玉,说出的话却是这般……半枝瞧着岑西眷极为认真的神情,一时也忍不住笑出声,眼里蓄的泪珠子随着她弯起的杏眼就这么落了下来,砸在了岑西眷的手背上,将他烫得一颤。

  “好,我给你做,那,现在回家吧?”

  半枝没有注意到岑西眷的异样,只是站起身,将手伸到还在地上坐着的岑西眷面前,想要将他拉起来。男人鸦羽般的长睫扑闪几下,瞧了眼面前冻得有些发红的小手,轻嗤一声,便自顾自的爬起来就跑,也不管身后的半枝。

  半枝瞧着他跑进了岑府到也没去追,只撑着伞慢慢在雪地里走着。望着远处的眼神空洞又无望。

  自从岑西眷和郁锦见面,知道她过得不好之后,岑西眷便病了。沪城里关于岑西眷的传言大多都是真的,与旁人的道听途说不同,半枝是亲眼瞧着岑西眷为郁锦发疯。

  先是抛下岑家布庄的生意不管不顾,为着郁锦去同知县之子打架,被打得在床上连躺了好几日不说,便是收购棉花蚕丝的生意都被胡培一怒之下搅合了,导致布庄再起无望,到现在都是靠阿言和老掌柜撑着。

  伤好之后,岑西眷也没有死心,还是执拗的想要将郁锦从胡培身边解救出来,明抢暗夺的就没消停过,可一直到今日都没能成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岑西眷就开始悄悄跟着郁锦,总之郁锦在的地方,他必定在。每日天一亮岑西眷准会起床,收拾一番便去胡府门口蹲守,等到傍晚才回来。

  这么些时日以来,岑西眷风雨无阻。今日之所以回来的早些,是被人打了。说起这,半枝倒有些哭笑不得,好在被人打疼了他还晓得回家躲着,不然怕是要死在郁锦身后了。

  半枝不是没有阻止过,甚至她还悄悄跟过岑西眷,以至于和他一起挨了顿打,但是岑西眷并不领情。自那以后要是岑西眷外出时发现半枝跟着自己,他就会故意惹恼胡府的守卫,让他们毒打自己,他即使是病了,也晓得如何拿捏半枝。

  半枝不敢再干预他的行动,只好每日站在府门口等他回来,能瞧着他平安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也算是一点慰藉。

  可哪怕是这样,半枝与岑西眷的日子也不好过,岑西眷犯病时总会叫嚷着要见郁锦,神情癫狂,不能自抑。半枝想到此处,忍不住闭了闭眼,岑西眷那双猩红的眸子历历在目,已经成了她的梦魇。

  半枝心中思绪冗杂,待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厨房给岑西眷做红糖甜糕了。半枝瞧着放上蒸笼的五瓣花状的红色糕点,眼里泛出点点笑意。她会的点心不多,这一样是做的最好的,先前做给岑西眷吃,他一口都没动,如今病了却是喜欢上了。每每发脾气,半枝还能拿这甜糕哄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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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甜糕做好了,过来吃吧!”

  半枝端着托盘,用手肘推开厢房虚掩着的门,绕过地上胡乱丢弃的纸团将两盘子红豆甜糕放到桌上,这才走到里间去唤岑西眷。

  半枝甫一进去便瞧见塌上趴着的男人,她又轻声唤了两句,见男人没反应,这才晓得岑西眷是睡着了。

  岑西眷身上的脏袍子并没有换下来,只是扣子都扯开了敞着,许是他睡得不安稳,挣扎间袍子已经褪到了腰背,露出里头素白的亵衣。想到岑西眷今日归家时的狼狈样子,半枝略一思索便上前将岑西眷身上搭着的脏袍子揭了下来,重新给他找到一条厚毯子盖上了,这才走到外间的立柜翻找着什么。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半枝又抱着个小匣子走进来,这次她直接跪坐在了小塌边上。半枝稍稍倾身,如玉的手指正搭上岑西眷的衣领,忽的又缩了回来,只放在嘴边哈气捂热了才又伸了过去。半枝动作很轻,故此里衣褪到了腰间,岑西眷也没醒。

  半枝瞧着岑西眷白皙背上纵横交错的青紫痕迹,心中一痛,捏着他里衣的手忍不住一抖,指尖便擦到了岑西眷的腰侧。半枝心中一紧,连忙去看岑西眷陷在枕中的脸,见他没有苏醒的迹象,这才打开匣子为岑西眷上药。

  待到上完药,将岑西眷安置好后,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半枝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刺痛的膝盖,又将屋中散乱的纸团收拾干净,这才退了出去。

  关门的‘吱呀’声一响,塌上趴着的男子便睁开了眼。岑西眷撑坐起身,身上盖着的厚毯子便滑到了腰间,男人垂眸捏着毯子一角,避无可避的又想起了半枝。

  果然,他的枝枝还是心疼他的。

  岑西眷想到半枝方才为他上药时的轻柔动作和滑过他腰间的微凉指尖,沉沉的黑眸中便泛起一抹甜蜜。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危险与温柔的矛盾结合,带着让人心痒的致命魅力,哪里有一点痴傻疯癫的迹象!

  岑西眷没疯,甚至还聪明了许多。

  自从他知晓了胡培和郁锦的恶毒计谋,他便开始思考应对之法。比起之前十分被动的局面,现下他的处境倒是好了许多。胡培无非是要看他痛苦罢了,那他何不将计就计,彻底被他‘逼疯’才好。

  无论是岑家布庄无法扭转的败落之势,还是他对郁锦的痴缠,都是为了暂时迷惑胡培罢了,只要胡培稍稍放松一刻,他便能一举将他铲除!

  岑西眷是个极优秀的猎人,而优秀的猎人通常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岑西眷既然要对上胡培,那么他就要做得足够真,这样才能骗过他。

  狩猎的过程往往是痛苦的,岑西眷并不在乎自己被打骂、嘲笑,可是他心疼陪在自己身边的半枝,当初他与她决裂已然是将她伤透了,而现在他的所作所为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岑西眷起初是动过将半枝一齐送走的心思,可是他到底是不放心将她一人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或者说——他不能失去枝枝,他即使死也自私的想要拖上枝枝。

  在此之前岑西眷从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有这么歹毒的念头,可是事到如今他不仅要相信还实打实的做了这样的事。他送走了母亲,留下了枝枝。他的身体为着郁锦发疯,可心里却满满当当都是枝枝,他有时也觉得他疯了。他厌恶这具为‘爱’着郁锦的躯体,他恨不得亲手毁了它,只留下干净的灵魂来爱他的枝枝。

  瞧着郁锦痛苦,他也几乎要痛死过去,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一日又一日,他无时无刻不在盼着将胡培千刀万剐!就是他,就是他想要伤害枝枝,就是他,逼得自己这样辜负枝枝……

  岑西眷心中恨意翻腾,额角青筋毕露,口中隐隐涌起了血腥味,一对阴凄的眼球裹在絮状的血丝里,透着慑人的杀意。他早就疯了,在他逼不得已伤害枝枝的那一刻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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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府

  “锦儿谢过夫君。”

  郁锦被胡培搂着,坐在他的腿上,微微张口含住瓷白的汤匙,吞下胡培亲手喂给她的银耳羹,继而面上勾起甜笑,十分欣喜的谢过胡培。

  抱着郁锦的男人神情邪肆,眼中尽是玩味,丝毫瞧不出他怀里搂着的是自己的妻子,瞧着倒更像是供人狎玩取乐的ji女。

  胡培闻言将手中的汤匙丢入碗中,转而捏住郁锦的下巴,带着些薄茧的指腹狠狠在郁锦的唇上摩挲,直将粉嫩的唇揉得殷红才堪堪停手。

  郁锦早已习惯了胡培轻蔑而又带着侮辱意味的动作,故此胡培此举并没有让她产生什么不适感,反而还勾起了她一些难言的不堪心思。

  “锦儿,你真好看……怪不得岑西眷能为你发疯呢……”

  胡培审视的目光将郁锦的脸完完整整的扫了一遍,瞧着她无可挑剔的五官,略一挑眉,倒是毫不吝啬的夸赞。

  想到岑西眷这些时日因着郁锦而做出的丑事,胡培心中又多了些畅快。原本他只是吩咐郁锦想法子笼络住岑西眷的心而已,没想到倒是他小看了郁锦,现下竟是将岑西眷给整疯了。胡培当然乐见其成,但是他又有些担心,毕竟他所认识的岑西眷可没有这样脆弱。

  胡培对于岑西眷发疯的事尚有疑虑,只是这一日日的亲眼瞧着岑西眷被人谩骂、殴打,还是在他的府门前,他便不能保持往日冷静,这点疑虑想来也即将被这巨大的快意冲散了。

  胡培舒心了,郁锦的日子便好过了许多,但也只是在衣食住行上好些罢了。胡培平日里瞧见岑西眷遭了打骂,心情大好时便会如眼下这般将她搂在怀里疼爱一番。可到了晚上,他必定会在床榻之上将她肆意凌辱一番,手段之狠戾比之以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殴打则更是家常便饭。

  刚开始郁锦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惹怒了胡培,有一次实在被折磨的不行了,她撑着一口气大胆问了一句,这才晓得是因为岑西眷。

  胡培曾经详细的问过那日郁锦同岑西眷在布庄的谈话,郁锦不敢瞒他,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其中便有岑西眷心疼她遭了胡培折磨的事。

  胡培自然而然的将岑西眷这般表现归结为因着解救郁锦失败而心中不甘,故此被逼得发了疯。加之后来岑西眷有意无意的引导,胡培对自己的猜想更是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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